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我们在约好地方见面,搭车前往桑科草原。客车行驶在笔直的公路上,蓝天白云和两旁绿色的山丘让我的大脑给这个世界重新下了定义。这里就是天堂,没有纷扰没有争夺,一切和谐的让我愿意就这样死去,就在这个地方死去。车辆停靠路边,我第一个冲下了车,和同行的游人一起兴奋的吼叫。脚下踩着的是天然草场,头顶是没有污染过的天空。大朵的云迅速地变换着各种形态,把草原变得忽明忽暗。就这样兴奋的奔跑和旋转,我完全忘记了这里是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原。加上昨天淋雨受了凉,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脚下一滑从山丘上滚了下去。真是大煞风景!就在这时我被一只温暖的手托住了,抬眼一看,又是他。游客们在导游的带领下渐渐的离开了我的视线,他扶着我继续攀登到山丘的顶点。"我累了,就在这先拍几张吧?"我喘得厉害。草原像被公路划了道口子,云朵似乎是从那道口子里蓬勃而出的。我在原地倒了下去,仰拍了几张形状奇异的云,其中有一张云的形状是心形的。在我的周围有一些黄色和粉色的小野花。我翻了个身又趴在地上拍了几张。扭头看见他在拍远处的羊群,投入的还支起了三角架。看他忙活着,心里又涌出了一股暖流。 听见有人吹口琴的声音,我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原来就这样看着看着他就睡着了。我身上搭着他的外套,太阳把我的脸晒得又干又热。我急忙从包里取出水倒在手上往脸上拍了拍,然后把瓶子递给了他。"喝水吧!"他接了过去。"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叫我克拉吧,朋友们都这么叫我。"他笑了笑说到。"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我追问道。"不光是这里,我去过很多地方,也将要去很多地方!直到我找到了值得我留下来的理由,我就会在那里贪婪的享受我剩下的人生。"他一边说一边目视远方。我诧异的是他几乎道出了我心声。 "可是,我的母亲昨天被查出肝癌晚期。"他停顿片刻后说到。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在我每天忙于奔波的同时竟然没有想到过这些。对他的遭遇我表示深深的同情。"那你什么时候走?"我的语气有些不舍。"明天吧。" 他一边说一边托起镜头对着云朵的缝隙里透出的那道光"卡嚓"按下了快门。"你的高原反应好些了吗?"他问。我点了点头。他站起身示意我去别处转转。 天色渐暗,一群游客在不远处搭起了篝火。我好奇的凑了过去,"我们一起参加好不好?"我征求他的意见,他点头答应。游客们跟着导游和当地的藏民一起喝酒、跳舞,笑声不断。我和克拉也乐在其中。喝了些当地著名的青稞酒,克拉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给我讲述了他的童年和初恋:克拉的父亲在他13岁时一次车祸中去世了。母亲在他15岁时改嫁他人。继父是个有钱的商人,母亲过去后生活的很好。16岁的克拉渐渐的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他从那时起变得孤独、自闭,学习成绩开始迅速下降。于是继父把他送进了一所寄宿高中,在那里他认识他的初恋女友。女友的家人听说了克拉的身世,毅然决然的给女儿转了学。这加倍打击了克拉的自尊。他发誓一定要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去,找一个愿意为他放弃一切虚荣的女子共度一生。大学毕业后他选择了远离,远离他的家乡,远离认识他的人群,远离虚伪、世故的大都市。于是他背起行囊,挎着照相机游走于各个地广人稀的城镇。走到哪里就先找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挣些糊口的钱,闲暇时间到处走走拍拍。很多时候他的生活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克拉越讲越有兴致,看样子是喝醉了。在我的百般劝说下他终于被我扶进了藏包,我倒了碗热水送到他面前,他一把拉住我的手。一个劲的说"谢谢"。我扶他躺下,看着他孤独的背影,脑子里他的故事和经历让我真想就这样陪着他。我站起来准备再倒碗水,听见他轻声低喃:"别走……"我放下碗走到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小声地回答:"不走,不走……" 早晨的阳光从藏包的缝隙中透进来,我也从睡梦中缓缓醒来,他的外套盖在我身上。昨晚我就这样坐在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我坐起来,看见手边压着一张纸,克拉已经走了。 Hi: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昨晚就麻烦你照顾我。真不好意思! 这些年你是我遇见的唯一一个心无杂念的人。很高兴在我的旅途中能认识你。看你睡得这么香,就没好意思叫醒你。我今天就要回去了,这个手镯是我在夏河呆了这么久淘到的宝贝。送给你,留个纪念吧!后会有期了朋友。 克拉 两天后我也离开了夏河县。这段往事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了。可那份莫名的信任与温暖却时不时地弥漫在心间。 这段故事柏洁听得直发呆。李琮用右手转了转左手腕上的手镯。"就是它,对不对?"柏洁伸手来摸。李琮从腕上取下给她看。柏洁接过手镯带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翻来覆去的欣赏。突然她撒娇的说:"借我带。我保证,考试完了就还给你。"李琮只得心有不舍的答应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柏洁兴奋的冲进402画室的门。报告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考过了!专业成绩全省第一!"这对李琮来说成就感不言而喻。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把柏洁拥在了怀中。"可是……李老师,对不起……我知道那只手镯对你来说很珍贵……"她内疚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手镯丢了,在一个孩子考上了大学这件事面前对于一个老师来说哪个更重要呢?李琮暗自心痛,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算了算了,没什么大不了了,一只手镯罢了。你能考上大学,对我来说就是最美好的事。一直回忆过去的人会停滞不前的,不是吗?"她殷切的宽慰道。 新的一天在闹钟的催促中醒来。屋内很安静,李琮突然为自己能这么坚韧的活着感到欣慰。她今天没有去上班,因为和柏洁约好了在402见面。 柏洁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一个小时,李琮还正在吃早饭。"来杯牛奶吗?"李琮问。"好啊!着急跑过来我还没吃饭呢。"柏洁一边说一边脱掉了大衣。拿出了一本很厚的相册,满满的都是她的作品。李琮坐下来,一边喝牛奶一边听柏洁讲述着照片里的故事。 "这里就是你跟我说起的石桥,我专门下河玩水的,你看这张!水真的很凉,不过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这一辈子能被这水凉几次呢?这是你说的桑科草原吧?当我到那里的时候,我真的感觉自己以前来过。你说的那种感受我全都感受到了,只是没有路上的"朋友"。我们一起的全都只是熟悉的老师和同学……"柏洁讲的津津乐道。 "看,这个就是我们带队摄影老师。他去过很多地方,夏河是他第二次来了……"柏洁介绍着照片里的每一位搞怪的同学和她的老师。李琮看到照片中这个熟悉而又陌生、遥远而又亲切的脸,她愣住了:想必他现在一定找到了让他停留下来的理由。他做了教师,一定也不再孤独了。李琮转了转左腕上的手镯,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一定要努力的找到一个让自己幸福的理由,然后执著的把它变成天荒地老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