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曾因为身为女孩而遗憾,但在心灵深处,却有一个心愿:如果有一天,上苍打算赐给我一个孩子,我希望是个男孩。lt;?xml:namespaceprefixo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多可爱呀,穿一条略嫌肥大的牛仔裤,上着一件格子衬衣,高高地挽起袖子,一脸神气地站在草原上。三岁时,我会教他游泳;九岁时,让他像古希腊斯巴达男孩一样接受生存训练;十四岁时,陪他周游各省;十八岁时,目送他走入中国最好的高等学府,然后参军当兵成为关公一样的人物 然而理想终归是理想,我并不清楚,一个小男孩究竟可以优秀到什么程度,直到2001年我遇见盼盼。相处了十天后,我忍不住告诉盼盼妈妈:如果我有一个儿子,我希望他像盼盼。 那年7月的一天中午,角山长城。雄伟的长城在北方特有的蓝天白云映衬下显得分外矫健。一个人出门逛久了,难免会有百无聊赖的感觉。何况刚才问过检票员,是否可以一直往前走到北京。他们哄地笑了,毫不掩饰对我这种异想的真实感觉。笑过之后,给了我一个答复:前面有狼!我没有见过狼,自然有一种初生牛犊的胆量,何况此刻正日近中午,狼的恐怖便显得很遥远。倒是我孤身一人,全身又是一派休闲游客的打扮,既无帐篷又没有睡袋,想越野生存纯粹是冒险。罢!罢!不如乖乖地坐车回北京,两天后如约跟同学一起去江西玩。 正想着,过来了一群奇怪的人,一个十岁左右,一个十八、九岁,一个三十好几,都清一色背着野营包,旁边还跟着一个扛着摄像机的胖记者,听说是准备徒步走长城的三人组合。我于是知道,上天非但没有嘲笑我的奢望,反而准了我的愿,允许我一睹古长城的原始风貌。至于是半天、一天,还是几天,谁在乎呢。 我跟牢他们,委婉地表达了准备结伴同行的想法。没有人反对,但欢迎声也不甚热烈,毕竟我孤身一个女孩,一同野外涉险不太方便,而且准备不充分,说不定就成了他们的包袱呢。 幸好我够自信,觉得凭自己多年孤身走天涯的经历,应该不会输给一个才念小学四年级的儿童,这才克制住因陌生而起的尴尬,若即若离地随他们一起爬长城。 原以为小孩子是最口无遮拦、一混即熟的,盼盼却让我见识了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在面对陌生人时特有的矜持。他比他爸和另一个叫杨子的男孩更让我不知如何对付。一开始,他并不搭理我,问两句答一句,一副一本正经小大人的模样,与他那虎头虎脑憨憨的长相极不相称。我碰了个软钉子,反而有点欣赏他了:好男儿沉默是金,本来就不可以像女孩一样自来熟的。可是心里却不免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长城转过角山,便露出它峥嵘的面貌,更险于黄山天都峰顶的鲫鱼背;有些地方则于荒凉的山谷处轰然倒塌成一片断壁残垣,静静地,仿佛将时空凝固成了一个仅供遥想的遗迹。路,蓦然止于脚下。 令我高兴的是,一两个小时后,我便与他们建立了互相帮扶的友情。尽管盼盼跟我还不十分憝稔,但终于肯主动和我说话了。他叫我小姨,而我从来没有当过小姨,乍听不禁有点顾影自怜起来,并且自作多情地以为,被称作小姨的女子必定不仅年轻而且成熟,外加几分独有的美丽才行。 第一天,我们走得最辛苦,因为要勉强自己的身心适应种种突如其来的苦役:饥渴劳累的折磨、无路可走的迷茫、迷路时的恐惧、手脚并用的战兢、黑夜降临的焦虑,甚至好不容易找到住处时的狂喜那天晚上九点多,我们才在桃源仙境般的万寿山脚安营扎寨。匆匆洗漱后,在犬吠声中不时被冻醒又迷糊入睡,熬过了难忘的第一夜。 长城等了几百几千年,才等来我们一行四人。二哥他们则不愿负长城千年的期盼,立志要从东往西从龙首一直走到龙尾。我没有什么宏愿,也不曾带相机,更不曾准备西行的通关文书,只想走两天长城,领略一番康熙当年再活五百年的豪情而已,因此一路走去,倒也轻松潇洒。见到可圈可点可堪入画的景致,便驻足羡赏一番;见到诸如倒挂长城、水下长城等人工奇观,便啊啊惊叹几声。与长城相处稍久,仿佛彼此成了亲人,反而少了初见时的冲动与激情。倒是盼盼他们,让我体会了与人结伴同游的乐趣。 我从未想到,一个小男孩对山水的热爱会带给我生命的启迪。对于自然的奇迹、生活的乐趣,我忽略了太多。而突然,这次意外的长城之行,让我体会到了人与自然原来可以这样和谐地相处。 也许是出于男孩子勇敢的天性,盼盼经常充当先锋,嗖嗖嗖三两下攀上锋火台,然后神气地坐在窗口冲我们喊:你们别上来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或者爬上高大的树木,采摘诱人的野果。在我的印象中,他不仅从未掉过队,相反,还到了许多我们上不去的地方。他仿佛是山林的儿子,深受大山的福佑。 盼盼爱山更爱水。在水中,他像极了一条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鱼。所谓如鱼得水,便是对他最好的形容。 七月,北方的大山酷热难耐。幸好,似乎是上天善意的安排,每翻过几道山岗,前方总会静静地等待着一条或大或小的河。有的河,就像三岁小孩的思想,在阳光的映照下,透亮见底。别说盼盼,就连我都会乐得快跳起来,恨不得一头扎进去,扑腾它个翻江倒海。可怜我不会游泳,又没带泳衣,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快活。只见盼盼一个猛子扎进河里,过了片刻,从不远处冒出头来,左手举一块花石头,右手不停地抹脸,一边笑嘻嘻地说:姨,这块石头在水里真好看。那块石头一出水面,马上显得平淡无奇,然而二哥作证说:我也见了,它在水下确实很漂亮。我于是忍不住有些嫉妒他们,不是因为无缘得见那块石头的美,而是有些事我不能做,因为我是女孩。 盼盼活泼幽默的天性不仅冲淡了行走中的艰辛感觉,而且简直是妙趣横生。我常常会因为他的一、两句话笑上一路,越嚼越有味。因此,两天后,我不但身陷长城欲罢不能,还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北方的小男孩。不惜得罪同学,暂时放弃去江西的旅行。其实,她将车票都买好了,并作好了一切南行的准备。我很内疚,但并不后悔。我有机会向她解释自己的失信,并表示我的歉疚之情,但一定不可能再有机会和这样的人作这样的长城之行。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不可能跟他们一路走到北京,分手是迟早的事。所谓相见时难别亦难,每次想到离开,心里就会依依不舍。好不容易说出这个决定,总是被他们一致否决。那次在林场,盼盼听说我要走,神色便有些抑郁,见挽留不住,就默默地走出帐篷,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悄然坐下,不言不语。我看着他转身出去的背影,眼角不觉就湿了。我又何尝想走?生活中,同行的人往往不可爱,可爱的人却偏偏不同行。好不容易碰上了,我为什么不珍惜呢? 于是我决定留下,再不提离开的事,直到不得不分手。这一走,就是十天。我们四个人一起经历风雨,也一同感受走长城的乐趣:或满山放歌,胡编长城之子主题曲;或夜烤猪肉,满足一下野外烧烤的好奇心;或投宿化斋,亲身感受长城脚下老百姓的原汁原味的生活越接近盼盼,我越羡慕二哥养了一个好儿子。不仅懂事,而且有孝心。盼盼似乎对前途的艰苦早有心理准备,因此无论吃干粮还是喝水都很节制,还知道未雨绸缪,适当的时候补充粮草,又极关心他爸。不小心踩下一块石头,急忙回头看看压阵的老爸是否有事。原地休整时,不是帮着干活,就是作作业写日记,绝不淘气。二哥为了锻炼他,让他去问路,他也绝无二话,从不推脱还价。 十天后,走到盼盼的家乡河北迁安境内,我见到了盼盼的妈妈:一位声音很甜、不漂亮但绝对美丽的母亲。我忍不住告诉她:如果有一天,我会有一个孩子,我希望是男孩,更希望他像盼盼!这句话在我心里搁了很久。 那一年,盼盼十二岁。(END) 后记:这是一篇大约写于06年的旧稿,前些天从箱底翻出来,虽对自己的文字不自信,但终于决定将之放到网上,以作为对盼盼和那次长城之行的纪念。他们用三年的暑假走完了长城,并出了一本书《父子驴友》。而我终于如愿以偿,有了一个叫阿甘的男孩。两岁开始便经常带他出去亲近大自然,愈行愈远。在旅行方面,他明显继承了我们俩的天性,在路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唯一的遗憾,阿甘毕竟是在南方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所以总脱不了南方孩子的文弱。好在他还小,只有八岁。 一晃十年过去了,算来盼盼已经二十出头,不知远方的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