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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大年初九，公司的员工陆续回到了工作岗位。因为先前与卢曼有过争执，我也就没有成天窝在家里。因此也就并没有按照制定的时间关门歇业，按时开门一个人在店里傻等着，可店里的生意依旧很差。两个月下来，别说卖房，就连租房都少人问津。买卖双方都低迷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透过市场分析与同行交流，我觉得再怎么差也不可能业绩挂零，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只有一种可能，公司出了内鬼，我并不愿意朝那一方面去想，至少从我内心深处来讲，我宁愿相信员工们的忠诚，可残酷的现实摆在我的面前，让我不得不增加一份戒备之心。因为当年我就做过同样的事情，05年的那一波下跌行情，很多地产中介在市场的大浪淘沙中烟消云散，也正是那样一波行情，公司倒了，我自己却富了起来，当然这也和当初公司松散管理有一定的关系。那套房子也是那时候买下的，回想起这些事情，我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仗义，正是有了那种刻骨铭心地体会，你才能更深刻地理解无奸不商的含义。
　　从2002年到2005年，我在中介行业摸爬滚打了整整三年。尽管自己挂着经理的头衔，不过也就是个普通业务员，白天西装革履，晚上下班骑着自行车回家，和卢曼一起租住在一间不足20平米的房子里。卢曼上班后，本可以住单位提供的宿舍，不过为了和我在一起，毅然拒绝了单位提供的住房福利。那时候，我说她傻，干嘛跟我一起受苦受累，她说能和我在一起喝凉水都幸福。不住单位宿舍，一个月还有三百元的房补，够我们半个月的生活费呢。直到今天，我都还是会怀念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卢曼工作稳定，朝九晚五，把小屋收拾得整整齐齐，每天做好饭在家等我，我则早出晚归。虽然挣钱不多，可每天心情舒畅。每到发工资的时候，我们就把两人的工资一股脑散在床上，然后又一张一张捡起来数，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这样的日子伴随着房地产行业下滑让我倍感压力，尽管卢曼没有说什么，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当时，行业不景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主要国家为了抑制房价过快上涨，七部委联合出台了《关于做好稳定住房价格的意见》。新政引发的较大规模行业洗牌最先出现在房产中介行业，短短三个月时间，大大小小数百家中介公司被淘汰，尽管被淘汰的公司主要是一些以买卖业务为主、业务结构较单一的企业，但这股风潮对行业的冲击无异于一场海啸。契税和个人所得税的征收变化，让买卖双方都相互观望，导致二手房买卖成交量大幅下降。那段时间，总有些中介公司要集体转让门店，其中不乏一些经营了数年，已小有名气的中介，甚至还有部分国字号中介企业也关门大吉，我们公司在苦撑了八个月时间后，最终也未能摆脱倒闭的厄运。其实早在新政出台之前，很多人就对行业有了不好的预期，当时我就有切身的体会。看着一天比一天还少的业务量，拿着一月比一月还低的工资，在门店里上班，真是如坐针毡。
　　在地产中介，坚决杜绝的就是绕开公司自己接私活，如果面对糟糕的行情，员工业务量减少的前提下，提成自然很少，于是，私活自然就成为了最大的诱惑。达成一笔私活，就算出租，也至少都能抵一个月的工资，虽然这样做有一定的风险，但是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人的胆子自然就大了。那时候，随着行情急转直下，从业人员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很多同事都开始谋求别的职业，可我却在这个市场中间犹豫不决，我也并非像赤兔马对关羽那般忠于公司，而是盘算着怎样在这样的悲情市场中谋求自己的利益。我开始有意识的私藏房源，主动拦截上店的客户，当然更大胆的是偷偷地制作了公司的合同，可以这么说，那半年时间里，我一个人扮演了业务员、会计、代书、甚至信贷员的职务，也正是那段时间与李俊杰之间的关系更进了一层，而这些事直到现在我也从来没有向别人提起。
　　俗话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命运的忠实信徒，那段时间为自己做业务顺风顺水，与上天的眷顾不无关系。直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第一笔私活，说心里揣了只兔子毫不夸张，可当真金白银落在口袋的时候，你才突然发觉，原来钞票可以来得这么容易，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公司的倒闭。
　　尽管05年的行情惨淡，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房源充足。无论是出租还是出售，几乎每天都有前来咨询的业主，只是买方市场观望情绪浓厚，觉得房价有下调的空间，不愿意轻易出手。一般来讲，中介公司的从业人员靠业绩按比例提成，中介公司靠佣金生存。尽管中介公司的佣金不同，但基本都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浮动。以当初我所在的公司为例，出租一般收取双方的一个月房租；出售收取卖方总房价2的佣金，买方1的佣金，不过业主一般都把这佣金加在了总房价中。在过去的交易中，也有顾客觉得佣金的比例过高，还有人甚至提出绕开公司私下交易，直接给我好处。对于刚入职场的我来说，当时胆小怕事，觉得老板对自己也还不错，不敢做这些有违公司规定的事情。后来的境况就不同了，那是为了生存。
　　我接的第一笔私活是出租业务，业主来委托的那天也凑巧，因为下班时间到了，店里就我一个人。他看到我们的合同埋怨，你们这佣金也收得太高了吧。我就开始向他解释，咱们公司如何正规，不吃差价，不囤房，严格按国家规定收费，房子交给我们这样的公司你才放心呢。说了一大堆好话，业主还是不领情，就是埋怨佣金太高。那时候，我真有些穷词了，我想这个客户算是流失了，没想到业主却说，我把房子直接交给你，不通过你们公司，你帮我租出去，我给你一半的佣金，你看怎么样？
　　我听到这话，有些吃惊，不通过公司，这样做可是有违规定的，我从来没做过。再说，我又怎么相信你呢？
　　小伙子，我都不担心你，你反倒还怀疑起我来了？这事情你好好想想，要是同意，过两天我找个时间过来，我把产权让你看看，咱们私下签个合同，我挺看好你的。那人操着重重的南方口音说道。
　　这这，不好吧！我有些结巴。
　　那人笑笑：小伙子，胆子大一点嘛，你考虑考虑，过两天我再来找你。
　　那人走后，在收拾店铺的同时，我满脑子都在想这刚才那人的话。如果瞒着公司自己做，那佣金就全部归我了呀，就算只是半价的佣金，可比公司提成不知道高了多少倍，我盘算着自己这个月的业绩，根本就没完成任务，又只能拿基本工资，想着白花花的票子，我开始心动了。中介公司买方顾客不确定极强，但只要进店公司都要求做相应的登记。公司给每个员工都发了厚厚的一本上店客户登记表，详细的记录着上店客户对房屋的要求，比如资金、面积、地段、小区配套等等，这样可以针对顾客的要求为其提供合适的房源，这也算是中介手上最重要的资源。
　　那人果然没有失约，第三天依旧在快关门的时候问我考虑得如何，我问他为什么找我？他说其实咱们都打过交道，觉得我人还不错，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咱们的中介公司规模相对较大，手上的资源多。我觉得挺纳闷，什么时候咱们打过交道啊？
　　小伙子，你忘记了，两年前非典肆虐的时候，我到处找房子，还是你帮我租到的啊！那人笑笑。
　　我头脑还是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还有这样一个人曾经接受过我的服务，先生贵姓？
　　免贵姓朱，温州人。那人笑道，你记不起我也情有可原，你们公司来来往往客户这么多，况且咱们又是两年前打的交道。
　　真不好意思，你看我这记性。
　　小伙子，没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嘛，我给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朱先生问道。
　　这个嘛，我觉得可以尝试下。不知道先生有什么要求？我说。
　　也没什么要求，尽快把我这几套房子租出去就行了，价钱可以便宜一点，合同我这里有，你可以看看。说着，他拿出自己准备的合同，还有几套房子的产权。
　　我接过他拟的合同，看着他厚厚的一叠产权证，我突然明白了此人的身份，我试探性地问他：这些房子你不出售？租金才能收多少啊？
　　朱先生笑道：现在这行情，房子才值几个钱嘛，过几年才是金馍馍。
　　你不担心房价会跌？我问道。
　　你认为房价会跌？朱先生反问道。
　　我没有说话，翻看着他的产权证，都是黄金地段的好房子。这时候，朱先生继续说道：中国商业地产才兴起几年，大规模的城市化进程才刚刚开始，而中国的宏观经济长期看好，房价才刚刚起步呢。这段时间之所以政府有打压房价的意图，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抑制房价过快上涨，这句话背后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政府默许持续上涨，房价越高，地方政府钱才越多嘛。
　　你分析得还真有道理，现在这房价的确涨得挺快的。对了，你们那边不是制造业特别发达吗？怎么又把钱投到房地产呢？我问。
　　制造业哪有这来钱快，商人嘛。先不说这些，刚才合同与产权你都看了，你要觉得行咱们把合同签了，我这几套房子就麻烦你了。朱先生说道。
　　我拿出笔，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要说心中没有丝毫涟漪那肯定是骗人的假话。那时候拿着糊口都困难的基本工资，签下这几份充满诱惑的合同还是给了我很大的希望。后来的几天，我像一个地下工作者一样，跑遍了朱先生的房子，掌握了具体的信息，有意识的开始筛选自己手中的求租客。朱先生说他第二周就要回温州办其他的事情，把几套房子的钥匙全部留在了我手里。
　　大四的寒假，在成都文殊院，我虔诚地跪在弥勒佛面前，期望这个未来的主管佛能为我带来一帆风顺的未来。老和尚笑嘻嘻地拿着我求来的签对我说，小伙子，要相信自己，前途光明。遇到困难总会有贵人相助，不过要切记：贪婪是万恶之源啊。朱先生交给我的那几把沉甸甸的钥匙，就仿佛是几个大大的馅饼。那一刻，我最深刻的体会就是，我的贵人来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为什么这个人会如此信任我，仅仅因为是我曾经帮助他租过房子吗？也许不是，商人图利，他完全可以去寻求其他人的帮助，那么我就只能将他看作生命中的贵人。我的脑海中遗忘了太多的过往，接到这笔活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也许在你看来无足轻重的举手之劳，却会换来别人最真诚的回报。
　　朱先生从温州赶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出色地瞒着公司将他名下所有的房子租了出去，当然，所以的客户都是借公司的平台搭建完成的，之所以能够这样快出租出去，一方面在于房源本身优越，另一个关键的因素在于价格优势，这几笔单子做下来，开启了我承接私活的大门。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到后来坦然自若，从最初的出租到后来出售，从口头协议到后来伪造公司合同，我的胆子越来越大，那段时间，我比别人更加卖力，钞票也像雪花般飞进了我的腰包。
　　从公司倒闭到自己另起炉灶，往事一幕幕出现在我的眼前，仿佛昨天我还兴奋地完成一笔出售的私单，拿着大把红红的钞票，与卢曼在雪夜下浪漫，而今天我却面对着公司天天挂零的成交单，这公司不是别人的，而是自己的心血，时间流逝得如此之快，似乎我还难以承受角色的转换。这个时候，我就更能体会当初老板的焦虑，会计给我说了最近资金的情况，我就更加不爽了，周围又有一些中介公司陆续关门歇业了。我们公司帐上钱也不多了，李俊杰为我承诺的贷款到现在一点眉目也没有，我自己又没太多存款。我让张辉照看下公司，打算暂时放下这些烦心的事情，出去散散心，更主要的是想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下问题出在哪里。
　　与卢曼争吵之后，我一直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卢曼也没给我什么好脸色。我知道自己那天的确有些过分，可又拉不下脸向她道歉。我每天都按时回家，做好饭等她。卢曼也毫不客气，端起碗就吃，可就是不和我开口，好几次我主动向她示好，她就是不理睬，直到我把想去外边转转的想法告诉她，才有了回应。
　　你还在生气啊，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当我说的胡话行不？今后什么事情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殷勤地说道。
　　你真知道错了？卢曼半信半疑。可为什么我觉得你说得这么假呢？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疼不？
　　真的，我向毛主席保证！我知道你也是为咱的孩子好，爸妈也数落过我了，原谅我嘛，要不行让我爸妈向你赔不是。我故意这样说道。
　　你把这事情告诉爸妈了？卢曼问。
　　征求了下他们的意见，没告诉说我们之间的争吵。我知道错都在我，怎么敢再告诉他们，让他们再骂我一次啊？如今我肠子都悔青了，求娘娘给奴才一次机会吧。我用上了古装剧中的台词。
　　卢曼一直板着的脸一下子舒展了起来，要我怎么相信你？
　　咱们出去转转，散散心！你看如何？
　　去哪里？
　　天涯海角我说。卢曼停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看我，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