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渴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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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习惯，我把包书的纸扯下来，准备在电脑上码字写读后感，才注意到这本传记小说采用了梵高的一幅画作封面：夕阳和播种者。眼泪不可遏止地再次涌上来。上一次在阅读一本小说时失声痛哭已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本小说叫《穆斯林的葬礼》。
　　我不是欣赏美术作品的行家，对梵高的印象仅限于向日葵、抽象派，以及听说他的画极其昂贵。那天晚上放下专业书后，我抱着换换脑的念头翻起了美国作家欧文. 斯通在26 岁这年写下的传记小说《渴望生活—梵高传》。在客厅那盏最明亮的灯下，我半倚了墙、抱着书，站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双脚觉得麻木。几乎，是一口气读了下来。内心被梵高承受着过于挫折不幸的一生，然而却始终真诚、纯洁、高贵的灵魂所深深打动。斯通在＂作者附记＂里写着：＂除去上述在技术上大胆采取的措施以外，本书的内容完全是真实的。＂这本书的真实信息来自上帝派到梵高身边的守护天使，他的弟弟提奥. 梵高。提奥完整的保留了与梵高十多年内的七百余封信件， 而斯通带着对画家本身的崇拜走遍了欧洲，去到了梵高曾经停留的每一个地方、采访了熟悉梵高而又健在的每一个朋友和亲人。不需要深沉的思考和华丽的文笔，忠实地记录已经能让人从这位绘画天才苦难的一生中感受到夺面而来的情感撞击。
　　我注意到这本书的英文名字是：Lust for life 。＂Lust ＂这个词有点生僻，我查了词典之后有些讶异于作者使用了它来表达＂渴望＂这样一种态度。在我的朗文词典第1176 页上，解释[Lust+for] 是一个固定搭配＂a very strong desire to have something,usually power or money, 强烈的欲望（通常指对权力或金钱的欲望）。斯通坚定地选择了这样一种强烈程度去定义梵高的生活态度，用生命来渴望。不止于一般的希望与执着，也不是身怀宏大梦想周旋于生活琐碎，同时告诉自己＂不用急功近利，成功得依赖于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前进＂。梵高在成为天才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天才。他可以花上每天20 个小时去接受并不喜欢的宗教学习：拉丁文、希腊文、荷兰史、荷兰文法以及《圣经》，只是为了有一份正当的职业，从而可以变成让亲人不必担心前途的正常人。他的内心一直柔软、善良，但是天性孤僻让他得到的是很多误解甚至曲解。为了迎合大家的要求，尽管他勤奋学习、工作，但是命运给他的安排不是努力能解决的，注定了梵高所有的努力都不可能达到别人对他的期待与要求。即使，在那个人间地狱般的博里纳日，他与矿工同生死，希望把上帝的声音带到那些苦难的人们中间，而可笑的是，当他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为死于瓦斯爆炸的五十七名矿工举行安魂仪式时，牧师来了，声称梵高是＂比利时福音传教会有史以来最凶恶的反基督的敌人！＂
　　读到这一节的时候，我隐约感觉似曾相识，特别是对于博里纳日矿工们的日常生活，在左拉的《萌芽》中有着相似的情景。再往后，左拉果然出现，他为了写《萌芽》，曾前往博里纳日生活过五周的时间以收集素材。在那里，矿工们口中传说着一个基督式的人物，他在他们中间做福音传教士，矿工们私下称呼他为＂基督再世＂。这个人，就是梵高。博里纳日是梵高人生的重要拐点，在这里，他摒弃了上帝。当他看到自己领着每个月五十法郎的薪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却要告诉穷苦的矿工应该忍受苦难因为上帝安排了天堂在等待他们，他觉得自己过于伪善而让内心无比惭愧。对于现实生活，上帝除了散布谎言，什么也做不了。失去上帝之后的梵高只好寄情于画笔，他终于与传统生活决裂。
　　其实梵高有着一个背景过硬的家族，这个家族里钱权济济，可是梵高几乎一直穷困，因为没有一份可靠稳定的职业，他被家族的其他人视为异类而排挤了。如果不是他的弟弟提奥，也许这个天才早就饿死街头。年轻的提奥有着非凡的眼光，从梵高的第一张素描问世，他就预见到哥哥的巨大潜力，为了鼓励梵高的创造，他们达成了一个协议，由提奥向梵高提供经济来源，而梵高所有的画都归属于提奥。而事实上，梵高生前只卖出过一幅画，而那个时候他已经住进了疯人院。提奥无私地向梵高提供了10 多年的经济资助，他养活了哥哥、成就了一个天才、也为这个世界留下一个伟大的画家。1890 年7 月，梵高自杀了。不断的癫痫折磨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提奥即将失业，而他的孩子正在生病，梵高觉得自己成为了弟弟沉重的负担，尽管他为提奥画了＂他十辈子也卖不完的画＂，可是那些画还没有变为经济现实，他不能再这样自私地拖累着提奥和他的家庭。离开，或许是一种最好的选择，1890 年，梵高37 岁。梵高不知道，提奥在六个月之后也随他而去，他无法接受失去哥哥的痛苦，去世之前，他为梵高举办第一次个人画展，把这个印象派天才正式介绍给大家。提奥的遗孀把丈夫葬在了梵高的身边，让＂他们死时也不分离＂。
　　梵高从始至终都忠实于自己的内心感觉，他没有接受刻板、精细的荷兰传统绘画手法，而是追随着自己的对自然、人物的理解，用一种狂热的力量透支着自己的生命，尽管不被商业市场所接受，尽管和初期印象派其他画家一样生活窘迫，但他没有向自己情感之外的力量低头，所以，他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辉煌。我想，顶着饿死的压力去坚持梦想，不是寻常热情能做到的事。梵高可以一连几天喝白水维持生命，仍能他专注于自己的热爱。所以，我开始理解＂Lust for life ＂所蕴含的深切渴望，与金钱、权力无关，它是一种面对绝望生活时的奋力挣扎。
　　我们多数人没有机会面临或者让自己面临这样的绝境，因为困难到来之时我们都更乐意接受妥协，背叛比斗争容易许多，而传说中更是有＂识实务者为俊杰＂的真理。坚持真诚、真实的自己往往意味着与世俗的习惯为敌，所以，我们都无不意外的成为了平庸的多数。身为平庸的一员，我欣赏梵高的天才，更感动于他始终保有的赤子之心。真正不为外物所动的人，才能有可能专注于自己每一分每一秒正在消逝的生命，更不会天天人前宣扬＂神马都是浮云＂，与上帝站得最近的人往往无声。
　　文字结尾，我第三次流泪，不知道泪水能不能冲洗干净被浮华蒙蔽的眼睛？
　　2011/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