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阳光透过落地窗，暖暖的撒进客厅，窗户上有细细的水珠，整个房间里充满了阳光和茉莉香薰的味道。
　　他躺在沙发里，眼睛紧紧的闭着，嘴巴微微的张着，口水细细的流下来，顺着白色的耳机线，滴落到睡衣上。耳机里，循环播放着《月光》钢琴曲，这是他昨晚深夜里胡乱搜索到的收获。
　　基本上，在发现自己的左手食指失去了一些功能之后，他就更加倾向于聆听一些古典音乐了，他仔细的思考过，先是手指，接下来会是腿脚，是时候该高雅一点了，在彻底成为＂一棵蔬菜＂之前，争取让自己显得大气、稳重、成熟，做一棵见过世面的蔬菜。
　　现在正在发生的这一切，他在梦里也都梦到过。在他人生的黄金时期里，有一段时间，他总是被各种离奇的噩梦困扰，晚上睡不着，白天不瞌睡。每次惊醒都要坐起来深入思考刚刚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不真实的，反复安慰自己3次，然后躺下继续睡，继续做刚才没做完的噩梦。时间久了，他也寻找过很多方法在梦境里中断恐惧，但最终发现，除非他能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才可以解脱，才可以踏实的确认自己是在梦里，不是在现实里，可这太难了。
　　此刻，他眼皮微微颤动，眉头稍稍收紧，不知道又在做着什么样的梦。
　　清醒的时候，他想过这么几个问题：1、他从来没进过飞机上的厕所，每次三个小时航程里，他前后左右的人都去过，进去的时候神情或者紧张或者严肃或者焦虑，但出来的时候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内心对此充满了好奇、嫉妒、愤怒。2、有很多人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但最终成功名额只有一个，成败的结果在起初可以是天壤之别，之后却又无限接近。3、为什么活得越久，遥远的记忆越深刻？为什么遥远的记忆没有图像只有一种莫名的感受？例如一种味道，一种温度，一种声音要比具体一个女人更加清晰？如果这样子，那么他希望自己先衰竭的器官是眼睛，因为一辈子能记得的多半不是看到的。
　　此刻，他嘴角的口水，游丝飘荡，右手轻轻抖动，不知道又在做着什么样的梦。
　　飞船还在漆黑的宇宙中穿梭，他听到导师反复的唠叨，长距离旅途中，轮流驾驶，轮到休息的那个人，就算睡着也要保持一定的警惕，特别警惕正在驾驶的人睡着。他一身冷汗，突然惊醒，只见那只圆圆的绿色独眼肉球——他的导航员，已经趴在仪表台上睡着了，口水流了一台，流了一地，飞船舷窗外满是火花。他一怒之下飞起一脚踹飞了肉球，破口大骂：＂操你妈！这是第三次了！我最后还是被你害死了！你从小就是怪胎，鸡巴和脑袋比我们正常火星人都大，让你开飞机，你自摸鸡鸡，累了吧！困了吧！我和你都死球了吧？操你妈！＂飞船偏离了轨道，朝着火星相反的方向飞了几万光年，然后坠毁在一个蓝色星球上，他听到飞船和湖水撞击的巨大声音，身体溶解在湖水里。在撞击这个星球前一秒钟，他想起了和绿肉球的第一次星际旅行归来，在很接近火星地面的时候，他用最洪亮的声音冲着绿肉球大喊：＂傻逼！往左开！往左开！！＂绿肉球一脸兴奋，坚定的往右开去，准确的撞到了跑到右边的小山丘上。
　　清醒的时候，有一次航班刚刚从首都机场起飞，他旁边坐着一个中年人，中年人说：＂我憋得慌，我想上厕所撒尿。＂他没有理那个人，看着舷窗外，心里想：＂嗯，牛逼啊，就算是秦始皇，也没有在这个角度看过长城。＂ ＂可我习惯了上旱厕，没有那种味道就尿不出来，没有人跟我并排撒尿，我也尿不出来。＂那个中年人没有停下来，＂我能跟服务员说说么，让我透透气也好，我不撒尿了，我透透气就好了＂。他继续看着舷窗外，＂好啊，你去跟乘务员商量一下，飞机上有安全门，打开门，你就可以到飞机外面去，清爽凉快，你就下坠啊下坠啊，很快，你就见到长城了，比你这辈子任何角度见到的都壮观。＂
　　天色暗了下来，起风了，屋子里依旧安静，月光曲还在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