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

　　我出生在冬月，这是一个异常寒冷的月份。按照地理知识来说，北半球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大抵在此了。今年的冬月更加严寒，前些日子网络流行一个新词＂极寒＂，我们是深深感受到了。滴水成冰，自来水管被冻裂，国省道途径境内，时常有车辆在冰路上翻滚的消息，如果偶尔脱去厚厚的外套，瞬间就感觉到骨头疼，那是被寒冷冻得如此。冷是很冷了，原以为我们在异乡遭遇的吹面寒风，待回到故乡就会温暖很多，但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只要在北半球，我想大致都无法逃开这＂极寒＂的侵袭。
　　我已经无法知道出生那年的气候是不是也这样的寒冷，只偶尔听说，那时生活极其艰难，母亲怀着我在被冰雪冻住的山坡上，用锄头刨开坚硬似铁的土地，找寻着可以糊口的鱼腥草根（我们当地叫做＂则耳根＂），就在那个傍晚或夜半，我降生到这个世界，也许母亲身上带着浓浓的鱼腥草味道，熏染着我最初的鼻息，所以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非常喜欢那个味道，尤其是野生的鱼腥草，洗净后放上盐巴和醋，我可以吃上满满一大碗，而且吃完以后，感觉到一股仙气从腹底丹田升腾，全身都爽歪歪的。到我读《菜根谭》的时候，我觉得最应该咀嚼的不是什么菜根，而是纯天然野生的原始味道的鱼腥草，可以让我们品出更多的人生况味。
　　不过，我这里要说的冬月，不想说时间概念的月份，而是高挂在天上的明月。
　　今天晚上，我们一行人从汉中返回留坝，车子刚过石门隧道，就毫无例外地进入了山路。这时，这轮有点被我们遗忘的月亮，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天空。有人说今天是冬月十六了，月儿正圆。看着久违的月亮，一种清寒在天上，一种温暖在心间。月光皎洁呀皓月当空啊之类的词儿都想往外涌，但说出来就俗，所以心里默默地祷告着月神，觉得心里是澄澈的。感恩这一张笑脸时不时地从山背后露出来，望着我们这些匆匆的夜归人。本以为满车就我一个是诗情画意的，殊不知旁边的人边驾车边说了一些往事，让我觉得，其实，真正的诗人是有强烈生命体验的那部分人。
　　……天上的月亮，让我想起了多年以前，我们在山里打猎的日子。那时候，没有人说打猎是犯法的，所以即便是在执法部门工作，也会打猎。约几个朋友，带上猎狗和枪，一大早吃两大碗白米饭，就上山了。漫山遍野地寻找猎物，不知不觉中离人家越远，离大山深处越近。到傍晚的时候，趴在溪边饱饱地喝足山泉水，找到晚上可以栖身的＂岩廓＂（山坡上延伸出的巨石下面，类似岩洞的那种，但没有岩洞那么深，仅可以容身二三人而已，可以遮风避雨，可以防止野兽袭击），生一堆火，煨一缸子茶水，把猎物的肉用刀子割成条，串在树枝或竹签上烤熟，加点盐巴，喝茶吃烤肉聊天消磨时间等待天亮，要是有动物的肝脏什么的，就可以不用放盐，因为那本身就带着淡淡的盐味。吃饱喝足了，就呆呆地看天空的月亮，很大很圆很亮，天上空空的，除了月亮什么也没有。等到天亮了，我们又开始生龙活虎地奔跑在山中，与野兽们开始角逐。那时身体很棒，精力充沛，有时就这样连续在山里呆上好几天，才满载而归。
　　……
　　好美的画图，好诱人的场景，可惜眼下，无论身体素质还是国家法规都不允许我们再去做这样的尝试了。＂金黄的月亮下面，是一片长满西瓜的沙地……＂鲁迅笔下有无尽的怀旧情结。今夜，在山里行车赶路，我们怀念起远古的时代，当然，是已经开始钻木取火的时代，不至于总算在吃流淌着鲜血的生肉，哪怕是五成熟也好啊！
　　冬月，让我们脱去了假模假样的＂文明＂外衣，怀想中不再有工业污染，不再有那些叫人艰于呼吸视听的无法回眸的近事与往事。今夜的月亮啊，真想与你同生同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