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燕子

　　冬季的燕子
　　我不知道这只燕子将会在我的心里飞到什么时候，我不奢望时间的水流能荡涤尽那份遗憾，只希望那只由于我的过失而逝去的生命能够摆脱轮回的羁绊，重新振翅飞翔于碧空。这样，一个因惭愧而悔恨的心灵也许会得到稍许的安慰……
　　那时奶奶家厨房天棚的角落里栖息着几只小燕子。从衔泥筑巢，到乳燕初生，再到雏燕新飞，小小的我是唯一见证这个燕子家庭全部历史的人。那时的我对小生物有一种天生的偏爱，我喜欢看燕子飞来飞去敏捷的身影，喜欢听它们张开小嘴唧唧啾啾的鸣叫，它们黑豆似的眼睛充满了纯真，抖擞羽毛的憨态更惹人喜爱。于是，我时时想将这种精灵放在手里仔细摩挲，认真端详。而遗憾，也正从这种好奇开始。
　　树上的叶子们在小心等待，看谁将第一个凋落。天空的云朵也变得懒散起来，爬到高远的天际，不愿意游动。空气中，不知被谁悄悄拌进几丝凉意。是的，秋季来临，这是成熟的季节，也是离去的季节。
　　当秋风卷起萧萧落叶时，所有的燕子都不安分起来，经常一群群地聚集，似乎在召开什么会议，奶奶家的燕子也是如此，两只老燕和三只小燕每天早出晚归，我向往燕子的愿望也更加强烈，每天都要对着墙角的燕巢望半天，生怕它们有一天会不辞而别。于是，捉一只燕子就成了我最大的愿望。
　　机会终于来了，这一天，只有一只小燕子经常穿梭于泥巢与室外，其他的燕子都不见了踪影。看着它忙碌的身影，我的好奇心更加蠢蠢欲动。终于，在它飞到门口的时候，我急忙去关沉重的大门。我本以为会将它关进屋里，但就在大门与门框将要紧紧闭合的一瞬间，小燕子细弱的身躯卡在其中，接着便重重地摔在地上。我慌了，急忙拾起燕子，轻轻把它托在手心。所幸的是，小燕子仍然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只是，它不能动，也不能飞，小小的脑袋无力地垂在我的手掌上，翅膀微微发抖。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燕子吗？我不能回答自己，我怕奶奶说我，趁着没人，偷偷把小燕子放在门口的小棚子上，跑回屋子，悄悄透过窗户，看它能否自己恢复过来。可是，它除了偶尔挣扎一下，什么也做不了……
　　不久，两只老燕子和另外两只小燕子回来了，当它们看到棚子上的小燕子时，不约而同地落到它的身旁。一只老燕盯着它看了一会，用脑袋顶了一下受伤的小燕子，又跳到它的另一侧顶了两下，又歪着头看了一会，接着就张开嘴叫了起来，似乎在说：＂你快起来呀，你快起来呀……＂另外三只燕子也仪器大声叫起来，这叫声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轻快，里面更多的，是一种悲伤。我躲在窗帘后面，泪水蒙住了我的双眼，顷刻间，我似乎成长了很多，很多。
　　当阵阵秋风掀起它们黑色的羽毛时，它们似乎明白了那只倒地的燕子再也不能与它们在一起欢乐地捕食，轻松地唱歌，再也不能随它们飞回到温暖的南方越冬了。在那只老燕的带领下，它们恋恋不舍地飞上了阴沉的天空，盘旋了几圈之后，渐渐消失在迷茫的天际。
　　过了一天，我小心翼翼地到那里去看，令人惊奇的是，那只受伤的小燕子竟然没有死！它居然站在小棚子上，眼睛仍然大大地睁着，歪着头看着我这个给它造成不幸的不速之客，我惊奇的伸出手，想要摸摸它，没想到，它竟然蹦了一下。我欣喜万分，把这个命大的小精灵轻轻捧在手里，就象捧着世界。但是，我发现，这个天使，已经不会飞了！不会飞翔就意味着不能捕食，那早晚都逃脱不了死神的魔爪。小小的我做出了一个幼稚而大胆的决定，喂养这个自然的精灵！
　　我开始拿着苍蝇拍，四处寻找那些又肥又大的绿头苍蝇。当我把苍蝇放到它的面前时，它连看都不看，我想了想，捏开它的嘴巴，把苍蝇放了进去。尽管它开始挣扎了一番，但美味还是战胜了饥饿。后来这种方式成为了习惯，每当我把虫子放到它的跟前，它都会先抬起头看看我，我指一下虫子，它便一口把食物吞下去。再后来，它也敢于到我的手中抢食吃了。有人说，信赖，往往产生美好境界！而对于我的信赖，不知道它是出于理解还是感激。
　　天气渐渐凉了，满地都是枯黄的叶子，被冷风吹的遍地乱跑，苍蝇越来越难找，燕子也看不到几只了。这一天，站在我肩头的小燕子竟然拍了拍翅膀，一副展翅欲飞的样子。我把它托在手里，它拧着小脑袋看了我一眼，抖了一下翅膀，竟然一挺身飞了起来，飞了一圈后站在电线竿上，开始＂唧唧喳喳＂地表示它的兴奋与得意。
　　看到燕子能够重新飞上蓝天，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以前对它的愧疚也少了许多。这样，小燕子，又开始了它屋里屋外的生活。但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天空更加阴沉，树上的落叶已经落光，除了了偶尔飞过的麻雀，天空已经看不见其他燕子的身影。可是，这只小燕子似乎忘记了飞往南方的路程，忘记了南方的温暖。每天频繁地飞来飞去，我知道，它是在找虫子吃，而虫子已经绝迹很久。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初冬，有点冷，纷纷扬扬的小雪花给地上蒙了一层薄霜。小燕子也很久没有出去了，整天藏在我的怀里怯生生地向窗外张望，我前一段时间预备的小虫子也没有几只了。我试过喂它米饭等东西，但它仅仅是看看而已。饥饿使它连扇扇翅膀的力气也没有了。那一天，小燕子突然剧烈地哆嗦起来，我知道，它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尽量呵出热气温暖它，却无法阻挡死神的脚步。我忘不了这一刻，它黑漆漆的眼睛象一朵流星，忽然闪亮，又渐渐暗淡下去，它的头，它的翅膀也慢慢的垂下来，归于永恒的寂静……
　　看过王尔德的《快乐王子》，伴随快乐王子的那只燕子也是在冬日里走完了生命的旅程。但那只燕子最后仍然与那块裂为两半的心化为一体，而在我手中陷于沉寂的燕子又怎么样呢？这种遗憾终将伴我一生。但是，现在的我一直有这样的信念：自然的精灵终归属于自然，我们人类还是不要打扰它们，让它们在这个世界中，自由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