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童年的田野<?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童年,是记忆中的花园,落英缤纷,清芬荡漾,每一瓣粉红上都漂浮着娇嫩,每一片幽碧里都晕染透纯真。岁月荏苒,一次次在花园中漫步,扑鼻而来的,永远是那些清新的往事历和久弥新的幽香…… 每天上学下学,都要经过一片庄稼地。庄稼地不算大,大约用狗尾草编一只长耳朵兔子的功夫就能穿过;不过地也不小,郁郁葱葱的青纱帐遮天蔽日,密密匝匝的玉米或高粱叶子争先恐后地捂住孩子们的眼窝,常要手脚并用才能勉强看清脚下小路。微风拂拂,幽幽碧浪中,孩子犹如一条条小鱼。站在高处,看见玉米在一棵接一棵的颤动,那就是孩子们来往的脚步。高处,就是母亲们眺望的眼睛。那时节,年轻的母亲发髻高挑,双鬓油亮。 穿过庄稼虽然费劲,却是孩子们的乐土。田野不能总种一种庄稼,否则就会营养不良,所以,乐土也是年年不相同。玉米棒、傻高粱、笨谷子、憨大豆,播种了庄稼人一年的希望,也孩子们耕耘了一种天然乐趣。 玉米棒是地里的常客。不仅为山里人家提供了粮食,更是鸡鸭鹅期盼的上等美食。不过,只有在玉米棒刚刚灌浆时,才最受小馋猫的欢迎。因为此时的玉米杆最甜!也是俗话说的"甜杆"。并不是所有的玉米杆都叫"甜杆",只有那些根部发红,有时红的发紫的粗壮站杆才是真正的"甜杆"。放学了,肚子咕咕叫的馋猫们并不急忙回家,而是争先恐后地跑到大地旁边,"哗啦"一下冲进荡漾的绿波里。玉米傻乎乎地摇晃着宽大翠绿的叶子,只听叶子后面"咔吧" 、"咔吧"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会,大大小小的"馋猫"就一个一个地从垄沟里钻出来,手里攥着,胳膊下夹的,都长长短短的"甜杆",但嘴里叼着永远是那个最大最甜的。还顾不上抖落满头的玉米穗,先用牙撕开玉米杆外面的硬皮——小心!这层皮薄且坚韧,非常锋利,不小心会割破嘴唇或舌头——撕破外皮后,就可以美滋滋地享用甜脆多汁的"甜杆"啦!多年以后吃过甘蔗,总觉得甘蔗甜的有些做作,远不如家乡的"甜杆"甜的朴实,自然,一直甜到脑门。回忆起来,心底和唇边,似乎依然萦绕着那些清新的甜香。 "甜杆"虽然好吃,却把地主人三老倌气得够呛,他拄着拐杖,顺着垄沟抓我们。一瘸一拐的他怎么追得上这帮淘气包?三两下钻蹦得老远,一齐站在地头大喊:"三老倌,不长眼,瘸了腿儿,摔了扁……"只听见青纱帐里依稀飘出三老倌的叫骂"……小兔崽子们……" 回家了,母亲正在灶坑前烧火,便蹲在灶前,美滋滋地把"甜杆"送给她,顺便绘声绘色地讲一下与三老倌捉迷藏的"壮举",刚讲了一半,母亲的手便"啪"的一下拍在脸上,吃惊地望着母亲,母亲的眼睛映着炉膛,火光熊熊……后来听母亲讲,三老倌当过抗联,打过日本鬼子,他的瘸腿就是和日本鬼子搏斗时留下的刀伤。也正因为他是抗联,他的婆娘给伪军糟蹋了,落下残疾,儿子则被吓得疯疯癫癫。现在全家就靠路边那一小块地过活。"你们糟蹋庄稼,叫他们怎么活呀……"母亲叹了一口气,摸着我的头,眼中泪光闪烁……第二天,所有的馋猫都红着眼睛。偶尔瞅一眼"甜杆",便悄悄地隐没在小路的弯曲和暗绿色中。 大豆也是山里人喜欢的庄稼,它可以轧豆油,蒸大酱,卤豆腐,磨豆浆。不过对小孩子来说,俗话说"大豆耳聋,越锄越通"。大豆间苗实在是个苦差事。学校放了农忙假,早晨天不亮,孩子便被父亲揪着耳朵叫起床,撅着嘴嘟囔,一边不情愿地穿衣服,一边斜着眼睛偷瞟父亲脸色。母亲回头见了,微微一笑:"小栓快起床,等豆子间好了,妈给你煮毛豆吃。"一听这个,孩子便一翻身,急忙穿上衣服,冲到房檐下,抢下锄头,走在微澜的晨曦和薄雾里。 成熟的季节总是来得很快,给孩子们上学路的两边,熏出一片金黄。秋风阵阵,豆子摇着豆荚,发出"沙沙"的声音,也许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大豆摇铃千里金"吧! 等豆子收割后,小孩子们连玩耍带劳动的游戏就开始了——捡豆荚。放学后,孩子们低着头,三五成群,慢慢行走,四处寻觅。垄沟垄台上,总有很多大人收割时不小心掉到地上的豆荚。豆荚里的豆子粒粒饱满,胖嘟嘟,仿佛孩子们圆滚滚的脸。捡到几个豆荚的觉得幸运,偶尔见到一棵整个大豆秧更是乐得大声嚷嚷。放学路上,总能捡回一兜半兜的豆子,然后小心翼翼地交给母亲。母亲就会温柔地捏捏小鼻子说:"小栓越来越像大人了。"这样,几天就能攒下一茶缸豆子。等村东的丁大伯早晨挑着水筲买豆腐的时候,孩子就捧着茶缸,兴冲冲地拿着豆子换豆腐。丁大伯总是笑眯眯地捞出豆腐说:"今天豆腐细嫩得很,我用屉布过了好几回呢,吃了我的豆腐,小孩就像豆腐一样细嫩……"说这话的时候,大伯家的小花就拽着大伯衣角,怯生生地躲在他后面,只露出一个羊角辫和一只大眼睛偷看其他人。说也奇怪,小花长得真的很白很嫩,就像水中白嫩的水豆腐。 就是这样一片田野,细雨迷蒙,我们披着斗篷,穿过沾满水珠的庄稼,和她一起聆听雨声。雪花飘落,我们戴着厚厚的狗皮帽子,雀跃在广袤的洁白天地。穿越这片田野,风雨锻炼了我们的臂膀,阳光晒黑了我们的皮肤,她伴随着我们,花开花落,生生不息。当年的小男孩挺起坚实的胸膛,当年的小女孩也羞涩地带上围巾,母亲已是双鬓斑白,坐在门前,等待远方的游子,双眼苍苍。抗联英雄已经作古,小花也成了幸福的母亲,那片伴我童年的田野,却已荒凉…… 也许,世界上,还有另一片田野生机盎然,穿过她的孩子们顽皮可爱,那田野的精魂,一如满空璀璨,散布于宇宙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