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父亲的焦虑

　　年前蔡朝阳和他的同伴出了一套书，叫《新启蒙丛书》，针对低段学龄儿童，据说在小朋友中间颇有一些好评。我没有仔细读过，所以没有说长道短的权力，但对于教育，和所有家长一样，不免要大吐其槽。
　　启蒙从孩童开始，当然是件好事，这也是这些作者们践行自己教育理想的一个阶梯，在我看来似乎是他们多年以来所做的最靠谱的一件事情。中国式教育其实早已沦为一桩权贵与屌丝合谋的大生意，官僚与资本、学校与培训机构、教师与出版商已经结成了牢固的利益共同体，靠几个人的清醒显然难以对抗，虽然他们不遗余力地宣扬自己的教育理想，虽然这些理想看上去很美，但是显然无非解决现实问题，始终只会遭到家长的抛弃。当前，初高中至大学的学生家长的主流是六零后，小学至初中学生的家长多为七零后，而八零后家长也开始在学前班登台。不要指望这些在焦虑中长大的家长能够接受什么先进的教育理念，因为他们自身比谁都更害怕落后、害怕受穷、害怕吃亏，他们从来都严重缺乏安全感，这将无可避免地影响到他们的教育选择。所以与其影响家长，倒不如踏踏实实为小朋友们做点事情，提供一些有营养的基础读物，这样会有效得多。
　　谈到子女教育，相信每个家长都会无比纠结。上个暑假有两件事情刺激了我。一个是蔡朝阳，整个暑假都在绞尽脑汁忙着给臭虫择校，作为小学家长，他有点过于看重名校了，这与他教改专家的名誉极不相符，另外，他们原来的学区小学因为民工子弟太多而遭到当地家长的鄙视，蔡专家的行为显然有歧视底层人民的嫌疑，这与他一贯自我标榜的自由知识分子身份又成抵触。所以万事总是空谈容易实践难。另外一件事是我的一位朋友，某天突然来电问我给他女儿报什么补习班比较好，使我非常的诧异，因为他家宝贝才幼儿班毕业，忙问原因，他说现在竞争实在太激烈了，怕小孩跟不上别人，为了能够上最好的初中，他们还准备在学区购房。至于这次小学报名，虽然身在最好的学区，上了最好的学校，其实也大费周章，因为最好的班主任从来都只有一个，直到九月一号凌晨两点钟，才由一位市主要领导的亲属出面找到那位因为疲于应付而不得不失踪多日的校长，帮他最终搞定。你要怎样骂中国教育都可以，他不仅摧残儿童，而且奴役家长，但悲催的是，我们的家长们竟然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我也有我的焦虑。我另一个朋友的女儿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从来不需要家长操心，但这位父亲一直纠结于女儿的美术天赋，他既赞赏女儿的才能，又唯恐她将来以此为职业，怕她将来贫苦、受穷、不安定、受人欺负或许还怕她思想异端。我儿子十六岁，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我的问题在于，应该让他早日脱离应试教育的苦海，还是让他混迹于庞大的考生群体中。坦白讲，前者的风险要比后者大的多。中国的教育不但脱离了教育的本质，丧失了教育的使命和理想，甚至失去了教育的常识，道德教育就不去说它了，因为现在根本没有道德教育，有的只是反道德教育，你怎么可能指望一群热衷于收红包、搞潜规则的老师拥有多少道德修养。我们引以为傲的理科教育以折磨学生为目的，数十年来没有为我们带来一项有价值的国际性奖项。至于文科教学，语文是古怪的，历史全部是假的，哲学是没有逻辑的，政治是不能自圆其说的，而英语几乎是莎士比亚时代的。这种教育从本质上讲是反智的，问题是我们无从抗拒。
　　从孔子时代开始，教育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塑造健全的人格。这个传统现在已经被体制抛弃，但不应该被我们自己抛弃，因为身为家长谁都不愿意孩子被毁掉。我们无法掌管孩子一生的幸福，即使管得了儿子也管不了孙子，我们所能做的，或者应该做的，无非是帮助他拥有独立思考并寻找自由的能力，而任何对他们职业的规划或限制，都是另一种暴政，正如我们所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