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高三三

　　读一个高三已是痛苦，读两个高三却是浪漫。
　　高三的生活也许全由枯燥的试卷组成，高三三的生活却是相对自由的，如同坐牢去农场劳动，牢房是寂寞的，农场劳动却是浪漫的。
　　我有幸读了两个高三，是为高三三。
　　那年高三落榜，实在是没有去处，可怜的父亲没有办法像我县城的同学父亲一样可以为我在县城的机关谋得一官半职，只是背着个行李跟在空着手的我的后面，我的落榜好像不是我的错，倒像是父亲的罪过。到了县城那所著名的复读学校后父亲塞给我一些钱后就自己回家了，我知道父亲肯定是走路回家，虽然从县城到家有一百多里路。父亲的双脚好像天生就是为走路而准备的，他虽然没有刘翔快，但绝对比刘翔持久。
　　重新面对铺天盖地的试卷时，我们不再觉得神圣，一个个像是木头一样，只是习惯性地掏出笔和纸，一边画圈，一边皱眉。高三三的老师不再像<?xml:namespace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 prefix=＂st1＂>高三的老师那样一天到晚叫嚣着要读书，对于我们这些刚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下来的战士也许最好的鼓励就是沉默。那些还没有干净的血和泪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大家都知道前面等待我们的还是一场残酷异常的战争，但这些经过战争洗涤的灵魂已经不再害怕战争。战争最坏的结果就是死亡，而死亡我们已经面对过一次，死亡都已经面对过的人又还会害怕面对什么呢？
　　更何况这个复读学校很出名，连市里都有很多学生来这里复读，人称复读学校中的＂黄埔＂，我这一生最骄傲的事是我没有当过兵，却好歹上了一回＂黄埔＂，虽然明知道这是个笑话，那时却是安慰我们心灵最好的灵丹妙药，像是妖怪终于获得了观音菩萨的仙丹，做神仙只是迟早的事。所以我们在寝室常常做些只有神仙才做的事，其中有一件事就是大家一起抽烟，谁也不说话，只有烟从下铺一直飘到上铺，然后从寝室唯一的窗户飘出去。我后来看《西游记》，见到妖怪洞里飘出烟来总会对老婆说，＂那个妖怪一定是高三三毕业的！＂
　　神仙常爱捉弄人，我们也是。
　　我们那个守寝室的老头总爱打小报告，让我们这些神仙受罪。一天中午神仙们正在寝室里说话，忽从窗户看见那老头从远处走过来，于是神仙们心领神会，在寝室高喊＂对三＂、＂对四＂ …… 刚喊到＂大鬼、小鬼＂，那老头一脚把门给踹开了，那老头大抵年轻的时候练过什么神功，以致于老了的时候仍然宝刀未老，那门竟被踹得过七零八落，我想他踹门的时候定是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和激动，只是他碰到的不是上官金虹，他碰到的是神仙，他冲进寝室喊了一句＂又被我抓到了吧＂之后就口瞪目呆的立在原地没动，像是被孙猴子施了定身法一样，因为他看到只是神仙躺在床上喊话，扑克牌是半张也没有。他定了一下马上转过身走了，他走得很慢，出门的时候还朝那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门看了一眼，我想他肯定在伤心这门，这门大概是只能他自己出钱来维修了。我们看见他出门竟然没有欢呼，可能我们这些神仙也觉得玩笑有点过火了。
　　不过地上的神仙和天上的神仙是有点不一样的，天上的神仙是不话谈情说爱的，像老猪就是因为爱上了嫦娥而落下了终身残疾，我们这些神仙却没人管。那时班里有一个女孩，现在想来其实并不漂亮，黑黑的皮肤，头发很长，字写得特别好，班里同学拿着她的笔记本轮流看，当然只是男生看，女生看大多是因为妒忌。有男生故意与她说要学写字，拿她本子临摹一下，借了本子然后说丢了，晚上睡觉时拿回寝室每晚看一回。但是最后的结果很是煞风景，那个女生并没有考上大学，那个借了本子不还的同学也没有考上大学，听说男生后来开了家婚介所，要求报名征婚的人必须先在婚介所练字一周。那个女生始终没有下落，我们后来都有了自己的女人，也再没人敢去打听。只留下这一段传说，还常常在坊间流传。
　　我也曾经喜欢过班里的女生，只是我上辈子好像和老猪是亲戚，累得这辈子长得也不合格，后来一次全国卫生城市评比，县城为了让检查组的同志高兴规定影响市容的人不得上街，最后那个女生再也不理我，因为我无法带她逛街。女人如果不让她逛街，还不如不让她吃饭。男人倒是希望永远不要逛街，可惜男人又爱面子，所以帅哥其实都是很累的，因为他们要经常逛街，为建设美丽的城市作贡献。
　　神仙一天，地上一年，时间过得很快。
　　虽然有时觉得一天像是一年，有时又感觉一年像是一天。
　　真又到了上战场的时候，忽然发现还是有人受不了，有人已经在偷偷地收拾自己的行李，有人已经把收藏的笔记本看了一遍又一遍。
　　结果发现行李还是温暖的，笔记本里却没有爱情，有的只是密密麻麻的，黑黑的，像一只只蚂蚁一样的文字。这些文字或许什么也没有记录，却完整地记录了一群年轻人一年的生活。这段生活有痛苦，有欢乐，更多的其实是浪漫。
　　那年恰好是九七年， 7 月 1 日香港回归的时候我看了通宵的电视。 7 月 7 号我参加了那一年的高考。
　　那一年的大专录取分数线是 508 分，我考了 508 分。
　　在我后面的人都没有考取，于是我改姓为孙，名山。
　　我的儿子姓孙，名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