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9篇,有点长但是很感人,佩服英子老师的坚强对生活乐观的态度 早就想转过来了 惨痛求医(一) 英子 2007年月11月8日,像一把刀突然架在我的脖子上。 丈夫(吉大副教授)在经历了三年的痛苦求医之后,终于被医生确诊为肠癌。 蓝天坍塌,红日熄灭,空气窒息,冰雪覆盖,无数美好而快乐的事情刹那间弃我而去。 手术、感染、化疗、热疗…一连串血淋淋的字眼把我这个一直在抒写天国情 感的女子推进苦难的地狱,而且,更可怕的、也是更现实的事情是,一笔巨大的医疗费用 必须在一周内里凑齐。 我没有时间去思考,我连呼救的时间也没有,我只能用我最软弱的肩膀,担起这副本应由 强者承担的担子。 亲人、朋友、同学、学生得知消息后不断地打来电话,他们竟没有一个人问到医疗费用的 问题,为此我心底一直充满了不解和愤怒。直到一位师兄在电话里问起:"你们的医保能 报销多少"时,我才明白其中的原因,因为,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相信:堂堂的吉林大学 的副教授,竟然没有医保,竟然没有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冷冷地回答说:"我们没有医保!" "你们没有医保?"电话那边的喊声比我还高。 我无言。 "那,"师兄慌乱地说:"你怎么办?治这种病,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啊!" "死抗!"我狠狠地按下了电话。 以后的每次电话,都变成了对于有无医保的纠缠,我只得一遍遍地解说着没有医保的原因 、学校报销医疗费的比例、以及我们这三年来求医的全部费用。甚至有一位亲属,还细细 地问起我的工资、额外的收入、家庭的支出、用于医疗费的比例、以及家里到底有多少存 款的隐私问题,我不得不愤怒地大喝一声:"这关你什么事?然后我还能去你那里凭票报 销吗?"才喝住了电话那头无休无止的提问。 以后的每次电话,似乎陷入了一个怪怪的圈圈里,人们抛开了对病情的关心,而永远纠缠 于一个有无医保的问题上:你们为什么没有医保?你们为什么不去强烈要求?你们这所著 名的大学怎么会混成这个样子?你们为什么不去找领导?你们到底还是不是生活在今天的 和谐社会里… 甚至有人支支吾吾地问我:你是不是在… "我没有说谎!我不会拿着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去敲诈你们!"我终于大声地喊出了心底的 话,这回,电话不是被挂断,而是被狠狠地拔掉了。 惨痛求医(二) 英子 中午,同志们都来了。 手术时间是11月12日的中午12点左右。一系列复杂而难堪的术前准备于清晨4点钟开始,丈 夫已被折腾得虚脱,这会儿正静静地躺着,男同志们围着他,女同志们围着我。大杰、丽 华、小凤硬把我从他身边拖走,说这样可以让他平静些,也让我平静些。 在生死关头到来的最后一小时里,我直着眼睛坐在手术室前的大厅里发呆,心里只转着一 个念头:他怕不怕?怕不怕?怕不怕? 穿着手术服的丈夫走出来了,一生都不出色的他此刻勇敢得像个英雄,没有流泪,没有发 抖,甚至还微笑着朝我招手,平静地走向那扇隔开生死的大门。大杰狠狠地拖住我,把我 拉他的手硬掰开,我看到那扇包着铁皮的地狱之门一下子敞开,又一下子关上了,我的亲 人啊!此一去几多凶险!此一去生死难料!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突然哭得惊天动地。 难道,我们必须在灾难中成长吗?难道,这就是一个人必须走过的心路历程吗?难道,这 就是我苦难的人生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接下来等待的时间地老天荒,足足可以让人类再退化到类人猿时代。终于,显示屏上发出 对我的召唤,我跌跌撞撞走进手术室,一个手上染满鲜血、腋下夹着两根木棒子的医生向 我简单地解说了一下切除肿瘤的情况,又特别提示我注意他夹在腋下那两根带血的木棍: "你看好了,用了闭合器的!" 说罢,医生匆匆消失在手术室的更深处,而我的声音在后面追赶着他:"大夫,求你了! 一定要切干净啊!一定要好好消毒啊!"在几乎昏厥的惊痛中,我竟然还注意到医生朝我 飞快地看了一眼。 下午5点多钟,没有知觉的丈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浑身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手术恐怖 而顺利。小王小郭吃力地把他抬上了ICU病房的床上,他睡得很香。护士却指给我看,说他 的手指头正在动,他正在苏醒,他是有知觉的。 "你听见吗?你听得见吗?如果你听见就眨眨眼睛好吗?"我趴在丈夫耳朵边轻轻地说。 丈夫果然眨了眨眼睛,他真的听到了我的声音!这一切,就像一个经典的电影镜头。 当晚,丈夫苏醒过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是白天还是晚上?" 这是一个华灯初绽的冬夜,窗外,星星含情脉脉,地质宫广场上灯光辉映,无数车辆箭一 般地射向远方,无数幸福的人们在这个黄昏里享受着平安和宁静。而仅仅隔着一层玻璃, 房间里却是一个死亡的世界,绝望、呻吟、剧痛、哭喊像一把把刀将我柔软的心切分成碎 而又碎的粉末。我拉着丈夫的手,感受着他微微的颤抖,像是抓住了一线生机。 当晚,我收到了一张清单,通知我当天的医疗费是18000多元,我才知道,那个叫闭合器的 东西就要9000多元的! 而面对着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丈夫,我又很残酷地想到了钱字。第二天一早,我打电话告 诉朋友,要他帮我卖掉我老爸收藏的那些字画,只要卖得快,少卖点钱也可以的。 这些字画,在我家已挂了三十多年,一直是老爸的心爱之物,我无声地擦着脸上的泪痕, 在心里对故去的老爸说:"老爸,对不起了,我只能做个不孝的女儿!你使劲地打我一顿 吧!" 标题: 作家英子:惨痛求医(三) 我的思绪一下子跳到7年前。 去医院看病人时,突然听到走廊里传出一阵狼一样的嚎哭声, 一个青年男子在声厮力竭地痛嚎:"我不打针!我就是不打针!" 很多人奔出去看,走廊已正乱成一团,一个青年男人蜷曲着身体坐在地上, 几个女人正在死死地拉他。其中一个护士举着亮晶晶的针头,想是要给那男子打针。 开始我以为这个小伙子是怕疼才这样嚎叫的,可是情况根本不是 我想像的那样:这个三十多岁的乡下小伙子患了绝症,当他听说打这一针 就是一百多元时,他坚决不肯,他不想在死后再给家人留下沉重的 债务,这样的狂叫已不止一次,每次给他打针都像一场屠杀。 那举着针头的护士也声嘶力竭地狂喊着:"你不打也不行了!钱已经花过了!" 我的心里,突然涌出来的不是同情,而是对这位小伙子的深深敬意。 忍不住掏出一百元钱,递给了小伙子的白发老娘, 并对他说:"你打针吧!这一百元钱我替你出!听话,啊!" 我拉起小伙子,替他挽着袖子,小伙子抬起泪眼看着我。 这是一个多么善良而勤劳的小伙子啊!他有一双婴儿般无助的眼睛, 还有一双满是硬茧又满是裂口的粗手,可能不久前他还在田野上耕种, 他还在收获着自己的希望和对亲人的许诺,他的生活本应当是劳累而充实的。 可是很快,一场灾难将他打倒了,将他小小的美梦打得粉碎, 他倒下时就像风雨中一片凄凉的树叶,那么惨烈而又软弱。 在我的话语里,小伙子一直用婴儿般无助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睛里, 一点一点地弥满了泪光。 那一刻,我痛恨自己不是一个富人,如果有钱,我就可以 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走得平静些,走得少一些牵挂, 可我不是,站在小伙子面前的我,只能用眼泪来表达对他的关怀。 又想到了两年前,在医院里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在流泪, 原来她是来做肠道检查,而肠镜检查分为无痛型和普通型, 无痛型比普通型的价格高出一倍,而且可以不预约,随来随走。 美丽的女人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又没有钱住在长春等待预约, 她只能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流泪。 几年过去了,在我丈夫的邻床上,就躺着一个重症的乡下小伙子, 他熬过了最初的疼痛之后,正在安静地休养,他的妻子, 一个脸蛋红红的青年女子,正安静地坐在一旁嗑瓜子。 而在我奔走于医院的这几个月里,几乎没有看到一位农民兄弟在 为医疗费哭嚎,新型的农村合作医疗确实十分有效地把农民兄弟 从医疗费的灾难里解除出来了。 而谁能想得到,如今,正在为医疗费用痛不欲生的人, 竟然是我―――吉林大学的副教授! 在这些时刻,我都会想起作家李佩甫先生说过的话: "一个文人,应当有使命感,应当有为民请命的责任心, 英子,当你开始写作的时候,你要一遍遍地问自己的心!" 是的,我正在一遍遍地问自己的心:这一切,真的是我们必须承受的吗? 真的只是个人的灾难吗?真的是无法化解无法避开的吗? 半个月后,丈夫出院了。医疗费加上各项杂费的总额是将近四万元, 医生好心地提醒我说:"化疗还需要一笔费用,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无言地点点头。 丈夫求医三年,家庭已透支三年,再加上这一大笔开销,我还能准备什么。 只有一声叹息,两行苦泪,再问青天 -- 标题: 作家英子:惨痛求医(四) 我们不能永远地活着,但却可以快乐地活着 我在医院的大门前等待着儿子到来,心里却一直犹豫着该不该把真相告诉他。 儿子来了,完全没有应付灾变的心理准备,显得十分慌乱,拉着我的手冰凉冰凉,手心里 满是冷汗。我们一起往病房里走去,像是走进一个苦难的深渊。 这种情景,只在儿子参加高考的前夜出现过,那个全国正弥漫着非典恐怖气氛的黄昏里, 儿子无言地靠在我的怀里,听着窗外呯呯的风声,他多日没有打理的头发乱蓬蓬的,他的 手也是这样冰凉冰凉,手心里满是冷汗。"妈妈,为什么要让一个小孩子承受这么多呢? "18岁的儿子突然抬起头,说出一句让我心如刀割的话。 是啊,为什么要让一个孩子承受这么多呢?这合理吗?这公平吗?这人道吗? 如今我正把更大的灾难硬塞给他。 父子相见,恍如隔世,儿子只喊了一声"爸!"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二十多年里,我一直认为儿子是个幸运的孩子,顺利地考上高中,顺利地考上大学,顺利 地考上了研究生,顺利地入了党。无论什么时候他永远天真地笑着,叽叽喳喳地告诉我许 多开心的事情,让人想到灿烂的阳光下一树快乐的小麻雀,而今天,在他正在成长的生命 进程里,灾难雪崩一般降临。 当夜,一场兴灾乐祸的暴风雪席卷了整座长春城,病房窗台上的积雪正在一寸寸地堆积着 ,深夜里我们回家的时候,积雪已达半尺多厚。儿子把我拥在怀里,看着车窗外闪闪而过 的路灯一言不发。雪团疯狂地在窗外翻滚,想必明天又是一个严酷的日子。 我们又不可回避地谈到钱字,后续的医疗费用是多少,谁也无法预知。自2006年11月起, 我们就没报销过医疗费,我一生的积畜倾刻间化成了一堆医疗白条。儿子想了想,很坚决 地说:"妈妈,实在没有办法时,就把房子抵押给银行吧!将来我一定给你赎回来!"" 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儿子给我擦干了眼泪。 好像就在这一刻,儿子突然长大了,是灾难,给了儿子长大的理由。 夜已经很深,我们都无法入睡,儿子瞪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我在屋里走来走去地看 着这房间子。房子是2001年买下的,以现在的眼光看,这房子格局并不合理,装修得也很 破旧。但她却是我毕生的心血,一砖一瓦渗透着我的血汗,记得房子刚刚装修好时,儿子 一放学就光着脚在地板上跳,找出来许多画报贴在墙上,晚上一定要睡在地板上,好满地 的滚来滚去。我抚摸着墙壁、门窗、家俱,像是抚摸一位亲人,七年!你为我遮风挡雨, 给了我一片宁静的空间!七年,每天我看到你时,心底就油然而升了安全感!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心里突然跳出了这句《红楼梦》的诗。 另一个房间里,传出了儿子的抽泣声,即使在梦里,儿子还在不住地抽泣。 窗外,风雪正猛,东北的严寒,这一次是彻底钻进我心里去了。 儿子,对不起,是妈妈把苦难过早地给了你,妈妈没有办法。 五
二十五年前,我毅然地选择了远嫁。 当时,在大多数内地人的心目中,东北是一个写在《林海雪原》里的神秘地带,是一个冰 雪满天、大木屋和火炕、到处回荡着伐木工人的号子声的冰雪王国。老爸老妈、家人、同 学、邻居没有一个人理解我的远嫁,走出门去的我一时成了大家眼里的怪物。老妈哭了好 几天,我的老爸,一个一生只会趴在书桌上的文人,一看见我就叹气连连,邻居好心的阿 姨也会拉住我问:"闺女,那儿会不会冻掉了下巴?" 初到东北的那天正好是一月份,也是长春最冷的日子,一下车正赶上一场暴风雪,丈夫急 忙把他的大衣捂到我身上,把我包得只露出两只眼睛,可我还是忍不住直哆嗦。那一天, 严寒像在我的头上捂了一块大冰壳,在风雪里行走着的我,牙齿得得地抖,眼睛被雪 片打得睁不开。越往前走,风雪越猛,长长的南湖大路几乎没有了人迹,真是一片"千山 雪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景像,南湖里厚厚的冰层,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冰冻三尺。 一番风雨路三千 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啊损残年 愿父母莫把儿惦念 奴去也,奴去也… 这是《红楼梦》中探春远嫁的一段插曲,探春远嫁的地方,大概是今天的黑龙江省一带吧 ,从金陵到黑龙江,从温暖奢华的贵族之家到冰天雪地食肉寝毡的异国,探春的伤感可谓 天高地厚。而我,从郑州嫁到长春,路途已超过了三千,骨肉家园齐来抛闪,父母流泪把 儿牵念,离家的那一幕,至今想来,仍让人心碎。 可我的选择是对的。 在这二十多年里,我从一个无知愚蠢的小丫头成长为吉林大学的副教授, 成了别人眼中的一个学者,吉林大学在我的头上戴上了一顶耀眼的光环。 2003年到2007年是我一生最幸福的四年时光,我的儿子光荣地考入了吉林大学物理学院, 整天在南区美丽而整洁的校园里快乐地飞来飞去,像一只活泼可爱的鸟儿。 每次去看他,他都有那么多高兴的事告诉我,对母校的热爱与依恋溢于言表。 我们母子每一次行走在吉林大学晴朗繁荣的校园里,我心里总是诚惶诚恐, 怀着对吉大神圣的感恩。"儿子,这里多好啊,你一定要珍惜再珍惜啊!" 对于我这句说过无数遍的话,儿子永远认真地点着头。 吉林省作家协会的两届主席,更是把文学荣誉一次次地给我这个异乡的女子,每次领 奖回来,我丈夫都会感慨地说:"知足吧英子,如果你在河南,你能混得这么好吗?你能 得到的这么多吗?" 是的,我知足,我太知足了。是长春这片黑油油的肥沃土地,是吉林大学这座神圣的学府 ,是吉林省作家协会这座文学的圣殿,共同升华了我平凡的生命。 于是在我回娘家的各种聚会中,亲友们都很自豪地把我介绍给别人:"这是我们的吉林大 学副教授!作家!" 我的一位大师兄曾和我开玩笑说:"丫头(从年青时代就一直这样叫我的),你那个教授 怎么还没有评上?我们这里的教授可都快退休了啊!"我毫不客气,立刻铿锵反击道:" 你那个退休的教授是吉林大学的教授吗?如果不是,请不要拿来和我比!" 大师兄被戳到了疼处,呛得差点背过气去,半天才支吾出一句来:"丫头,你还是一张 利嘴!" 应当诚实地说,东北是寒冷的,东北的气候是恶劣的,东北长达半年的无花草季节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习惯的,但在我生活的这二十多年里,我并没有感到特别的 寒冷与孤独,因为,温暖应当来自于一个人的内心,正如佛家所言:心静自然凉。 可是今天,在这场灾变面前,我多么想念我的亲人和家乡,我多么想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啊!我的母校,河南大学的教授们,虽然收入并不丰厚,但因为开封地区消费低廉,他们 个个都生活得很富足,更重要的是,他们早就有了医保,生病早就不是他们沉重的负担了 ,而对于我们两个吉林大学的副教授正在为医疗费苦苦挣扎的现状,师兄们一致表示难以 理解。 六
今年的三月二十九日,我将不能再祝你生日快乐:我的好友黄亚彬先生。 黄亚彬,河南大学党委副书记,留美化学博士,我的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同学。 因为我们在同一时间来到人世,我和亚彬的感情很独特,我无法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 感,只能模糊地界定在高于友谊的尺度上。每到三月二十九日这个属于我俩的共同日子里 ,我都会整天地想着他,而他,也一定会想起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认为亚彬的命 比我好,虽然我们是同一天出生的,亚彬出生的那个时辰一定是全天里最好的时辰,而我 一定是出生在一个最差的时辰里。 因为,亚彬高大英俊,而我矮小难看,亚彬聪慧异常,而我蠢笨不堪,亚彬事业有成,而 我庸庸碌碌,亚彬在学界和政界游刃有余, 而我却把一切都弄得一团糟。虽然我们出生在同一天,我却习惯把亚彬看成小哥哥,而亚彬更习惯用包容孩子的态度包容着永远闯祸的我。 "如果我是个男生,我一定要长成你这个样子,"我曾和亚彬开玩笑说: "你如果是个女生的话,你愿意长成我这个样子吗?"亚彬明媚而宽容地看着我,就像看一个乱说乱说的孩子,笑而不答。 这种铭心刻骨的友谊只维持到2008年的大年初一,黄亚彬先生因肝癌英年早逝,在这一天 ,上帝才向我亮出了命运的底牌,我终于知道:我的命运其实比亚彬好。起码,我还活着 ,我将会比亚彬多过一个生日。 我不想在这里讨论中国那么多的知识分子英年早逝的问题,我想说的是:只要活着,就是 一种荣誉!这种荣誉不可复制!不可再得!不再续接! 而每一个人,都渴望得到这种荣誉,并且会为得到这种荣誉而浴血奋战。 几天前,一位同仁在网上写给我的信里提到:"时光如果倒退20年,我们没有那些高成本 的技术设备的时候,问题(指高昂的医疗费)不存在了。但是,患者凶多吉少。相比之下 ,尽管你们(指我们夫妇)很难,但是还可以想办法,还有机会延长亲人的生命。请想一 想,是选择花费一切,延长亲人的生命;还是就当作20年前,根本没有今天先进而昂贵的 医疗,看着亲人离去呢?" 这个问题问得刀刀见血。 我当然选择放弃金钱,我毫不犹豫地选择拼死拽住想要远行的亲人,在对待生命的态度上 ,同志们,请不要高看我,更不要夸奖我,我,同样是一个低俗而胆怯的妇人。 我怕死,怕极了的怕,我多么希望自己就是神话中的大力士,伸出钢铁一样的胳膊把亲人 从死神那里抢回来! 因为,活着,才有春光,才有鲜花,才有爱情,才有风吹雨打。昨天,我刚刚写好一个掉 进溶洞里的人的故事,这个倒霉的家伙从深深的地下溶洞里爬出来的时候,洞外正下着大 雨,他尽情地躺在雨水里淋透了全身,因为他明白,能享受风雨,也是一种幸福! 写到这里,我偷偷地看了看躺在沙发里的丈夫,我怕他看到这些绝望的文字。几天前的晚 上,当我们一起去散步的时候,我看到亚泰大街上的杨树鼓起小小的叶苞,颗颗紫红饱满 ,萌动着无限生机,我忙指给他看:"恭喜你,你又看到了一个春天!" 在这春情涌动的年华里,无数个日子挥手远去,无数个日子又奔涌而来,沧海桑田,岁月 磋砣,称霸于这个星球的许多家伙已化为泥土,飞碟也在宇宙里转瞬即逝,唯有人类高 贵的生命在三千万年里顽强挺立,像一座璀灿而不朽的年轮。正是我们每一个微弱的生命 ,构成了永不停息的血脉之河,正是我们每一次的生死搏杀,推动了生生不息的生命进程 ! 仅仅为了这诗一般的想像,也值得多活几天啊! 同志们,请给我力量! 七
今天,是丈夫最后一次热疗的日子,他的情况越来越糟。每一次从医院回来,他的情 况都更差一些。 情况更糟并不是指肠癌失控,而是他令人担忧又令人不解的双腿。大约在五年前,他 感到下肢沉重,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沉,于是从2004年起,漫长而无望的求医生涯开 始了,我们奔走于吉林省的最高医院,从一个科室到另一个科室,从一位医生转到另一位 医生,我们从不懂得就医流程到熟悉了各个科室所在的位置和医生们的姓名,从毫无医学 知识到熟悉了不少医学名词和多种疾病的化验指标,所见过的每一位医生都在否认前一位 医生的治疗,每一个新提出的治疗方案都看似合理又耗资巨大,可治疗的结果是,丈夫的 双腿从行动不便到更加不便,从难以行走到抬着出院。 三年求医,大小医院,各种检查,各科医生,除了给我雪片一般的帐单外,再没有给 我什么,我也只能眼看着丈夫的腿越来越僵硬失控,他生活的圈子越来越小,用丈夫自己 的话说,他就像一堵狂风中的破房子,被狂风推倒了一堵又一堵的墙。现在,我最担心的 、真正会影响他生命质量的,不是肠癌,而是原因不明的下肢失控,如果癌症再加上下肢 瘫痪,我该怎么办呢? 我绝望极了。同志们。 "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幸的话,那是因为还没有更大的不幸降落在你的头上。"我一直 拿来劝告别人的一句话,现正在用我自己惨痛的经历验证着。现在我已不奢望丈夫多么健 康,我只希望他仅患一种疾病,另外的一种由我来承担,好不好? 我把丈夫的病情写在这里,叩请各路大侠慷慨亮出独家秘笈,妙手回春,拨云见日, 救苦难者于水火吧!(叩请各路大侠提出有创意的诊断,因为任何一种传统的方法都试过 了,无效的。) 五年前自感下肢越来越沉重,但表面看来行走正常,也可以长 距离行走,做过从头到腿各种CT多次(这正可怕的肠癌的诱因),除发现轻微的腔息性脑 梗塞(大脑毛细血管的堵塞,是常见病,不可怕)外未发现其它病因,而腰及腿从外观上 看不红不肿不变型不溃烂不疼不酸不麻,但腰和整个颈椎却越来越僵硬,腰椎似乎难以支 撑 下肢而导致下肢越来越难以控制,他的行走困难更加困难,已经不能过马路,不能上 下楼梯,不能快走了。 我不想对任何一位医生和任何一所医院的医术医德做出评价,我只想说,几千年来, 人体并没有多大的进化,但医生们对于人体的了解似乎越来越少了,几千年来,中国医生 们从赤手空拳到掌握了各种骇人的穿透一切的仪器,但医生们对疾病的诊断却越来越茫然 了。 这是进步,还是倒退呢? 我准备在卖掉最后的两张字画后,带丈夫去河南洛阳的骨科医院求医,毕竟那里是一 家百年老店,上百年里他们一定见过各种奇奇怪怪的病患,我想,也许那里的医林大侠们 能给我一点点希望,能让丈夫从苦难中挣脱出来吧! 八
在这里,我必须说起我的可亲可敬的同志们。 几乎是在灾变发生后的第一时间里,我们科室的同志们全都到齐了,他们在病房里、在 手术室门前、在我的家里为我打理许多杂事,手术室前那最难熬的时刻里,同志们守在我 的身边,像一堵钢铁的墙壁为我阻挡着风雨,我就是靠在同志们肩头,一步一步从危难中 走过来的。 这种帮助不仅是精神和体力上,还有物质上的: 我们的院长任先玉先生,亲到医院看望并捐款。 我们的书记黄永久先生及各位副书记副院长们,亲到医院看望并捐款。 吉林大学总工会也为我丈夫发放了重大疾病补助金。 我的可亲可敬的同志们,纷纷从菲薄的工资里挤出钱来,救我于水火之中。 台湾论文网的林政宏先生,我与他只有一面之交,听到我的事情后慷慨地捐款1000元。 还有我的生活并不富裕的学生们… 这种不断的看望与捐助竟一直持续到四个月后的今天。 在这场灾变里,积畜花光了,字画卖掉了,心一次次跌进冰川谷底,冰冷地破碎掉,唯 有来自同志们的如此持久的温暖,如此绵长的情意,让我切切感动,依依难舍。 同志们啊,我欠下你们山一样高海一深的情意,今生今世,让我如何偿还。 相信组织,依靠组织。我想起了这句古老而神圣的话。 吉林大学,我的亲娘!让我这个离家的游子再一次深情地呼唤着你吧!亲爱的同志们 啊,让我最真诚的感激与最真诚的祝福永远伴随着你吧! 我相信,灾难终会过去,唯有真情永存! 九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作家周国平的一本小说《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周国平的《妞 妞》与陆幼青的《死亡日记》是盛行于上世纪末的两本关于癌症题材的文学作品,不同的 是,陆幼青的《死亡日记》写下的是一个成年人经历,而《妞妞》记下的则是一个还不到 两周岁的孩子的经历。 《妞妞》只在世界上存活了五百六十二天,小小的她死于眼底恶性肿瘤,她的父亲周国平 ,一位文字优美高雅的青年作家,用泣血的文字写下了妞妞从出生到夭折的每一个日夜, 字字行行,血泪斑斑。 如今《妞妞》这本书就摆在我的书架上,七年了,我没有读到《妞妞》的结局,我在结局 还没到来的时候就把这本书合上了,永远合上,不再读她。现在,我忍着心痛又打开来, 去读那些残酷的文字:"墙上挂满了她活泼可爱的像片,但她已不是像片上的妞妞了。她 的鲜活的生命源泉已被疾病彻底玷污,使她生机委靡,肤色灰暗,素瘤从头脸各处部位接 二连三地窜出…医学,这个世界关于生死问题的权威,已经判定她死,没有 人出来反对这个判决。" "我坐在床栏边,轻轻地抚摸着她那只放在床栏边上的手。她始终一动不动,静极了,在 这静中有一种撼人心魄的东西…有时,她轻声地喊爸爸,我也轻声应答,然后 又是寂静。轻微的一呼一应,宛若耳语和游丝,在茫茫宇宙间无人听见,不留痕迹,却愈 发使我感到诀别的分量。" 至今,妞妞已经走了十六年,如果她在世的话,她现在刚好十八岁。 到底是什么让可爱的妞妞一出生就患上了恶性肿瘤?是X光!是妞妞的妈妈在怀着妞妞的时 候,因骨折而做了过多的X光检查! 又联想到我丈夫求医时的情况…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无力再说什么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拼搏得太久,我做了太多的事 情,我累了。 同志们啊,在这篇文章就要结束的时候,请听我一句忠告:如果不是万分必要,一定!一 定!一定不要去做X光和GT!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