红楼梦中,林黛玉重建桃花社,作古风《桃花行》一首,极是哀伤。宝琴问宝玉可知道是谁作的,宝玉说自然是潇湘笔墨,宝琴笑言是自己作的。宝玉就说,这声调口吻,不像宝琴。宝琴就硬说宝玉不通,难道杜工部首首都要作"丛菊两开他日泪",有时候也会写出"水荇牵风翠带长"这样的明媚句子。宝玉便说,宝琴就算有这样的才情,宝钗也断不许她作如此伤悼的句子,比不得林妹妹曾经离丧,作此哀音。 是的,比不得林妹妹曾经离丧,所以林妹妹的诗句总是缠绵悱恻,篇篇感怀身世。除了宝玉和紫鹃,没有任何人明白这种感受。 我今天心情颇为沉重难受,不是因为这个节日,而是为了乔烟。我不知道再应该和乔烟说些什么,我只知道,这一生,我们所能决定的事,实在很少很少。我除了让她坚强再坚强,除了对着电脑打出几行空洞无力的语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很明白她的感受,因为我也像林妹妹一样,曾经经历过。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拥有那么多,有些人注定要失去那么多?命运的残酷,让人至为无力承受。乔烟曾经和我说过,如果幸福是必须不断地过关斩将才能达到的终点,那么就把受过的一次次苦难当作是通向幸福道路上的关卡,只要我们打倒一个,就接近幸福一点。可是,我们有多少的力气,多少的资本,能够一次又一次地披荆斩棘?当我们走到幸福面前时,只怕已经伤痕累累,或者力竭而亡。那个时候,只怕幸福已经不再拥有那些伟大的力量。 前段时间看《长江七号》,周小狄的爸爸在工地上因出意外死亡,周小狄呆呆地跟着袁老师回到自己破烂的家中,袁老师试图向他解释,试图缓解他的恐惧和茫然,但周小狄没听她说完,就哭着将她推出去:"袁老师,你回去吧,我很累了,我要睡觉了。我真的很累了,我要睡觉了……袁老师,对不起,我真的很累……我只要睡醒,爸爸就会回来的。"然后他就倒在床上,捂着眼睛逼自己睡觉。看到这里时,我是真的落泪。很简单的语言,但是最真实的感受。是的,累,那种无法说出来的累,那种无处不在的累,那种压垮生命的累,只想让人沉沉睡去,醒来之后一切还原。——周小狄醒来之后一切还原,因为"长江七号"施展法力,将一切还原。 事情还没坏到那个地步,我亲爱的烟烟,让我们也去相信一次奇迹。我不会说话,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这一生,我们所能决定的事,真的很少很少。我记得在那些日子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还是像往常一样过日子,我甚至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我那时年轻得近乎无知,无知到不可原谅的地步。如果没有我妈妈在撑着,我不知道如何熬过那些日子。直到最后,我才知道真相。所以,烟烟,我只是希望你面对现实,擦干眼泪,回家去,像我妈妈一样坚强地将一切扛起来,好好陪伴和照顾,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不要像我一样,终生遗憾和悔恨。我会一直一直为你祈祷, 不管什么时候,请记得有一个我。虽然我也许什么也帮不了你…但我真的牵挂你… —————————————————————— 下午秋子来找我,她拿着三朵玫瑰,因为她拿着手袋,我就帮她拿着玫瑰。一路走去,只有我手上拿着花,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这个节日于我形同虚设。她突然和我说起去年这个时候的一件事,有一天,她和我一起去见我的前度刘郎,她建议他买两朵玫瑰,我与她一人一朵,他不肯。秋子说得很详细,还将当时有些什么人,在什么地方都说了出来。我一脸茫然:"你确定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件事?"秋子很肯定地说是。我苦笑,我是真的一点也想不起。 秋子一再地描述当时的细节,企图唤起我的回忆。我微笑:"如此遥远的往事,不必再提。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但是,我从来不曾知道,我是这样的无情。"我曾经拥有很鲜明的回忆,很多事 脉络分明,我不曾漏掉过任何一点。我以为我会一直一直这样记得,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忘得这么快。我并没有否认我曾经的感情,但我实在有点不大敢面对自己现在的超然。 秋子说她亦已很平静,但不知为什么,还是会经常想起以前的事。我慵懒地笑:"注意你的用词,是想起,不是想念。这是完全两回事。"我也经常会想起,但只是作为一种过眼烟云,比如我去买衣服,见到一个款式似曾相识,我就会忽然想起某年月日,曾在某处见过一件类似的衣服。是如此平静的心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连自己的记忆都无法控制了?不是我不想记得,但我做不到。 吃饭时,旁边有一桌客人,都是中年人,三个女的都打扮得很雍容,两个男的我注意到他衣服的袖上有警徽。我和秋子吃完之后,倦倦的靠在椅子上,听他们聊天。其中一个男的说:"怎么他今天回去陪老婆吃饭啊?"一个女的接口:"当然,平常日子是不回家的,不知在哪里过的,只有节日才回来。"我和秋子相视而笑。接着他们又说了很多这类的话,都是原先那个男的在高谈阔论,偶然有几句我听得明白的:"他时常偷偷到发廊里去啊。去做什么?当然是找吃了,老婆老了嘛!"另一个男的不知为什么,总不见出声。我和秋子走出来,说起另一个同学,如今夜夜笙歌,据说近来与本市的一个派出所的副所长打得火热,那人也是结婚的了。过年时,那男的给了她一千元。 "一千?"我疑惑地问秋子。秋子说是的,我不由笑。如此廉价的青春,如此可悲的世人。芸芸众生,面目狰狞,各取所需。秋子说,很多时候希望有一个人帮自己,实在是太累,不知怎么办,有时真的想干脆毁了自己。我在东莞时也曾面临过这样的诱惑,但由于我当时比较无知,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人家请吃饭是纯粹的友谊,去了一次之后便隐隐觉得不妥,却也想不明白,后来人家再打电话来时,我便说很忙,不愿再去。许久之后,才有人告诉我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曾经真的真的以为,这种事是电视上才有的。后来,也有过几次这样莫名其妙的事,但一则陈太看着,二则我也通透了不少,常常防患于未然,三则由于我是财务的,虽然工资很低,只是一个打工妹,但手头上的数也是成千上万的算,去收钱也是支票现金的拿,数目并没有像电视上演的那么夸张,动则百万千万计,但对我们这些穷人来说也算是天数了,但不知怎的,虽然钱不是我的,但我看得多了,拿得多了,没了感觉。当别人拿几千几万的小数目在我面前炫耀时,我只有一种感觉,就是好笑。这么少?值得他如此吗? 秋子曾经告诉我,前两年有一个男的想娶她,二人算了八字,都快登记了,那个男的就提出要婚前财产公证。我听到这里时,好奇地问秋子:"他很有钱?"秋子说只有二十万左右。我一听,失望到大笑,二十万?仅仅二十万?你要和你未来的妻子婚前财产公证?我是没有钱,我对自己的钱也是小气得不得了,但我依旧不屑在他们眼内无比富有的一切。 我对秋子说,以后少和这些人来往,不然你会越来越失去支点的。人生固然是阴暗,但也有一些光明的东西值得追求。也许我们有一天也坚持不下去,但当能坚持的时候还是尽力坚持,不要认为别人这样做了,自己也去这样做。从古至今,这样的戏中,从始至终,都是女子受伤,你想玩弄别人,最终被玩弄的依旧是自己。我们生在一个最好的年代,但同时,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而每个时代的改革,其实都是以女性的牺牲作为起点。因为一直以来,男子统治着这个社会,他们给女子制定了一系列的框框,当有一个女子稍微偏离他们的要求,必定成为牺牲品。没办法,在这个古老的国度,很多条款都是给女子设立的,这个社会的天秤一向是偏向男人的。曾经,我们被教育要三从四德,贤良淑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丈夫纳妾你要满面笑容,丈夫在外眠花宿柳你还要煮好补品等他回来吃;后来,我们又被教育要有自己的事业,要独立,不能在经济上依赖男人,要和丈夫共同承担家庭的责任,但依然逃脱不了这些命运,再到现在,我们又要接受新的理论,不要靠男人,要随时做好被背叛的准备,他要走你不要留。那些在前面的女子,都曾经坚强地为自己找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而紧跟其后的我们,又不得不发明出新的理由骗自己存活世间。 一切都是乱的,群魔乱舞。我们能做什么,如履薄冰地向前走,小心翼翼地平衡自己。因为,这一生,我们所能决定的事,实在太少,太少,少到你不敢细想,亦不愿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