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一个人

　　他是我初中时代的语文老师，教我那会儿，估计二十八九岁，中等个子，很瘦，瘦得脸上都是那种棱角分明那种，眼睛不大，戴着一幅厚厚的能看到螺纹的眼镜，但这丝毫不能阻挡他不大的眼睛里时常射出来的犀利的目光。身材也瘦，看起来没有阳刚之气，怎么看怎么就是一副弱书生的模样，但他常穿运动服，据说，他还是很爱运动的，犹爱足球，有次他一个人跑去广州，回来时没路费了，就去跟人踢足球，赚了路费回来的。是真是假，没人考证，但是，我的确见过他踢球，可是从不相信到他这样的身材和气质也能去踢球，竟然还可以踢到赚钱的程度。
　　他很有个性，特立独行，表现在很多方面，比如上课，每每进教室来，就把夹在腋下的书放在讲台上，别的老师除了书还有备课本什么的，他没有，他就一本书，放在讲台上后，两手撑在讲桌上，一只脚踩在讲桌下的横梁上，就开始了＂神讲＂，几乎不做板书。他能旁征博引，举一反三，我至今还在怀疑，他是否真的没有备过课。一些学生跟不上他的思路而走了神，以至于这些走神的学生想趁他转过身去板书的时候偷偷干点别的，都不曾有机会。
　　遇到雨天，不论多大的雨，他从不打伞，总是将一件运动服背后的帽子卸下来，戴在头上，光秃秃的没有耳朵的样子着实让人想发笑。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是一个雨天，我坐在靠窗边的位子上，透过窗户，老远就看见他这般打扮往教室走来，走路还有点＂外八字＂，整个形象十分滑稽。当时我就忍不住了，叫周围的同学：＂快来看，老师不打伞，就只戴一这样的的帽子！＂同学们当时也笑开了，还发挥充分的想象力形容了一番。令人惊讶的是，他似乎不知道他这样子十分好笑，还一直走进教室，在大家好不容易憋住的笑声中将帽子取下来，随意往讲台上一丢，用手简单地拍拍身上的水，就又开始了他的＂神讲＂，下课了，仍然将帽子一戴，走出门去，留下一群好奇的学生蜂拥地挤在窗台上评头论足。
　　他从不因某个学生成绩好或坏就另眼相待，虽然他讲课的方式很独特，但我却是每次听得津津有味，加上对语言文字的天然悟性，成绩每每不俗，在他任教期间，几次大考我的语文成绩名列年级第一，他尤其喜欢我的作文，说立意新颖，文字流畅，那些时，我的成绩让他赚足了面子，但他从不因为这个，就对我大开绿灯。有天晚自习，他布置我们背一篇文言文，放学时检查背诵情况，我承认当时确实因某些因素没有好好背，也确实太自信了，快放学时，我第一个被他点到上台背诵，当然是结结巴巴，他习惯性地用手推了推两片厚厚的镜片，两只小眼睛锐利地盯着我，慢悠悠地说：＂骄兵必败的道理，不要我告诉你吧？不要以为成绩好，就可以不认真完成学习任务！＂话虽不重，但字字句句落在我心上，好似雷霆。他讲课不板书，可能为的就是能随时看到哪些学生调皮，好随时惩之，那时，从外地转来一个插班生，据说还是他夫人的老乡，虽然是个女生，但十分活跃，上课坐不住，老是左顾右盼东张西望，每每在她做小动作时，总能被他捕捉到，然后当着全班的面警告：＂你再左右乱动，小心我敲你！＂这时，那女生必定安静了。
　　初中毕业，我的语文成绩照样是各科里的顶梁柱，这不得不归功于他，也许那次的文言文背不下来，不会影响到我的中考成绩，但我一定会养成在某些时候得意忘形的臭毛病，以至于在关键时刻迷失自我。从前每年回乡，还能听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而后的几年，再也没人说起他，但我还会偶尔想起他，他那有点不羁的、狂放的感觉，用现在的话来讲，叫做＂潮＂，但我对他整个人的印象，仍然定格在上世纪的90年代初期，那间小小的教室里，那个三尺讲台上，那个神采飞扬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