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青春的梦想

　　青春可以耗费，生命总有终点，每一个青春的终点，究竟在哪里？除了考公务员、找好工作、住大房子、赚大钱，今天的＂青春＂还能否叩问时代、追寻未来？
　　文/ 陈鹏
　　年轻人犯错，上帝也会原谅。近期的《中国合伙人》与稍早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就把镜头对准了最具＂魔力＂的年轻人。青春，在两部电影中变成动词，不仅切入自我，还想改变时代。
　　陈可辛执导的《中国合伙人》上映10 天票房破３亿，成为他《武侠》折戟之后收复失地之作。这一回，陈可欣的目光聚焦于改革开放之初、上世纪80 年代三个大学毕业生的创业经历。其中，中国人对＂美国梦＂的追逐暗含整个时代的焦虑——我们如何才能＂师夷长技以制夷＂？驻南联盟的中国大使馆被炸，片中的成东青大声疾呼：咱们不要窝里横，有种，你就把别人的长处学到手，再打败他！
　　创业的艰辛常被大时代的青春冲动裹挟，成东青（黄晓明饰）、王阳（佟大为饰）、孟晓骏（邓超饰）的梦想就与那个时代彪悍的＂出国热＂亦步亦趋，尽管真正实现梦想的只有孟晓骏，但不愿服输的＂土鳖＂成东青和＂诗人＂王阳还是一手创办了一个出国培训机构，为之命名＂新梦想＂，吸引孟晓骏从美国杀将回来，并将其打造为顶级的教育＂航母＂；换做当下，三人的创业之路简直不可思议——几间破厂房就敢开课授徒，一点儿签证经验就令人趋之若鹜。但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故事。当时纷纷报考托福、GRE 的年轻人手里基本没钱，更不是什么＂富二代＂，他们＂师夷长技＂的梦想就更显悲壮，远比今天的移民潮真切感人。陈可辛尽量还原着那个时代的青春质感——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一头长发的校园诗人、踩着单车向姑娘求爱、４年啃书800 本……上世纪80 年代，空气里弥漫着梦想的况味，年轻的理想主义者们似乎随时准备为它慷慨赴死。在那个被后世誉为＂新思想启蒙时代＂的短短10 年，中国大地上造就了一大批英杰才俊，成为实现中国梦的脊梁。
　　相对于追逐理想的＂梦时代＂，赵薇的导演处女作《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上映以来票房已破６亿元，引发了大批观众＂致青春＂的冲动。这个故事可以看做《中国合伙人》的延续，是上世纪90 年代大学校园里频频上演的错爱与挫折。女主角郑微（杨子珊饰）一进大学就展开了一系列和恋爱有关的活动——暗恋、表白、翘课、厮混男生宿舍、和心仪男生斗智斗勇，最终成功＂拿下＂对方；结局却显悲伤，也挺俗套：陈孝正（赵又廷饰）远走美国，把郑微撇在青春的角落独自伤怀；可＂70 后＂们总要走出青春的，这部电影的＂意外之喜＂莫过于几个主角大学毕业之后的命运：死的死，伤的伤，有人潦倒，有人发达；生活在继续，＂70 后＂们只能徒叹奈何：＂我们一起度过了青春，谁也不亏欠谁。青春，就是用来怀念的！＂
　　相比陈可辛，赵薇更在乎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情感体验。在她的镜头下，所有的理想也好，憧憬也罢，都与爱情相关，甚至，爱情才是那一代人（至少是那一代女孩们）最大的难题；情感的失落与挣扎勾勒着上世纪90 年代的青春期，虽然其残酷性远比现实的＂70 后＂这＂尴尬一代＂的困局温柔多了，可它好歹触及了死亡——大美女阮莞为爱情而死，这大概才是＂70 后＂女生的真实写照。
　　赵薇的＂关注个人＂显然更细腻，也似乎更动人，但我们很难说这是一部优秀的电影。除了情感的困顿，这部电影遗漏了太多的青春内涵，郑微的痛苦和欢乐总是来去匆匆、诡谲多变，像街头快餐一样缺少营养，于是电影后四分之一的＂残酷性＂也就露出了＂概念化＂的尾巴；赵薇太急于表达＂残酷＂，反而忽视了＂残酷＂背后更深的伤口，成了某种迎合小资情调的＂伪残酷＂——陈孝正留洋回来，郑微重拾旧爱，这样的结局，无论如何都大大抹平了青春带给每一个人的隐秘创痛。相比日本岩井俊二《燕尾蝶》这样的佳作，我们只能感慨中国的青春电影之旅才刚刚开始。
　　《中国合伙人》的青春却洋溢着浪漫和勇气，陈可辛要探查的是：我们这个时代是否缺少了彼时那些堪称伟大的梦想？或者，当昔日的梦想不再成其为理想，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还剩下什么？青春可以耗费，生命总有终点，每一个青春的终点，究竟在哪里？除了考公务员、找好工作、住大房子、赚大钱，今天的＂青春＂还能否叩问时代、追寻未来？当然，这部电影算不上陈可辛的＂最佳＂，无论故事、人物、细节、台词都流于好莱坞式的光滑和商业，但总体上看，却更有担当——国产电影，太缺少这类反思梦想的青春励志片了。
　　我们的青春只有一次，电影却能反复折腾青春。两部作品让人看到了中国青春片的多种可能；从题材上说，这是一个有待深挖的富矿；从观念与技艺层面看，我们还需要更棒的＂青春＂，或感喟时代，或探视自己。电影，也比任何艺术更能挖掘青春的秘密，让每一个观众向正在经历或已经远行的青春默默致敬、依依惜别。
　　本文来源：瞭望周刊 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