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们的文化

　　本来不是文化人，说这个是有点笑话。然旁观者清，文化人也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时候。故不揣浅陋，强为之说。不敢说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这几日大约由于早睡的缘故，半夜常会醒来，想些网络上的七七八八的事情。昨儿网上关于钱先生学位的事，原来想一笑而过的，因为钱先生他老人家自个都肯定不会介意，我们何必为古人担忧。然是夜总是梦到一个风干的蛹，醒后想起大观园中才女贾探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怕的是内瓤里上来，自己杀死自己，那才一败涂地。
　　在民国的时候，大约没有一个教授敢说能成为钱先生的导师，那么钱先生的文品早已超出＂纸神＂之上多多，是无须那玩意来证明的了。时至今日科学昌明，文化进步，精英汇萃，豪杰辈出，有泰斗自谓可以授业钱先生当然也是有的。
　　如若不然，有纸神之庇的，不以有其纸而不若无纸之人为耻，反以之为荣；真纸者不以不若假纸者为愧，反以之为辱。纸之神早逸之诸天诸圣之上，我们的文化岂不一如是蛹？那就不止是叔世而已了。
　　有年纪的人应该能在挣银子的同时，还不会忘记三十多年前的那场白卷运动吧？那个时候我们是还有巨大的知识储备力量，而今我们还有没有都不知道呢。记得小时候有篇作文，老师让写批读书做官论的，但我那时候的见识，远不如儿子后来，儿子向有悟性，他是瞧着人家好，但自己不羡慕。
　　而我老人家小时候是瞧不见那个好，所以写不出，就偷天换日地把它改成了批读书无用论，当时用了一句话，就是＂读书做官论是读书无用论的翻版＂，之所以能记得这句话，是因为开始惴惴，以为会发回重做，因为是语比韩寒把＂纸＂改成＂布＂更无理，根本是不同的概念。但却得到作为班主任的语文老师的击节称赞——我老人家小时候除了作文外，几乎很少有得到表扬的机会，但如此样的也甚少。那会子其实是不知道官有什么好，虽然有看过少量的古文，也不过是《西游记》罢了，＂偷＂看过那个时候出版的《中国思想史》——用于批判的这类书，家里原是不会少的——还是根本不知道＂学而优则仕＂是什么东西，所以写那个就如冰蚕语暑相差无几，想当然地就改了。
　　那个年代知识的尊严是很诡异的，读书读到一定程度会成牛鬼蛇神，但是不读是万万不行的，因为那时的义务教育是一个不能少的年代，当然怎么读是你自己的事。但老师和家长还是会提耳割面地告诉你不读书识字是人之耻。尽管在矛盾中，你还是会知道读书不能是无用的，因为有文化，才能有觉悟，这个语录中有类似的话，原是耳熟能详的。
　　其实我老人家除了中专那会子，读书是想为用的，其它大多数时候都是不为用，只是消遣而已。所以读的虽多，能记下的却极少——所以特别艳羡能够博闻强记的人。后来在大的阅读环境下读那些人文书，却是因为读史的困惑无以解释，但最后还是连那个也不读了，因为答案依然模糊，兴趣便由纸上转移到了天地间，但这个理念却是一直处于心的，就难免对真正的学问人有一种敬畏，尽管我老人家向不敬畏神。
　　不过现在回想，那会子老师之所以会那样，也是嘴与心的矛盾，因为那是一个特别忠于＂革命＂的人，他除了我们常记的语录，还能记得别的语录，并且不如果我辈只能记得一鳞半爪，而是如数家珍，但其心底深处必有不以为然，不然那件事就根本无解。
　　之所以会想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是因为心中的不安。钱先生不是神，他老人家虽然疏狂异趣，也决不会自以为神。凡人都可以被质疑，这是公民社会的人权之所在。然于文化而言，流派之争，原本就是正常，所谓真理越辨越明。小人物质疑大学问，如果言之有理，方是勇于敢。若是米粒之辉以自许，而不觉日月之光彩，实为文化之殇阿。
　　近来为什么老是想到文革，正是源自对＂无知＂恐惧。神之所以能为神，正在于以人之昧为乐。人有识，则伊甸园不能存。
　　文人排座次是文化僵化之源，一如科举对文化发展的伤害。而文不以实才，其祸之速甚矣。愿文人之伐能一如苏子之于荆公，辨之于理，而敬之于华实。无使文明如不能蝶化之蛹，徒具其形，以成民族无幸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