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张磁卡

　　夏季的一天，我决定离开自己工作了二年的国有单位。因为我实在已无法忍受这种平静、安逸却如白开水一般的生活，这日复一日重复的单调使我27岁的青春过早地感到了衰老。
　　我把想法告诉了琼，并说自己想去北京发展。琼无语，只默默地收拾着行装。她用沉默来表明她的反对和担心。终于她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心中一震，知道自己对琼的伤害更加加重。二年多来，她默默地为我承担了一切，但我始终没有给她一个承诺。我说：＂等我挣足了钱，就回来娶你。＂
　　琼流着泪说：＂我相信你，我会等你的。尽管你有太多的不安分的因素，但我想你会记得归程的。＂
　　第二天走的时候，琼送我一个小纸包，悄悄地对我说：＂到了北京再打开，会有用的。＂
　　一下飞机，我便打电话给紫，告诉她我已到北京。紫惊喜之余驱车前来接我，一见面就责怪我不早些告诉她。我说一切尽在预料中，何必早做安排呢。紫忽然间：＂琼呢?她好吗?＂
　　几年前，紫、琼和我是大学同学，紫和我同班，琼和我同系不同班。当时紫喜欢我，而我喜欢琼。虽然我早已知道紫的父亲是一位富翁，且有权有势，但当时写诗颇以为有些才气的我傲气十足，偏偏不喜欢紫的直白与大胆，而单单欣赏琼的含蓄与文静。最终我和琼成双入对，而紫含恨离去。后来毕业后我随琼一起去了南方的一个小城。
　　我没有回答紫的问题，只说自己想在北京找一份工作。紫说没问题，你明天就可以到我的公司来上班。我才知道紫现在已是一家大公司的总经理了，怪不得自己开着一辆宝马车呢。紫又说：＂不过先从小职员做起!＂我笑笑说：＂那是当然，我有实力!＂
　　要在北京站住脚，我明白必须踏踏实实从头做起。紫的公司果然气魄非凡，二十多层的高楼座落在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这说明紫的实力的确雄厚。一开始，我的工作是整理一些资料，将杂乱的资料分类整理好，请领导过目，是该销毁还是该复印存档。我知道自己的角色只是一个小文员，所以做起事来一丝不苟，丝毫不敢怠慢。我的领导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我从未对他提及我与紫的联系，在最初的一个月里，紫也从未露过面。
　　事情的转机在一个月后。一天我在整理文件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一个英文字母印错了。依照英文资料来看，这一个字母将会导致上千万元的损失。我向领导做了汇报，他当时就吓出了一头汗，急忙拨打电话通知紫。紫当即命令停止向对方供货，及时地阻止了一大笔损失的发生。紫当场宣布让我代替了我的领导。我有些愧疚地看了领导一眼，他更多的是惭愧与悔恨，而不是对我的嫉妒与仇恨，心里便释然了。商场规则，历来如此，并非我之过错。
　　下班后，紫笑意吟吟地说要请我吃饭。上司加同学的身份，当然盛情难却。我们去了一家充满怀旧气氛的小餐馆，倚窗而坐。窗外的北京已是秋季，行人匆匆，有大片大片的梧桐叶飘然而落。我忽然想起许久已没有与琼联系了，心中有一丝愧疚与思念。
　　＂为你的成功干杯!＂紫今天特意打扮一番，在灯光的衬托下流光溢彩。她的笑容比以前更多了成熟与优雅。
　　＂北京不错吧?喜欢这里吗?＂紫问。
　　我点点头。我承认自己骨子里潜藏着不服输不安分的秉质，我喜欢北京和这里的一切，包括她的繁华与竞争。
　　＂想不想留在北京?我可以帮你。＂紫试探着问。
　　我心一动，留在北京岂不是我许久以来的梦想，拥有了北京，不就等于拥有了社会地位拥有了更多成功的机会。但是南方的小城，有琼在等我的归期。我左右为难。
　　紫看出了我的顾虑，她说：＂你可以考虑一段时间。＂
　　乐曲响了起来，是肯尼·基的萨克斯曲《回家》，悠扬的乐曲搅动了我平静的心。紫两颊发红，双眼迷离地说：＂你不肯为我留下来?＂我无言以对，只轻轻地说：＂你喝多了，我们回去了。＂紫推开我扶她的手，哭了：＂你还像当初一样傲气?＂
　　回去后，我想起琼送我的小纸包。打开一看，是整整齐齐的一叠磁卡，整整25张。我才知道琼的一片苦心，即使我山穷水尽之时，仍有整整25张磁卡可以打电话给她。我拿起第一张磁卡，跑向黑夜中的电话亭。
　　再与紫见面时，她昨日的失态与娇羞荡然无存，我们又变成了上下级关系。这也好，我想，昨日之日不可留，过去也罢。
　　一个月后，由于我工作上的出色成绩，紫再次提升我，升至副总经理。我坦然受之，没有人知道我和紫的关系，也没有人反对我的升职。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和实力。
　　我去向紫汇报工作的时候，紫忽然问：＂我给你的问题你考虑好没有?＂我知道她说的是我的去留问题。在和琼打电话用完的十张磁卡中，我根本就没有提及此事。我只有不置可否地摇头。紫说：＂你还犹豫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你都错过?我知道你舍不得琼，你难道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圣人，正处于摇摆不定之际。面对紫的紧追不放，我一咬牙说：＂三天，三天后我给你答复。＂
　　我用第11张磁卡与琼通话，然后小心翼翼地说：＂现在正好有一个留在北京的机会，我不想错过，想和你商量一下?＂琼说：＂你不是已决定了吗?还商量什么呢!＂我无语，在聪明的琼面前，我隐瞒不了多少事实。在最后，琼说：＂等你用完了所有的磁卡，我再答复你。＂
　　只有三天时间，琼的磁卡还有14张。我抓紧一切时间打电话，我开始找种种理由为自己开脱，开始信誓旦旦地说一旦留在北京，就把琼接来。琼从不松口，只是和我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最后她总是问：＂还有几张磁卡!＂
　　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我拿起了第25张磁卡。我已下定决心，不管这次琼是否答应，我已决定留下来。电话一拨即通，显然琼已等候多时。未等我开口说话，琼就说：＂我已想好，你还是留下来吧!＂我正想说些什么，琼已挂断了电话。
　　我忽然感到怅然若失，心中平添了许多失落，更没有意料中的兴奋。也许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错，我想，但是升职和前途对一个男人而言会更重要一些。
　　回到住处，我随手将最后一张磁卡往桌上一扔，磁卡打了几个转反面朝上落在了桌子上。在灯光的照耀下，有几个不易察觉的小字映入眼帘。我拿起磁卡一看，正是琼的笔迹：第25张磁卡代表我25岁的青春。我惊呆了。琼是聪明的，她也许早已知道我的善变的性格和不安分的秉质，她用最后一张磁卡提醒我不管我拥有怎样的成功和失败，她都会用她25岁的青春毫无保留地等我归来。不知不觉，我已泪流满面。还有什么地位什么财富和成功能比琼25岁的青春更宝贵呢?
　　第二天，我向紫递交了辞呈。紫大惑不解地看着我，不相信地说：＂你真的已决意离开?是什么使你改变了初衷?＂我笑笑说：＂一张磁卡而已!＂我相信紫无论如何也不会懂得其中的秘密。
　　赶回我和琼共度二年雨寸的小屋时，琼正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去。见我归来，琼扑入我怀中，喜极而泣。琼喃喃道：＂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又嗔怪说：＂你还算有点儿良心。＂
　　我取出第25张磁卡，递给琼说：＂可惜这第25张磁卡已被我用过，被磁卡电话机打了个孔，有些破损，已不再完整。＂琼笑靥如花，说：＂还好，幸亏没有让你挥霍得一文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