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回家没有事先打电话。昨天上午我退掉了原定的车票，犯了病一样的直奔到家 。 每次回家，父母他们都争着冲到我面前，数落对方的不是，还非要让我评评理 ，我想今年应该也不例外。
　　家里只有母亲一个，＂老爸呢？＂我问。母亲收住了笑容，淡淡的说：值班！
　　在母亲口中得知，承包的效益非常不好，父亲最近一直忙着到处要账，刚刚要的几万发到手里也不过每人几百块钱，即便是这样，父亲也没拿到，都给了别人....过年别人放假了，只有父亲安排自己在公司值班（无偿的），没有一天休息.....
　　母亲为此2天没理父亲了，可是我也看的出她很担心父亲。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咱家人都这样，太实在了，你也别怪他..＂＂实在归实在，不能总吃亏啊，总干这出力不讨好的事， 要是有钱咱也不在乎，可咱也得过日子啊.....＂＂对，对，我去给父亲送点饭 ，开导开导他..＂
　　听着母亲的唠叨，头一次，没有半点不耐烦。
　　下午和母亲去医院看了看从未见过面的外甥女，6个月大的小女孩，经历了2次手术，挖掉肿瘤后还要在别处移植皮肉来补到伤口上..我听不下去了，走到过道里递了根烟和表哥聊天，表哥更是一脸愁云，经济危机，养殖的螃蟹出口卖不动，贷款赔了10几万了，又赶上女儿得了这种病...＂小宋呢？她不是喜欢吃螃蟹么？螃蟹都卖不出去，年后去我那，管饱了吃....＂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说分手了 也没勇气再提。只是硬塞给了他我身上所有的现金，离开了。
　　晚上，去了父亲的公司
　　空空的院子，黑洞洞的大楼，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办公室里。1年了，第1次见面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瘦瘦地背影，想到这 心里就是一阵酸楚。
　　＂来了？放下东西，你还没来过吧，带你出去走走，看看新楼 .....＂
　　父亲还是很警觉的发现站在门口的我。
　　如往常一样 上楼 ，下楼走. 可是啊 我确发现父亲已经远远跟不上我的脚步了 ，需要我 时不时的回头 。我开始断定 ，父亲真的老了 。
　　还记得小时侯 一向都是我跟在后面跑，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父亲后面 用稚嫩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喊若是真的追不上 我就干脆坐在路边不起等着回头转身的把我背起来。 等我再大一点 ，大到已经可以追赶上父亲的脚步时还是很喜欢追逐着跑的感觉。那时候父亲也开始教我打拳， 每天打着屁股让我倒立 还用有些恼怒的声音说你这孩子太不经事，一点苦吃不得..
　　现在 我觉得我是长大了 大到连父亲也追不上我的脚步了
　　＂爸，吃完饭打段太极吧，我都忘了。＂
　　父亲的电话响了，对面好像是询问父亲是否需要晚饭，父亲，自豪地冲电话说：＂我儿子在青岛回来了，给我送饭来了。孩子真是长大了.....＂
　　什么时候，晚饭这类小事竟成了生性平和的父亲的炫耀资本？父母的心，仅是儿女随手做个饭就能满足的。原来这类在我们来说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于他们却是安慰和欣喜。 今天我才真正明白，父亲的爱，一直那么安静，那么地，不张扬 。
　　回来的路上，独自走在冬日的寒风中， 冬天风狂乱的吹刮着这残缺不全的世界，也摧残了人们早已疲惫不堪的信念。夜里的路灯照的灯火通明，像极了白天。 只有远处的鞭炮声在提醒着我，今天是除夕夜。
　　但是，夜，毕竟是夜，白天，是望不到黑暗的。而即将被黎明取代的夜，在灯火通明的另一边，依旧是漆黑一片。
　　一个老人就这样轻轻地映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看到的总是这样的情景。
　　他静静的畏缩在灯光无法完全照射到的墙角边，一个人。而脚下，是那司空见惯的破布囊。
　　伫足，凝视。
　　仿佛过了几千年，我徘徊不前，而他，似一蹲石像，安静着。
　　我真的以为他会继续安静下去。
　　一声轻轻的啜泣传进我的耳际。我不禁一愣。
　　老人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在黑暗里，消瘦的身材却越加明显。他紧紧的抱着双脚，手掌不停摩沙着破旧的裤子。他抬起头，看着身边那破破的布囊，又再次地下头。我想我知道的，那个布囊，是空空的。 我想，他也是一位父亲，更不知道如果他的儿子看到他会是什么样子的心情...
　　想给他点什么，确发现自己也是一样的一无所有。＂穷则独善其实身，富则兼济天下＂ 每每说起自己的理想，都占占自喜自己的伟大，可是，这么久以来我都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富泽天下，现在自己活的都是如此的苟且，独善自身都已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我又想起了我的父亲自己在办公室的背影，除了一头白发，我又给你了什么？ 抿了抿嘴唇。转身离开。泪，滑出我的眼眶。
　　坐在车上，看着美丽的焰火，青岛，我梦想开始的城市，济宁我的家乡。每个城市的街角都有背着破布囊的老人，大多数人对于这些人的第一感，就是远远躲开。在我们这些娇气的城里人心里，乞讨是世界上最卑贱的职业。我们默默地行走着，默默地工作着，看到的，只是据以为生的工薪奖金，想到的，只是精明人的勾心斗角。而我们这样的一群人，也被他们所厌恶的人厌恶着。
　　电视上依旧嚷着GDP9%增长，人民消费水平直线上升，各地人民欢喜置办年货，张灯结彩过大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人他们看不到，路边燃放的绚丽的焰火，看不到，大厦上那轮若明若暗的明月，我们也看不到，那些久别而聚的家人们的笑意。
　　车渐渐远了，黑暗处的老人已经看不见了，这个老人今后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也许在每个深夜，他依旧偎着某一个墙角，也许，在某一个黎明，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但我知道，我没有看到。
　　过去了。希望都过去了，如同这个悲惨的2008.......
　　祈福2009，好起来，都好起来吧.....
　　今夜，灯亮了，爆竹响了，星星醒了。
　　我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