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愉悦的忧伤（IV）

　　十二
　　回忆就此打住。
　　我终于在寝室的床上昏睡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估计大家都吃饭去了，这已经是大学的第三学期，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出路做打算。有人要考研，有人要出国，有人去考公务员。而我，依然懒懒散散，挂科一门，重修2 次未过，其余成绩基本一律六十，感情上依然独自一人。
　　我匆匆起床，去食堂吃饭的路上经过shyne曾经住过的寝室楼下，想起昨天婚礼上见到的shyne和躺在床上的那些回忆，忍不住抬头望一眼shyne的阳台。心里自然知道shyne是不会再出现在那个阳台上了，那里早已住进其他的姑娘。时隔两年多，当我从这条夹在两栋宿舍楼之间的路上走过时，常常能听见时光飞逝的声音，有时候那声音像一条河，哗啦啦，哗啦啦。有时候听起来像大海的潮起潮落。就连路边花园里的石桌子上，shyne曾经用石子刻画的卡通头像也还依然可见，旁边刻着签名：SHYNE&TREE 。
　　在食堂里匆匆吃过午饭，回到寝室拿了一本《机械电子学》，一本《现代控制理论》直奔自习教室，每到期末，个个自习教室都人满为患，好容易找到一个位置，打起精神，抠着头皮看了一下午的书。
　　后来的几天里就一直每日泡自习教室，认真看书，清心寡欲，心无杂念的对付考试。
　　终于考完所有科目，大吼一声：回家过年！
　　十三
　　这个年过的十分混乱。
　　回家先闷头大睡三天，清醒后精神异常兴奋。于是约一位网上认识的叫安安的网友见面。地点约在百盛门口。
　　我先到，在百盛门口等了十多分钟，收到安安的短信说不好打车，叫我再多等等。于是去旁边的肯德基店里点了一杯咖啡，一杯美禄。店里人坐的满满的，一时找不到位子，索性一屁股做到肯德基店门口的台阶上。旁边是一群练街舞的小孩儿，个个都是一身Hip-Hop 风格，音乐很棒，跳的则实在不怎么样。
　　在我咖啡刚好喝完的时候手机响了，安安的电话，在电话里她只问了一句，哪个是你？我说正跳街舞的那个光头。我估计她是在电话那头懵了三秒钟，然后说，光头？他明明没有接电话呀？我忍不住笑了两声，说，旁边台阶上的那个穿绿衣服的。
　　然后我看见一个戴着一顶毛线帽子裹着厚厚绒衣穿条牛仔裤的女孩对着我走过来。
　　＂你可真会逗人玩儿。＂她显然有点不高兴。
　　＂谢谢夸奖，冷了吧？来，刚才买的热美禄。＂说着我把手上的杯子递给她。
　　＂这还差不多，还挺会体贴人的嘛。＂她接过美禄，瞬间又变得开心起来。
　　＂你和照片不像啊，照片比你帅多了。＂她一边喝美禄一边仔细看了我两眼。
　　＂你也和照片不像嘛，你比照片好看多了。＂
　　她听了很冷静的说了一句谢谢。
　　我们胡乱瞎转了一会儿，就到了晚饭时间。我问她吃点什么？她说不吃火锅，两个人吃中餐又好像没什么气氛。我心里面就想，不吃火锅，不吃中餐，那不就只剩下那种又贵又吃不饱的西餐了吗，难道她会愿意一起去路边小店吃两碗酸菜肉丝面？她打了一个电话给她朋友，朋友给她说百盛对面新开了一家两岸咖啡，可以喝水可以点餐。于是我们便去那家餐馆吃东西。
　　这家点装潢不错，服务员年轻漂亮，但西餐做的十分难吃，并且上菜速度慢到吐血，让我越吃越饿。鸡肉炸得颜色如同一坨屎，牛排硬的切不动咬不烂，连面包都像是从超市直接买来的快餐面包，着实让人扫兴。
　　吃饭的漫长过程中，安安和我胡乱的聊了很多。她说她要在马来西亚开个酒吧，服务员全部要从国内招过去，还要雇个乐队过去，在酒吧里只唱中文歌曲。她说她姑妈表哥认识很多很多马来西亚政府的高层人士，在上流社会很有关系。她说她和周杰伦一起拍过广告。她说她如果想红那么早就可以很红。她说她25 了也不想找男人，只想自己努力做点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之类之类…
　　我在旁边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觉得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吃完饭我们便各自分手回家。临走前约好除夕夜一起去泡酒吧。
　　在到除夕夜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参加同学聚会3 次，和浩仔，胖竹喝水打牌数次，见高中暗恋的女生两次，打斗地主输掉500 元，因为睡懒觉和老爸吵架一回，除此之外，无所事事。
　　除夕夜的晚上陪着老爸老妈在沙发上看春晚，记忆中唯一留下点印象的就是那句＂我们北京爷们儿，在家个个都是皇上！＂
　　11 点半的时候安安的电话打过来，说，我们在酒吧，来吧小子。于是出门，好不容易拦辆出租车，司机师傅说不打表，不给20 不走，我说行行行，过个年大家都图个高兴不是吗？心里一面想，我靠，就当过年先给你发个压岁钱。
　　在车上给浩仔打一电话，我说在哪呢？过来吧，一起喝酒。浩仔的声音无精打采，说，我和胖竹几个人在圣水寺下面卖孔明灯呢，我说卖出去几个啦？浩仔说，十多个吧。我说不错啊，你们还剩多少个啊？浩仔说，还剩400 多个…..
　　我放下电话，给司机说，改去圣水寺。心里想着浩仔胖竹几个人现在肯定正站在咧咧的寒风中，抱着一大堆卖不出去的孔明灯，对着去烧香拜佛的路人可怜兮兮的说，你们买一个吧。我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觉得莫名其妙，想着这帮家伙也真是没事可做到一定程度了，大年三十除夕夜跑去卖什么破孔明灯。
　　我下了车才发现情况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老远就看见天上飞着7 ，8 个孔明灯，在焰火和礼花为背景的夜幕中缓缓升起。此时他们几个被团团围住，围着他们的那些人个个如劫匪一般，嘴里高喊给我一个，我要一个。我当时就乐了，冲入那群人中，抓出浩仔问，我靠，你不是说卖不出去吗？浩仔笑得跟朵花似的，说，本来是没人买，我们最后说干脆自己都放了得了，于是自己放了几个玩儿，结果那些人一看都说，这是什么呀？还能飞啊？杂飞上去的啊？结果他们就都跑来买。我听完也笑得跟朵花似的，心里想，我靠，一帮傻帽啊，居然没见过孔明灯….
　　后来的一个半小时时间里，400 多个孔明灯被抢购一空。到最后孔明灯所剩无几时竟然出现竞价拍卖状况。我给他们当义工，卖出孔明灯无数并且中间还有两个高中模样的女生对我说，哥哥，可不可以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我说可以，我的电话号码也明码标价，给50 元就告诉你。
　　卖完孔明灯大家一算账，净赚2600 多元。我对浩仔拍拍手说，行了，帮完兄弟的忙了，那边还有姑娘等我喝酒呢。要不要一起去？浩仔说你先去，我们还要先把非法获利的赃款分一分呢，没准一会儿去找你呢。我说，行，那电话联系。
　　回去找到酒吧里的安安，一共7 ，8 个人，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男的都是寸头，皮鞋，挺着油滚滚大肚囊，女的则是浓妆艳抹，打扮妖娆。就我一身休闲装，往那一站，完全一副小弟弟形象，看着周围的这几个人我都忍不住想喊叔叔阿姨。
　　＂怎么这么久才来？都等你半天了。＂安安把嘴唇凑到我耳边问我。
　　＂刚去帮完几个兄弟的忙。＂
　　＂你还真忙，你自己玩开心点，这里的老板什么的跟我都很熟。＂
　　然后安安就开始给我介绍她的朋友，分别和他们一杯杯的喝酒。玩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看了一下表已经1 点过了。这一桌的人也开始逐个退场。最后就剩下我，安安和另外两个姑娘。安安说，钱北岳，你有没有朋友什么的？多喊点人来才好玩嘛。于是我走到酒吧门口给ANDY 打了一个电话。ANDY 说，好嘛，我打车过来。
　　ANDY 是我的朋友，我的高中同学，我的同桌，曾经的情书王子。我们在高中时认识，他从其他学校转来，成绩优秀。那时我成绩很烂，老师就安排他跟我坐同桌，意思是高低搭配，用成绩好的同学带动成绩差的同学，使成绩差的同学逐渐成绩变好。说实话，ANDY 最终出色的完成了老师赋予他的使命。我的成绩逐渐变好，同时他的成绩也逐渐下降，干脆一中和，高考时我俩考了差不多的分数，我去读了预科，而他选择复读一年。幸运的是，最终通过一年的努力，外加没有我的拖累，ANDY 考上了和我同一所大学。于是又成校友，经常有事没事混在一起。至于情书王子的称号，并不是因为他情书收的多，而是因为他高中时的一大爱好就是给女生写情书。我俩经常上课时一人扯一张草稿纸，同时开始给女孩子写情书，当我一面都还没写完的时候ANDY 就能把纸的两面都写满。写情书的速度和字数都远远的超过我，可谓写起情书来下笔如有神。所以尽管那时我俩写过的情书份数不相上下，但眼睛雪亮的广大同学还是一致把情书王子的称号封给了ANDY 。而我永远是情书王子的跟班。
　　ANDY 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朋友，坐在一起瞬间热闹起来，继续喝酒。安安则豪放起来，酒量吓人。中途安安的姐们儿看上旁边桌的一个男孩，他看起来很小，长一张娃娃脸，白衬衣，黑裤子，美少年一个。她们就轮流跑过去敬酒，疯疯癫癫的闹了一会儿。后来那男的也跑过来给安安敬酒，贴着安安耳语了很久。我坐在安安身后，看着那个男人的手一点一点的摸到安安的腰上，然后轻轻搂住安安。安安的姐们儿坐在我旁边，拉过我对我说，你看安安就知道和帅哥搭话，都不理我们了。说完拿了一个屁股垫放在安安屁股前面，对我眨眨眼，于是我一脚踹了上去。还好，没有用力过度。
　　那男的走了之后安安凑过来对我说，我感觉的出来，他肯定喜欢我。我说，恩，是是是，大美女。
　　喝到3 点多快四点的样子，大家都说饿了。于是出了酒吧去沿河边的烧烤街找东西吃。安安的两个姐们都醉的不行，就先回去了。ANDY 也迷迷瞪瞪，吃烧烤的时候坐在安安旁边，一个劲的和安安说什么感情啊，女人啊之类的。我心想这家伙怕是才失恋没多久，喝了酒就又犯毛病了。安安则一直在发短信，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嗯，啊，哦之类之类。安安呆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小声对我说，我想先回去了，可以不？我说行。然后打断ANDY 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拉过安安出了门，拦一辆出租车送走安安。剩下我们几个大男人继续瞎灌酒，中途浩仔给我打一电话问我在哪呢？我说还在喝。5 分钟后浩仔出现，手里还拿一孔明灯，说这是特意给我留的。
　　在我彻底喝高，即将不醒人事的时候，安安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我撇下那帮兄弟伙，坐在烧烤吧外面的路灯下和安安聊天。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两辆出租车从我面前刷刷的冲过，空气寒冷，夹杂着放完鞭炮礼花后的火药味儿。我望着头顶那盏黄灿灿的路灯，觉得身体温暖，无缘无故出现的幸福感觉包围着我。我和安安说了很多话，可是却无法记清到底说过什么。我只觉得仿佛都是理想啊，未来啊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只有在我喝醉时才会一遍遍出现在我心里，而当我清醒后，我的理想，我的未来就如同喝下的啤酒一样，一起从胃到小肠再到膀胱，最后被我尿个干净。如酒精一样挥发，烟消云散。而我记得安安的话也只有一句，她说，你还只是个学生呢，但是我很看好你哦。
　　我们喝完酒决定散伙，分别之前我说，我们把那最后的孔明灯放了吧？于是我们几个站在马路中间，给孔明灯点上火，那盏孔明灯在我们的注视下忽上忽下，一度我还以为它即将坠毁，结果它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形，如同数学里的上升曲线，在最低点处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一提，然后直直的升上去。我看着它心里想，去吧，飞吧，带着我所有的回忆，所有的烦恼，连同那些女孩子一起消失吧。
　　在我的这个想法闪过大脑的时候，那盏孔明灯就如同听话一般，呼的一下消失在一栋楼房后面。
　　浩仔说：＂日，这么快就飞不见了。＂
　　我说＂恩，真好。＂
　　浩仔看着我就笑了。说：＂你丫真是醉了。＂
　　十四
　　后来的几天里我就一直没怎么出门。每天都是陪着爸爸妈妈出去赴宴，十分锻炼酒量。安安和我经常在网上碰到，随意闲聊几句。说什么昨天又喝多酒啦，说什么要把家里的狗拿给ANDY 样啦。说什么最新的《康熙来了》非常好笑啦。但我发现她几乎是天天晚上泡酒吧，白天则一直赖在床上，一到夜晚就电话短信不断，行踪诡秘。
　　一直到了元宵节前的一个晚上，夜里12 点，我正和我妈懒懒的挤在沙发上看电视。手机响了，我还说是谁哦半夜给我打电话，摸出手机一看，是ANDY 。
　　ADNY 说：＂你现在说话方便不? 我给你说件事，你要冷静。先给你3 秒钟让你冷静下，一定要冷静啊。＂
　　那3 秒钟让我觉得无比漫长，这中间我的脑子飞速运转，从考试挂科到火星人进攻地球全部考虑一遍，连战斗准备都做好了。
　　ANDY 说：＂我又谈恋爱了，你猜是谁？＂
　　我说：＂我操，我还以为要世界末日了，这点屁事还冷静3 秒钟，差点没把我吓出心脏病。是谁啊？＂
　　ANDY 兴奋的说：＂是HELEN 。＂
　　我说：＂我操，请说中文！＂
　　＂HELEN 啊，你忘了啊？以前高中班上的班花啊！学校5 朵金花之一，身材高挑，面容娇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天上地下，人神共赏…. ＂ANDY 的嘴就像一挺小刚炮。
　　＂行了行了，我还以为是谁哦，不是安安就行，爱谁谁。祝你俩天长地久，白头偕老。＂我说。
　　ANDY 突然顿了一下，等了几秒钟后缓缓的对我说：＂其实，一直想给你说，不要把安安想得太简单了，她不像是一般的女孩子，后来我经常在酒吧里碰到她，每次都是不同的男人，还有上次过年时酒吧里和她喝酒那个美少年还记得不？有次还碰到他们在一起。反正，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把人都想得很单纯，你老是像个孩子似地。＂
　　＂没事，你说什么呢啊？我不过开玩笑随口说说，你还不是一天像个小孩子样，总有谈不完的恋爱，离了女人就像没法活，哈哈。＂
　　………
　　第二天，为了庆祝ANDY 再次坠入情网，几个朋友还有HELEN 一起去泡温泉。
　　等大家都脱个干净换上泳衣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HELEN 的身材是多么的好。HELEN 笑着对我说，你来说说，ANDY 是不是捡了我这么一个宝？我说，那是那是，简直就是走在街上被巨型钻石拌了个跟斗，捡你这么一个宝那真是值了！听得两人一阵暧昧的狂笑，看的我是一身鸡皮疙瘩。
　　泡了一下午的温泉，晚上和ANDY 分手时我问他，＂是不是我总是太认真了？＂
　　ANDY 说：＂你是太傻，还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说，其实有一次在酒吧玩儿完出来，安安也在，还有一个我的朋友，走的时候我叫安安上我的车，送她回家，结果她说没事没事不用管她，然后上了我那朋友的车。结果第二天我那朋友给我说，上了。当然，没准也只是我朋友的谎话。＂
　　我说：＂其实你真不该给我说的。＂
　　ANDY 说：＂反正你自己看着办，我也是瞎说，不过这样的女人我也见过不少。＂
　　我说：＂行了兄弟，滚吧！过你自己充满爱情的小日子去吧！＂
　　………
　　十五
　　shyne，你是我心里的树，长在最柔软的角落里。我难过的时候就去树下，站在树叶的影子里，阳光就不再那样刺眼，我喜欢透过你茂密的叶子看天空。树下有一个湖，那是我的眼泪，我哭的时候眼泪不会流出来，眼泪流到心里，汇在一起，一点点，一点点的汇成了一个湖。
　　梦里梦到那个飞走的孔明灯在楼房的背后画一个圈，然后又飞回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