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愉悦的忧伤（III）

　　九
　　第二天的上午，我照例悠闲自得的睡着懒觉。迷迷糊糊的梦里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醒来发现不是梦，是果然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shyne。
　　＂喂，钱北岳，大鲨鱼，钱北岳，大鲨鱼，你在不在寝室？＂shyne站在阳台外面往寝室里喊。
　　＂恩，我在。＂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回答着。
　　＂你出来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不行，我还出不来….. ＂
　　＂为什么啊？＂
　　＂因为我还在床上。＂
　　＂大懒虫，都10 点了还不起来，那我给你拿进去吧？＂
　　＂不行，我还没穿裤子呢….. ＂我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真麻烦，你以为我想看你啊，孔雀开屏，自作多情。那你喊你们寝室起了床的人出来拿一下。＂
　　＂呃….. 我们寝室的人都还没起床。＂
　　……….
　　三分钟后，我穿着拖鞋，顶着一头鸟巢般的头发，脸没洗，牙没刷的出现在shyne面前。她怀里抱着一大堆充气包装的薯片。
　　＂昨天说了给你买薯片，乐事黄瓜味的，喏，你都拿去。＂一边说一边往我怀里递。
　　＂那多不好意思，我都当你是说着玩的… ＂我推脱着。
　　＂我可没当做是说着玩的。＂shyne一脸的认真。
　　＂再说，哪有女孩子给男的买零食吃的啊? 还送到寝室门口，好像搞反了…. ＂
　　＂什么反了？搞不懂。喊你拿去就拿去，一个男人婆婆妈妈的。＂shyne鼓着她的大眼睛。
　　＂哦… 那谢谢了啊。＂我接过shyne怀里的那堆薯片。
　　＂恩，还真香。＂我抱着薯片对shyne笑这说。
　　＂什么香啊？你吃都没吃就说香？钱北岳，你睡醒了没啊？你是不是还在做梦呐？＂shyne一脸疑惑。
　　＂不是，我是说香水味儿，连薯片袋子上都是。＂
　　shyne听完就两眼放光，抬着头哈哈哈开心的大笑起来，中间还蹦跳着转一个圈。
　　＂你闻出来了啊，我出门的时候把香水喷到空中，然后抱着薯片在里面转了两个圈。是不是很有女人味儿？＂
　　＂嗯，还好＂看她突然那么开心，我也只好顺着她回答到。
　　＂那我走了，记得要好好品尝薯片哦，我最爱吃这个味道的。＂shyne仍然开心的合不上嘴。
　　回到寝室，寝室里的兄弟们也都醒了，鹏鹏，四川人，操着一口四川话对我说，你从哪儿又骗来个小姑娘哇？一大清早就跑来给你娃送吃的。我刚刚偷到看老哈，长得还是多好看的嘛，你娃又有艳福了唆。我拿出一袋薯片扔到他床上，说，闭上你丫那张嘴。鹏鹏打开薯片边吃边说，嗯，不错，味道黑不错，下回喊她多送点嘛，以后天天当早饭吃三。
　　我做到床上，忽然又觉得睡意袭来，索性脱掉衣服继续美美的睡去。
　　十
　　那时我读的是预科，就是在学校多读一年，按说还算不上是真正的本科生。单独的一个教室，每天老师到教室来上课，教些大学一年级的基础课程，微积分，英语，基础物理之类。最后统一考试，合格的再成为正式本科生。当然，这样的预科也不是谁都能上，班里同学的父母基本都是达官贵人。说白了，我们这个班就属于受学校的特殊照顾。所以班里的同学大都不刻苦学习，整天游手好闲。喝酒，打牌，打架闹事无一例外，让学校也很是头痛。特别是打架都很在行，东北来的兄弟个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动起手来个个跟你玩儿命。并且班上同学都十分团结，只要听谁一声吼，兄弟伙就集体出动，个个争先冲在前。到后来只要跟别人一说是预科班的，那别人立刻另眼相看，想打架的立刻认输，想骂人的立刻改口说请喝酒。最后学校觉得这样实在不好，破坏学校的良好学术气氛，于是想好好整顿整顿，就说还是选点班长学习委员什么的，给大家做做榜样，发挥一下带头作用，施行学生自治政策。而那个被选出来当班长的人，很不幸，是我。
　　其实我也很纳闷，为什么我就被当作品行优良的好学生了。我也一样抽烟喝酒逃课打架睡懒觉不爱洗袜子。想了很久，觉得有两种可能，要么因为我入校时成绩还不错，班里第三，男生里第一，上课经常坐在前面。其实坐前面是因为我眼睛不好，平时又不爱戴眼镜。要么是那帮兄弟伙觉得我看起来既不膀大腰圆，又不身材魁梧，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觉得我当了班长也一样没啥作用，他们也可以一样过以前的舒服日子。我本人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反正我莫名其妙当上班长，起初听到别人班长班长的喊我，我还觉得脸上有点小光。后来才发现，原来班长一职实在无聊无比，不仅从今往后不能再睡懒觉，不能再逃课，不能再明目张胆和兄弟伙出去打架，还要时时装逼。我的意思是，在班会上故作正派的讲一大堆慷慨激昂的陈词滥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在老师面前老实汇报谁谁谁又迟到早退，谁谁谁又私自外出不归；在同学面前说老师个个都是傻逼，但是我求求你们没事也多去上几节课。用我自己的话说，我就是个二逼。
　　我十分怀念那些每天睡到12 点的日子。在出太阳的日子里，太阳光会透过窗子照在我的被子上，寝室里起来早的兄弟就会对我说一句＂太阳都晒屁股喽！＂。我每次听到这句心里就觉得开心，因为让我想到我的妈妈，我的妈妈也经常会在我睡懒觉的日子里，冲进我的房间，对我说上这样的一句话。心情好的时候就在暖暖的被窝里高歌一曲，唱完后直接穿着拖鞋冲进食堂吃中午饭。吃得饱饱的然后再回去洗脸刷牙。
　　庆幸的是，当上班长这件事发生在认识shyne之后。
　　因为虽然无法再享受睡懒觉的乐趣，却又有了另外新的乐趣。这个新的乐趣就是看shyne刷牙。
　　我每天早上7 ：30 分左右走出寝室，去食堂啃个包子，然后直接去教室。而每次我走出寝室的时候都可以看到shyne，而她每次都在刷牙。
　　shyne的寝室在三楼，和我住的男生寝室楼正对着。每天我走出寝室大门，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shyne寝室的阳台。其实开始我也不知道，是有一个早上shyne先看见了我。
　　＂钱北岳，大鲨鱼，今天真早啊！怎么不睡懒觉了？＂
　　在我走出寝室大门的时候，我听见一个声音从高出传来。我抬头看了一下，结果没找到目标，于是怀疑是不是自己没睡醒。
　　＂这里，这里，我在这呢！土豆片吃完了没？好吃吧？＂shyne一边对我喊一边挥舞她的一只手。
　　再一次抬头望去，一下就看见三楼阳台上的shyne。
　　＂恩，是你啊，谢谢你的土豆片哦，很好吃，不过大部分都被寝室里的兄弟吃掉了，他们都是属耗子的，你也早啊！＂
　　＂那下次再买给你！＂
　　＂啊，不用不用不用，你怎么老喜欢送别人东西啊？＂我心里想着这姑娘也太热情了吧。
　　＂我就是喜欢让别人高兴，别人一开心我就特开心，我还要喷了香水再抱给你！你这么早做什么去？＂shyne又开始笑
　　＂呃…. 说来话长，简单的说，我改过自新，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去教室。＂
　　＂以后每天都这样？＂
　　＂嗯，以后每天都这样！＂
　　后来，每天早上去教室的路上我都不自觉的抬头望一下shyne的阳台，而她每次都在刷牙。有时候我走的早一点，她就正在挤牙膏，有时候我走的晚一点，她就正在吐漱口水，如果走的不早不晚，她就正刷的满嘴泡沫。而每一次shyne看到我都对我笑笑，偶尔也会挥舞几下她手里的牙刷。
　　每天早晨看到她天真的笑脸，我心情就变得格外的好。
　　这便成为我新的，每天早起的乐趣了。
　　十一
　　又是一个星期六，哦！美妙的星期六，睡懒觉的星期六，软绵绵的星期六，飞一般的星期六。最重要的，星期六后面还有星期天。
　　睡个懒觉，吃过中午饭后，我搬过一把凳子坐在阳台上，抱着我那把破吉他开始瞎拨弄。偶尔在心血来潮的时候我就喜欢拨弄它，当然，只是拨弄，老实的讲，我只会弹两首半的歌，一首拨单音的《两只老虎》，一首简单和旋的《童年》，还有半首是《爱的罗曼司》前半截。
　　曾经我充满音乐梦想，对所有能够发出声音的乐器都充满兴趣。并且有一个表哥，他小时候那会儿正赶上崔健在北京工人体育馆里狂吼《一无所有》，崔健在歌里唱：＂告诉你我等了很久　告诉你我最后的要求我要抓起你的双手　你这就跟我走….. ＂。我表哥就像当时很多北京小青年一样，抓着崔健的双手跟着他走了。那时北京突然冒出很多穿皮衣，头发老长，背把破吉他，嘴里叼根烟，脚踩一双尖头皮鞋的朋克青年。自称玩儿摇滚的。他们三五成群，租间郊区农民的房子，搬进几台大音箱，一套架子鼓，空闲时间就聚集于此制造音乐。不客气的说，他们制造出来的基本都是噪音，客气的说，他们为农村周边地区防治病虫害做出了一定的贡献。我估计那些耗子，蝗虫之类全都受不了他们制造的音乐。歌词大都是：＂十个家伙抓住了一个姑娘哦，姑娘姑娘你温暖漂亮柔软无比是你的乳房就让我抱着你进入梦乡＂之类之类。充满对姑娘的幻想。当然也有例外，我的表哥也许能算例外之一。
　　我的表哥从小学拉二胡，并且显示出惊人的音乐天赋。我常常的想，如果有一天他不幸瞎了，也许中国大地上就可以多一位与瞎子阿炳齐名的二胡演奏家，瞎子阿表。当然，我的表哥现在还好好的，所以很可惜，他没能在二胡上有所造诣。他后来也玩儿起了摇滚，开始只有一把破民谣吉他，闭关在家三个月，自学成才，无师自通。后来换成一把电琴，找了身边三个朋友组一乐队。后来我表哥给我说，当时他们乐队成立的过程是这个样子的，一个人在上小学的时候是少先队乐团里打过小鼓的，那种一个带子从肩上穿过，小鼓挂在胸前，左右手分别拿一鼓槌。节奏只有一种，左右手交换敲击鼓面，只要记住口诀就人人会打，口诀是：＂左右右，左右右，左右左右，左右右，左右右，左右左右…. ＂如此一直循环下去。此人成为架子鼓手；剩下两人什么都不会，从没玩儿过乐器，于是长的丑的去当贝司手，好看一点的就成为主唱。虽然我的表哥的乐队成立仓促，但是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确实搞出了一些东西，并且深深的影响了我。我的表哥写出过几首歌，并且录过CD 小样，在各个小舞台，地下酒吧演出无数场。我一直觉得我的表哥之所以没红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实在是太胖了。我一直记得他们的一首歌，歌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明白我的心，我的声音我的眼睛。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继续挽留这份爱，到永远。＂
　　后来，我也在一个暑假进了一个卖各种乐器的琴行。我在琴行里和老板学弹吉他。结果这个老板懒惰无比，还贪恋美色。常常是教我几个和旋，然后说一句＂你自己先练会。＂然后就自己跑到隔壁卖衣服的店里，和两个漂亮的年轻女售货员一起打牌。于是我就常常变成给他守店的小工，还不用给工钱。不过我也利用机会把他店里所有能弄响的乐器都瞎弄一番，从竖笛到萨克斯风，从琵琶到古筝，从单弦到小提琴，无一放过。到最后，虽然吉他没学会多少，但到是学会用古筝弹《笑傲江湖》，用葫芦丝吹云南民谣。除此之外，还学会用架子鼓耍帅，乱打一通，动作绝对专业级别，潇洒漂亮。骗取无数过路小姑娘的钦佩目光。
　　前话不在多说，我抱着很久没摸过的那把吉他坐在阳台上，照着一本吉他书上的谱子学朴树的那首《白桦林》，几遍之后竟然也能随着伴奏哼哼几句，心里很是高兴。一抬头，看见shyne隔着防盗栏出现在我的面前。
　　＂原来你会弹吉他啊＂shyne笑眯眯的问我。
　　＂见笑了，只会一小点。＂
　　＂我觉得你弹得很好嘛！＂
　　＂哪里哪里，胡乱弹弹而已。＂
　　＂来，奖励你一颗糖！＂shyne从兜里摸出一颗糖。
　　＂谢谢，你的糖还真多。＂我从防盗栏中间伸出手，接过shyne递给我的糖。
　　＂你有空没？不如我们去唱歌吧？＂shyne歪着头问我。
　　＂都有谁啊？我唱歌很差劲的。＂我不好意思的说。
　　＂就你和我，我是麦霸，就我们两个去，正好没人和我抢麦克风。＂
　　＂嗯….. 行！＂
　　我和shyne从学校的西门出去，往南走两百米，在第一个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过马路，路口上就是一家ATT 歌城。
　　我们要了一间小包，shyne要了大份的爆米花，大份的果盘，一瓶绿茶。我要了一瓶嘉士伯。
　　shyne果然是麦霸。她唱刘若英，唱李玟，唱弦子，唱Twins ，唱阿桑，唱蔡依林，唱SHE ，唱孙燕姿，唱张惠妹，唱本多RURU 的歌。刘若英的《后来》，Twins 的《饮歌》，本多RURU 的《美丽心情》，阿桑的《叶子》则唱了好几遍。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shyne唱歌的时候总是站着。并且十分认真，表情丰富，感情充沛。换句话说，俨然一副歌星架势。每次唱完一首歌后都会对我吼一句＂快鼓掌，快鼓掌，你快鼓掌呀！＂
　　在shyne唱累的空隙里，也不问我会唱不会唱，就为我点了几首歌，都是王力宏的。然后对我说，喂，该你唱了。我说，不会。shyne就皱着眉头说，那你都会唱谁的歌呀？唐朝，许巍，朴树，郑钧，水木年华。shyne听了说，我怎么一个都没听说过？是我落伍了还是你落伍了啊？那你唱首来听听。于是我点了一首许巍的《故乡》，刚唱到一半，shyne就对我吼，行了行了，我都受不了了，真难听。我说，是歌难听还是我唱的难听啊? shyne说，歌难听，你唱的一般。还是王力宏的好听，人又帅，你以后回去也练练我们家力宏的歌嘛，以后只准唱王力宏的。我说，shyne，你怎么这么霸道啊？shyne笑眯眯的说，因为我是王，你们都要听我的。
　　唱到晚上六点，shyne终于把所有会唱和不太会唱的歌都唱了一遍，然后说，饿了，我们去吃韩国烤肉吧？旁边有家店很棒，老板就是个韩国人，超帅。我说，随便，我不挑食。
　　结账的时候shyne从包里拿出一叠钞票，自己数了一遍，我瞟了一眼，估计有二，三十张。我不明白shyne数钱的意思，就说，shyne，我来付账。shyne听了大叫一声，不行！朋友和我出来玩都是我给钱的，这是规矩。我说，可是我是男生，男生和女生一起出去都是应该男生付账的。shyne听了对我皱眉头，说，可是别人给钱会让我觉得自己欠了别人的，我最讨厌那样。那我们AA 制吧？我对shyne笑笑。shyne说，AA 制多麻烦，还要算半天账，都我给就是了，我是shyne我是王，都是我说了算！shyne你很有钱吗？我看着shyne不知道说什么好。嗯，我现在有2600 元，用完后就又会有很多很多。所以你不用担心。一边说一边又对我一脸天真的笑。我不知道如何再和她挣，说，那一会去吃烤肉算我的吧? 我真的不喜欢女孩子来付账，你请我唱歌我请你吃烤肉，这样很公平吧，你也不欠我的。不行不行，我就是不喜欢！shyne又开始皱眉头，接着又反问我一句，那你有多少钱呢？五百多，我老实的回答。要不这样吧，你那么想付账的话我把钱给你，放你那里，然后我跟你混，吃饭，唱歌都你给钱喽! 那样男生也比较有面子。说着shyne就从那叠钱里抽出一半递给我。shyne，你不觉得这样做我就变成了那什么了吗？我怎么可能拿你的钱。我有些生气的对shyne说。shyne一脸疑惑的看着我说，变成什么什么啊？我不懂。你真的不懂吗？你和我又不熟，你拿钱给我，你说我变成什么了？小白脸。你要这样我会生气的。我一脸严肃的对shyne说。shyne听完愣了一下，突然站起来说，那我也生气了，你们每次都这样让我不开心，都说了我是王，还不听，哼！说完把手上的钱往桌子上一甩，然后走掉了。
　　我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shyne已经走掉了。我只是一遍遍在心里想着＂天啊，我遇到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姑娘啊？＂越想越觉得想不明白。最后我只好悻悻的独自走回寝室。当然，我没有让那些钱就那样留在桌子上，我把它们装进钱包，那可是比我一个月的生活费还多的钱。shyne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把它们甩在桌子上走掉了。
　　回到寝室，毫无食欲，去食堂啃了两个馒头，在食堂外面的花台上坐着抽掉2 只烟，心里一直想着该怎么做。最后想到了胖子。
　　我冲进胖子寝室的时候，胖子正用他一贯的造型趴在床上，一只手握着鼠标，一只手拿着勺子从饭盒里往嘴里刨饭。
　　＂嘿，胖子，你认识shyne吧？＂我做到他的床边又点了一支烟。
　　＂当然，她和我一个班＂胖子仍然盯着电脑屏幕目不转睛。
　　＂想请你帮个忙，我和她之间发生了一点事＂我吐着烟说。
　　胖子听完突然转过头来，扔下鼠标和勺子，然后用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对我激动的说了一句：＂不是吧？你知不知道她的这里有点问题？你还敢和她扯上关系？！＂
　　我心里面嗡的一下子，就像被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心脏。
　　过了足足好几分钟我才明白了胖子的意思。
　　而胖子的这句话被我久久的印在心里，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句话就像一堵看不见的墙一样一直影响着我和shyne之间的距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