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天西行漫记（青海篇上）

　　回族印象（一）习俗
　　2002年6月8日中午火车到西宁站。真没想到，到站前一个多小时居然认识了一位回族妇女。事情是这样的：上车没多久，就发现对面坐着一个女孩，长得不像汉族人，年纪大约三十多吧，扎一根粗麻花辫。一路上她很少跟人说话，却总是静静地瞅着我。
　　火车快到西宁时，我一转身，惊奇地发现她头上扎了条青紫色的头巾，将额头与盘起来的长发笼住了，从两侧汇到胸前，打个松松的结。从前面看，那长长的流苏煞是好看。尤其是背影，让我看了心动，觉得有种温柔的美。
　　于是我坐到她身旁与她闲聊。果然是回族，15岁由父母作主，嫁给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孩。有一个正上幼儿园的三岁儿子。她与丈夫在金华一大学校门前开了家拉面馆，现回西宁避暑。
　　尽管只有小学毕业（许多回族的女孩都不上学，所受最多的教育是如何做家务，做贤妻良母），但她比她丈夫强多了，他不识字，而她的普通话够与我聊天。
　　通过一问一答，我了解了回族的一些基本情况：
　　1、信仰：
　　伊斯兰教每年有两次斋月，时间不定，比如第一个三年都在十月份；第二个三年则在十一月份。另一次在两月份左右。斋月期间不可娱乐，白天不进食，只在晚上吃。斋月期满，下个月的头一天便是新年。一些有钱的回族人会去朝圣，时间约在二、三月。
　　2、婚姻：
　　早婚，一般十三、四岁就由父母包办择夫，不崇尚自由恋爱。政府的结婚证在回民中无效，经阿訇主持的婚礼才被认可。回族女孩结婚时一般穿灰色系的服装，不能化妆，不能穿短袖或裙子。
　　回族女孩严禁外嫁别的民族，也就是说百分之百的禁止、不可能；但允许其他民族的女孩嫁给回民，条件是女孩必须与娘家断绝关系，信仰伊斯兰教，即回化；一旦两人过不下去可以离婚（回民的离婚率很低），但女孩不能回到从前的娘家，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便是以前的夫家。遇到合适的人，夫家人会将她嫁出去，从而成为她的娘家人。而如果女孩逃回最初的娘家，马上会被人追回来。
　　3、习俗：
　　回民没有自己的歌。平时女性不准化妆，不能去舞厅唱歌跳舞。出门在外，回族女性还可能被陌生的男同胞欺负。这正是与我同车的女孩不肯在途中带头巾暴露身份的原因。
　　回民一般是男主外，女主内，女性不用外出工作。
　　回民洗手洗脚不像我们在盆内洗，而是舀水浇，正如我们就着水龙头洗。他们认为这样才干净。这是一个有着特殊卫生观念的民族。晚上我在西宁的东关清真大寺前就看见门房大爷浇水洗脚。
　　回族印象（二）清真寺
　　清真寺在作礼拜时不对外开放。从大新街夜市（里面有小吃，以清真食品为主，种类不计其数，值得一游。）回来，我买门票（5元）进西宁最大的大清真寺。穿过空荡荡的正门大厅，步入青石板铺彻的前场院，便可望见端丽的重门，有点像我们南边的牌坊造型。由中卷洞即可望见宫殿式的礼拜大殿和南北厢楼，四者围成一个正方形，中间便是大青砖铺地的内场院。碰到盛大的会礼场面，你会看到内、外场院及大殿、厢楼走廊上伏满了人，白头巾星星点点，可谓壮观。
　　我是当晚唯一的游客，行走在宽敞的内场院上，我心里充满了好奇。跨上礼拜大殿的台阶回望重门、正门大厅和两侧两款不同风格的宣礼塔，一轮弯月正静静地挂在半空，不禁使人想起霍达的小说《穆斯林的葬礼》，伊斯兰民族的大气、简洁以及一种宗教的肃穆回荡在我的心头。
　　大殿内的地上铺着一道道华美的地毯。地毯两头则是南北山墙砖雕九扇屏。可惜我不能进去。一位穆斯林告诉我：这大殿除了男性穆斯林，别人一概不许进，女回民也不行。
　　我无法，只好尽力往里面看，却根本看不清后窑殿米哈拉布以及位于大殿内前方的敏拜尔。正在张望间，见一穆斯林在下面大声喝问我：＂你怎么进来的？都什么时候了，快转转就出去。＂我莫名其妙，被告知下一轮做礼拜的时间快到了，那时不许参观。原来穆斯林一天要做五次礼拜。冬夏季不同，夏天为每天的5:10，13:30，18:15，20:35，21:35。可不，马上该做第四次了。我踱到一排浓密的树丛下，静静地注视着场院内的一切。穆斯林陆陆续续来了，除了少数进了大殿，多则三、五成群地围着聊天。清一色的男性穆斯林，都戴着白帽，有的在进殿后要在头上绕几道白纱巾。这是一个男权的王国，千百年来始终恪守着这样那样的教规，如不吃猪肉（他们称大肉），不喝酒不吸烟，妇女永远被排除在权力之外。
　　电铃响，礼拜开始了。所有穆斯林纷纷脱鞋进殿，有两三个迟到的，都拼命狂奔，绝不拖拖拉拉。
　　我因为胆子小，不敢站在殿前偷窥，只敢对着殿门前一大片鞋子照张像，然后从侧门一探头，发现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地跪在地毯上聆听教音。约十分钟后，他们挪到外殿，再跪下，不多久就有人起身出来了。估计礼拜完毕。
　　一不小心掉进了土乡
　　早上在汽车站坐上西宁至互助的中巴，票价6.30元，一个多小时后到达互助土族自治县威远镇。但镇上的人们并不如我想像的那样着土族服饰，而是一律汉装。打听到要看土族服饰可以去小庄，那儿设有土族风情旅游点，但并不纯正，更多的是商业操作。要看原汁原味的，还得去东沟乡塘拉村。
　　从镇上坐中巴，颠簸了一小时后在塘拉村下。走进村子，仍然没看到土族服饰的影子。倒是见到一排极普通的平房，门口却赫然挂着＂东沟乡人民法院＂的牌子。这是我见过的第一所不带任何权威色彩的法院建筑。
　　在两位中学生的带领下，我来到了一所土墙砌就的农家宅院。门上挂着一条横幅：欢迎您到塘拉土族乔家大院作客。＂乔家大院＂？怎么从山西到了大西北？此时早有两个身着花袖衫的土族阿姑和一位头戴绣花毡帽、腰系绣花腰带的土族小伙迎了出来。说这儿是土族风情旅游接待站。我一愣，基于以前对少数民族接待站的不好印象，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时，一个叫乔霞的女孩用一口好听的普通话告诉我，这儿除了吃土族大餐和欣赏土族歌舞外，别的都不花钱，可以先进去看看。
　　来互助前就知道互助土族自治县是全国唯一的土族聚居地，人口6万多。在全国各少数民族都趋于汉化的情况下，要想看土族人的日常生活，我没有多少选择余地，于是决定进去。
　　绕过一张摆放着三个小酒盅和白色哈达的木条桌进院子，迎面就是一个很大的轮子秋，高三、四米，底部是三脚呈鼎状的铁柱，上镶铁板，中间是个转轮，两侧镶两个铁架，可挂秋千，中轴铁柱的顶端向四周拉起了五颜六色的彩条。
　　我被一群人拥着进入厅房，一位身着黑袍，头戴特大圆毡帽的土族大妈将我让到正对彩电的沙发上。我被一群人围着的神情一定很紧张，大妈连忙安慰我说他们土家人很好客的。这时我的桌前已放上了一盘用青稞面做的锟锅馍馍，形状像汉族人过年时做的蒸糕，一盘盘散（一种油炸食品），以及一杯消除疲劳的茯茶。
　　我询问了一下消费价格，又稍微婉转地还了下价，同意欣赏歌舞。过了一会，一个女孩名唤冬占花的端来三盅青稞酒，走到我面前。立刻，满屋子的人一起唱起了敬酒歌。大意为：
　　（一） 太阳每天是热的，月亮每天是亮的，星星每天都闪烁的。酒盅子和酒瓶子相比，酒盅子向前走，酒瓶子在后面紧跟着；
　　（二） 天上原来什么圆？天上原来太阳圆。地上原来什么圆？地上原来场圆圆。人间盼的是什么圆？人间盼的是丰收年。锦秀河山靠谁圆？民族团结人心圆。
　　（三） 星星围着月亮转，月亮围着太阳转。安召舞围着秋千转，吉祥如意天地转。
　　当厅房里的主人们齐声高唱时，我不禁深深叹服他们美妙的歌声。它们能深入客人的五脏六腑，熨贴旅人疲惫的心灵。我后悔没带录音机，这歌声真像是天籁。
　　姚大妈教我用右手无名指轻轻蘸酒，向空中一弹，表示敬天；再蘸酒弹向空中，表示敬神；第三次表示敬父母。如果能喝酒就喝干，不会就呡一口，意思一下。
　　然后他们给我放中央电视台在他们家拍的专题录像，以及领导视察的片断，一边端上土族大餐：鹿角菜、柳花菜、蕨菜、青稞醅酿、土豆饼、卷饼等。大妈坐在我右侧陪着吃，并不时让我动筷子，即使已经吃撑了，还频劝不止。土族人果然好客。
　　吃完饭，土族歌舞表演开始了。大妈领着一群少男少女们转着圈跳。动作虽然单一，但充满了土族人热情、乐天的精神。第二支是轮子秋舞，原是一项体育运动。伴着歌声，许多人在轮子秋四周围成一圈，两个女孩分别跳上两侧的秋千使劲转起来，越转越快；然后换上两个小伙子；最后四个人一起上，场面达到空前的热闹。结束后，土族阿姑们又跳了其他民族的舞蹈。看得出来，她们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完全是凭着自己能歌善舞的天赋，因而又别有几分可爱。
　　乔霞一点没让我闲着，欣赏完歌舞，又让我穿上土族服装、戴上新娘戴的帽子跟他们合影。然后带我去野外逛。随同的还有另外四个少男少女。到田野上转了一圈回来，几个人俨然变成熟朋友了。乔霞还约我五月初五端午节（下周六）那天回去，她会带我去参加她们的花儿会。我欣然答应了。
　　当晚我应邀住下，并与他们一起吃家常饭。他们的菜很简单：炒土豆丝、炒鸡蛋和炒蒜苗，最后是一道浓汤。十个人分三桌吃。我被安排在炕上，由姚大妈和嫂子陪着。她们一个劲地往我碗里夹菜，直吃得肚满肠肥，连再多喝一口汤都不能了。但还是被劝着又吃了两片西瓜才睡。
　　一宿好梦！
　　北山国家森林公园
　　早上一早搭接待站的车到互助县威远镇，买票到北山林场。但其实是乘互助到天祝的车。说是九点开，一个半小时后车才开了几里路。开几步停下来装货，再开几步又不知干嘛。我想趁着停着无聊的时间写日记，结果开开停停，写写停停，一篇日记也写了半篇。
　　一路在修路。有几次乘客都要下车步行。几次翻山涉谷，好不容易到达北山国家森林公园，80公里开了足足五个小时。
　　这儿一点都不像旅游点，因为我根本找不到售票处。问了林场的职工才知售票外在山上五、六公里处。
　　什么都不想，一直沿着河边的车路走，心想晚上就住牧民家，实在不行还有宾馆呢。半路遇到兰州体院广告系的一帮学生在写生。跟其中一位聊了几句，才知这山不如我想得热闹。但还是决定往前走。虽然没带衣服、火柴等，但也许会有意外的惊喜呢。
　　走过一个没有售票员的售票处，天开始阴下来。身后突然响起发动机的声音。拖拉机？！不是，是辆摩托车，车上是个民工样的人。我一转念，没有拦车。再走了会，见他的车出了点故障，正躬着身在修呢。我没停留，也不看他，正眼直走。走到有几所房子处便停了下来，拍照。此时，那人已进了房子，又背了个蛇皮袋出来，还细心地关上了木门。小偷？不太像。收好相机，迎上前去问路。他说的是青海话，我连猜带蒙才能与他沟通。
　　＂晚上我能住那儿吗？…不能？为什么？＂
　　＂那儿是羊圈。＂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可不想跟河边的那一大群羊一起过夜。
　　问到后来，他就边绑那个袋子，边说送我一程，他要到上面去看他家的牛。我问袋里装的什么。弄明白了，是羊粪。显然他想让我坐羊粪袋上。见我犹豫，才觉得不合适，就把袋子又搬下后座，放在树下，才让我上车。摩托车风驰电骋，一路送我到十几公里外的瀑布下。天阴阴兮欲雨。两个人都冻得簌簌发抖。他指着瀑布旁一幅唐卡样的菩萨彩绘说：这是天然图纹，人们只是用颜色描画了一下而已。又问我拍不拍照。我的相机不能调焦，跑前跑后仍然照不下瀑布和菩萨，只好勉强拍两张。当我得知前面已经没有路时，我很惊讶。难道他送我到这里就是让我看瀑布吗？他问我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只想到哪个藏民家里住一宿。我指着不远处的几所房子，问：那儿不是羊圈吧？有女人吗？那我今晚就住那儿。
　　他有些犹豫，说：不一定会让你住。这条公路去年刚修好，这儿的藏民很野。我想起他自己是藏汉混血，现在居然这么说。但我没吭声，也许他自有道理。一会他又说话了：如果你要住藏民家，下面人家还多些。我想起上山时确实经过一片河滩地，有几分村落的规模，便答应了。
　　我不清楚他共有几头牛，上山时他曾指着两头肥壮的黄牛说是他家的，还说这牛就十月份回一趟家，平时就在山上圈养。那么，今儿他来看牛倒是顺便了。我开始感激他了。
　　回到河滩边，他带我去熟人家。可是几家熟人都不在，我们就在公路边等。我向他打听回西宁的车，才发现他是货车司机，因为修路，已经停开一个月了。
　　正在这时，一辆摩托车慢慢从山下驶来，然后嘎地停在了我们跟前。一个矮胖的藏族妇女费力地从后座架上下来，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真希望是他的熟人之一。可是一看他跟她说话的神情，我就知道希望落空了。他们不熟。然而过了一会，她居然同意了，让我拎上东西跟她走。我转身朝他挥手告别，心里很感激。他是我在西行路上遇到的第一个主动无偿帮我的人，愿他幸福！！！
　　她家位于山脚下，门前就是一条很宽阔的河谷。这是一幢呈＂L＂型的木石结构房，正屋有炕，坑前摆一个取暖煮饭的简易灶，对面则是一张活佛的照片，有点像佛龛。家里有彩电，前几天还买了摩托车，是比较有钱的。
　　环视四周，我发现窗户上有一封黑墨写的英文信，署名是CHARLIE LEE，说他们在这里因遇雨无法拍照，只能坐床等待的倒霉事，又说住这儿每人10元，伙食费5元等。
　　我转身问她，住一晚10元钱是不是有点贵？她又摇头又摇手，叽里呱啦地说了一连串青海话。我心想：哼，还不贵，住刚才那位朋友的朋友家里还不用花钱呢。他亲口说的。
　　我拎起包准备下山。她正站在佛龛前，见状马上说住下住下。这个词跟普通话差不多，我是听懂了。我不理，难道还要逼人住吗？我走到门口，又听她说：＂住下，免费，不花钱。＂我搞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就说：我不要你免费，如果你答应只收五元钱，我今晚就住下。她连忙点头。
　　过了一会，她丈夫回来了。见到我，呆了呆。我马上说：我是来玩的，想住你们这儿。他点头说可以。进门后，她马上笑着用藏文跟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他则微笑地看着我。我猜是在说刚才那事。
　　我发现她并不用水洗碗，而是用一块黑透脏透的抹布抹干净，然后用开水一涮，就行了。
　　我又发现她家其实是小店，大人来买东西，总会顺带买一点泡泡糖之类的糖果，然后屋里人见者有份，每人三块。
　　晚上七点多，天开始有点黑了。屋里亮起灯，她在做晚饭：面条下锅煮熟，放进冷水浸泡，然后捞出拌油，上面搁一丛熟韭菜，吃前再拌上盐、醋和辣椒等，再加一碗茯茶就是半顿。下半顿在看电视时吃，是汤面条。
　　对他们这个比较传统的青海家庭来说，这样的夜晚很普通：男主人看电视，女主人则在灶上忙碌着，七岁的女儿达瓦吉（月亮）则一直在嚼糖果。看着他们，我心里不禁有点神往。男主人叫王学良，藏名共保才郎（神仙保佑我），右手缺了三根手指，是七年前抓鱼时被雷管炸的。虽然只上到小学三年级，汉字写得很漂亮。他曾经去我接下来将要走的地方淘过金，但没收获。探讨过旅行路线后，他认为我的计划可行。
　　——整个藏区是一个充满信仰、欢笑和色彩的世界。严格的僧尼生活和开放的性意识奇异地并存着。了解他们，就能获得使生活更快乐的秘密。
　　塔尔寺
　　上午十一时，退房寄行李，然后坐1路公交到西门，顺便逛了逛附近的综合市场，吃了碗凉皮，才坐车到塔尔寺（与另三人合坐出租车，每人五元），住寺内的禅越栈。
　　下午睡一觉，出去逛寺。没有买30元的联票，而是像佛教徒一样进一个寺，捐一毛钱。在小金瓦寺碰到一位拜佛的老太太，我就跟在她后面，学她的样子转经筒、祈福。她很友善，跟我用眼神交流，因为我们言语不通。
　　塔尔寺真的让我开了眼。这里不仅建筑具藏区风味，而且僧侣不会盯着你要门票，我说拜佛就放我进去了。酥油花馆的一位师傅还送了我一本《阿底峡大师传》的小册。
　　塔尔寺建于明初，已有六百年历史。寺庙较陈旧，许多壁画灰暗需抢救。
　　今天见到了寺僧围成三层半圆形念经、辩经，也见到了塔尔寺三绝：酥油花、壁画和堆绣，名不虚传。各种各样的壁画以丰满圆润的脸部造型为特征，色彩艳丽，在各寺内随处可见；在大经堂见到的堆绣让人眼睛一亮。它绣在一长条黑色的丝绒上，图案当然是佛教故事。看不懂其中的故事，却极喜欢它的精致。
　　同样在大经堂，见到墙上写着＂为维修大金瓦寺捐款处＂，一旁坐着一位念经的喇嘛。我偶发善心，捐了一元钱。那喇嘛收了钱，给我系上一条开过光的吉祥红绳。很开心。这条红绳后来一直陪我回到了上海。
　　第一次高原反应
　　因为早上8点从共和开往玛多的班车修车停开，我只好站在汽车站前搭便车。不一会儿一辆摩托车停在了我跟前。不等他开口，我把手中写着＂玛多＂的纸朝他一亮，笑着问：＂去吗？＂
　　他也笑了，用当地话式的普通话说：＂那可去不了。＂
　　过一会，他说：＂这儿没什么车。要等车，下面多。＂
　　＂你是不是骗我呀？＂我笑着问，＂我给你一块钱，去不去？＂
　　他载上我到了司机们常吃饭住宿的地方，又帮我问着了去玛多的货车。多亏他，不然我还在车站旁傻等呢。
　　我搭的那辆货车来自乐都，司机姓牛，另一位姓巴，29岁，看上去像极了三十多岁时的严顺开。一路上很少交谈，我便看风景。
　　同行共三辆车，以便互相照应。一路上，车子修修停停等等，下午近四点才到温泉。我随他们到一家回族饭店吃饭。大概是太饿的缘故，坐了一会，突然觉得头晕、恶心，然后记忆瞬间停格…事后听说他们吓坏了，小巴两次将我从桌子上扶起，我才有了点知觉，朦胧中发现他们六个人都盯着我。我下意识地抹去沾在额头上的瓜子壳，想着脱毛衣，嘴里解释说：＂我可能中暑了。＂
　　这时一身一脸的冷汗喷涌而出。连忙吃霍香正气丸，然后走到门口，脚步很虚，门外的汽车也晃晃悠悠。连忙回到饭桌，身边的镜子照着我脸色煞白。等吃完他们点的炒羊肉和面条，才好些。
　　回到车上，我已基本恢复。等小巴下车检查车况的当儿，牛师傅跟我聊了起来。得知我要去玉树、石渠、西藏，就说等他卸完货，他可以带我去，做我的向导。要不了多少钱，他可以倒贴一点，甚至不用我花钱。他说喜欢男方女孩的温柔，想跟我交个朋友。然后问我明不明白他的意思，让我考虑。我很干脆地说：＂不行。＂然后问他结婚几年了，儿子还是女儿？小巴上车后，我们便保持沉默。我并不怕他，因为有小巴在。他是小巴的姐夫，而且一路上小巴很照顾我。
　　温泉到花石峡的路很不好走，有一大半是河滩上的便道，遥望见一个暗蓝色的苦水湖，牛说湖里有娃娃鱼。
　　花石峡是个海拔四千多米的风口。车到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我又觉得恶心，吃完药，马上就吐了。一晚上共吐了三回，别的高原反应倒没有，就是有点气喘。
　　同行的一辆车迟迟不来。前两辆就地休息等它。我翻出御寒服穿上，觉得裤单，又只能坐不能躺，睡得特别不踏实。
　　牛因为睡在卧铺室，所以睡得很沉，就我和小巴又冷又困。有时都醒着，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有时就剩我一人睁着眼睛在那儿痛苦：坐着不如躺着，躺着不如站着，站着不如坐着，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就是盼不到天亮。
　　好容易熬到五点半左右，东方透亮，发现这家＂东风旅社＂（小巴对这辆新型东风康明斯车的称呼）的环境不赖，想拍照留念，一想又罢了。
　　玛多：让人绝望的小县城
　　终于到达去玛多的三岔路口了。我在路边等了大半个小时才拦到一辆便车，将我带到只有四家招待所的玛多县城。更让我沮丧的是，街上除了大批藏民和一些开店的汉族、回族外，不见一位游客。去黄河源？包车吧，五、六百左右。十天八天才有一趟便车；想去哪儿都得先回西宁…
　　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千辛万苦到了玛多，却去不成黄河源。接着回西宁走青藏线进拉萨吗？我开始怀念那些驴友了，但实在不甘心；还是去玉树、石渠按原计划走？但从曲麻莱到不冻泉很可能连便车都没有。怎么办？翻开地图，望着玛多与西宁之间长长的路，感觉真可怕。
　　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要不，明早先去看看有没有去黄河源的便车，实在不行，就去三岔口等班车或货车，再决定下一个落脚点：玉树？曲麻莱？石渠？
　　现在，日记本成了我唯一说话的旅伴，真孤独呀！
　　第二天起床，收拾好行李，我就去县政府门口等去黄河源的便车。没有。我觉得自己是在等待一个奇迹，然而奇迹没有出现。四天后有人会去那儿，但我等不了。
　　于是搭便车下到玛多、玉树和西宁的交岔口，等了两个多小时，没有去玉树的车，原来前面堵车了。
　　不是想来西部看蓝天白云吗？现在站在天底下，可以看个够了，却在心里盘算下一步怎么走。回西宁经格尔木去拉萨？不甘心！看看地图，我都已走了那么远，而且我实在没有勇气重走那一座座翻不完的回头山路了。但没有车去玉树，怎么办？回西宁？去玉树？我开始两头拦车。去玉树也行，回西宁也行。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