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呦呦

　　提起鹿，总觉得驼鹿太过木讷，驯鹿失了灵性，麋鹿太过粗壮，马鹿不够纤巧，梅花鹿是最惹人喜爱的一种。橙黄色的身上绽放着朵朵梅花，宁静而又雅致，也是一种丛林保护色。梅花鹿是东亚地区的特有物种，过去曾广泛分布在全国各地，现在野生家族已经极少，很难觅其芳踪了。 <?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第一次接触鹿的形象是小时候的一部动画片《九色鹿》。讲的是神鹿救了一个快要被水淹死的人，反而被此人出卖的故事。尽管记忆已如那时的黑白电视一样模糊，但神鹿幻化出的万道神光和它在云端飘逸郎秀的姿态仍然深深印在脑海。后来知道，动画片取材于莫高窟壁画《鹿王本生》，九色鹿王乃是佛祖释迦摩尼的前生，宗教又把鹿升华为神圣的图腾。在我国传统文化中，瑞兽龙与麒麟的头上就是鹿角，鹿也是历代文人墨客，笔墨丹青下的主角，与丹顶鹤一样，无论是宗教还是神话，鹿似乎成了灵性的代名词。所以，在心目中，鹿实在是一种神奇的动物。
　　现在，天空湛蓝，金风飒爽的季节，站在拜泉县国富林场，终于有机会亲眼目睹大自然的精灵了。小心穿行在灌木丛与高大树木混生的丛林中，柔软的落叶金黄一片，厚厚一层，仿佛刚刚铺就了完毕的华丽地毯，踩在上面，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偶尔，清新的山风穿林而过，随着一个橡果掉在头上，往上一看，只见几个红中透紫的山里红悠闲地挂在枝头。调皮的榛子树枝不时抓住你的裤脚，待蹲下小心解开它的束缚时，又见翠绿的苔藓靠在松树根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忽见一只红嘴巴的啄木鸟，正专心致志的敲着树干，扭头见我仰头看它，忽然一展翅，飞到林子深处去了，几缕阳光透过火红的枫叶，照在银白的桦树皮上。几只机灵的小松鼠远远地站在树枝上，好奇地看着树下的不速之客。除了迎风而落的黄叶，看不到一点梅花绽开的踪迹。
　　当我举目四顾，努力寻找鹿的蛛丝马迹的时候，忽然，密林深处传来婉转悠长的几声，好像云雀又比云雀纯粹，好像百灵又比百灵悠扬。同行的巡山人说，这就是鹿鸣！学生时代，《诗经 • 小雅 •鹿鸣 》云：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当时觉得奇怪：鹿鸣为什么会是呦呦呢？应该如黄牛一般，沉闷并粗犷吧？然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亲耳听到梅花鹿的叫声，也终于理解的朱熹《诗集传》：＂呦呦，声之和也＂之意了。听见鹿鸣，就离鹿群不远了，刚才的几声是母鹿呼唤小鹿，那悠长之声中似乎蕴含着母亲对孩子殷切的爱意。
　　在巡山人的带领下，我来到了一片开阔的灌木地带，树枝的隐约中，真有几朵梅花在密密匝匝的树叶后面摇曳！我们屏息悄悄地蹲在里它们几十米的树林深处。只见几只小梅花鹿轻快地跳出了灌木丛，它们时而互相追逐，用没有角的脑袋顶架，时而低头啃两口地上的草，再使劲蹦起很高，在草地上撒欢。几声悠长的鹿鸣之后，十几只母鹿小心地跟了出来，小鹿一看见母亲，一扭头跑到母鹿身边，用脑袋轻轻顶母鹿的腿，围着母亲撒娇。母亲温柔地舔舐小鹿的头，款款走到草地上，认真地吃着草。在阳光的照耀下，梅花鹿身上锦缎一样反射出的金色的光芒，背上的梅花错落有致，繁而不乱。偶然一声莺啼，鹿群猛地抬起头，耳朵竖起，大眼睛警觉地向声音处张望，见没有危险，便低下头，一边踱步一边吃草。那种优雅闲适，婀娜多姿，风流秀美的姿态，令人感到超然物外，不堕轮回。白居易有诗云：＂尽日观鱼临涧坐，有时随鹿上山行。谁能抛得人间事，来共腾腾过此生。＂
　　正打算伸出脑袋，想要仔细观察鹿身姿的时候，巡山人悄悄拦住我，我睁大眼睛，在他手指的灌木丛中，赫然钻出一对锋利的大角，接着，一个雄壮的身躯威严地踱出树林——鹿王出现了！鹿王是鹿群的首领，它身躯庞大，君临四海，与那些娇小的母鹿形成鲜明的对比，特别是它粗壮的颈部上面长了很多长毛，与草原的雄狮类似，也是它们王者的标志。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大角，分叉若干，尤其是前面两个叉，向正前方斜上刺向天空，锋利异常——不知有多少挑战王位的勇士被其挑落马下！鹿王并不怎么吃草，更多时候向四外巡视。一见鹿王驾临，母鹿慌忙避开，谁也不敢挡驾。也许是察觉到了森林深处的异样，鹿王昂起头，注视着我们藏身的地方。看了一会，就轻蔑地回过头，转向其他地方。这是生命的回头，充满自然野性和生机灵动的回头。与这样的回头相比，总觉得海南岛上的鹿回头过于矫饰——人与其他生命竞争的结果，竟然是以生命委曲求全，变为人形，下嫁猎人，失去自由的代价获得平衡。其实，人与自然争斗的结果，终究人类必败，鹿回头的惊鸿一瞥不过是明知必败的心理安慰吧。
　　与人类相处，鹿活得真的很艰难。且不说那血淋淋的鹿茸和鹿皮，一句＂鹿的全身都是宝＂就能够让我们了解它为什么即将绝灭的道路了。因为鹿是＂禄＂，所以我们常常逐鹿中原，不过最终也不知道鹿死谁手；为了满足私欲，又有人心头撞鹿，甚至指鹿为马，混淆是非。不过历史轮回之后，除了骂名千古，似乎没有更为珍贵的遗产留下了。《菜根谭》云：　知成之必败，则求成之心不必太坚；知生之必死，则保生之道不必过劳。眼看西晋之荆榛，犹矜白刃；身属北邙之狐兔，尚惜黄金。语云： ＂ 猛兽易伏，人心难降。溪壑易填，人心难满 ＂ 。信哉！诚如斯言！
　　眼前这群鹿，没有历史的包袱，悠然自得生存于天地之间。履行天地存亡大道，荣辱盈亏之规。真是令人羡慕不已啊！且引《招隐》一诗，记录这次难忘的观鹿之旅吧……
　　罢听泉声看鹿群，丈夫才策合<?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匡君。早携书剑离岩谷，莫待蒲云碾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