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干作者:袁炳纲 "够干"是陕西渭北山区的方言,意思是非常得意非常炫酷,"干"是赞美的意思,"够"是非同一般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和炉火纯青的程度。 我村恰好有这么一个人,庄稼苹果都照看得狗撵鸭子一一呱呱叫,在一千二百多口人的山村,辄数一数二,故大家送他外号"够干"。 当然"够干"名不虚传,他务的地真的可以说寸草不生,别人家的地可能里边亦和他的地一样,寻觅不到一棵杂草,但地塄边上锄是不会到的,会长满柴草,他呢,连地塄边上的杂草柴禾也铲得半棵不留,白光白光的耀眼,有人说:可以在上边晾搅团,你看干净不干净! 别人锄地是向前锄,他麦秆里睡觉是细人,怕向前锄锄过后,地里落下脚印,改成倒退着锄,这样,锄过的地蓬松蓬松,半个脚印都没有。 "够干"一生很少穿雨鞋,他最讨厌下雨天有人来他家串门,唯恐蹭破了他家的青皮院。 你再瞧,他连自家院墙顶上也不放过,一样用锨铲得锃光瓦亮,又可以晾搅团。 缘于此,村里的人说:"够干"家完全不需要买晾搅团的糜面石案板,因为他家任何地方都可以随便晾搅团。 一次,一个爱抽烟的陌生人来他家,抽了一根香烟,最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撂烟屁股,转过来转过去觅寻地方几遭后,还是找不到可撂处,最后踅出他家头门,将烟巴扔在大路边别人家门前,因为此烟巴儿撂在他家任何一处都会破坏那纯粹净洁的环境,一点儿也不合适雅观。 那些年,村里别人家中老鼠多,常闹腾不安,糟蹋粮食,无奈,许多人家养了猫。他家不养猫,可没有老鼠,因为一瞅见老鼠,他会手提一光溜溜的短棍,几天几夜不睡守候,非等老鼠出来打死不可。 说起来好笑,那年他买了一辆62型飞鸽牌自行车,稀里半剩骑一次回家后,便用一条绳拴住,挂在半空中,并给上边再苫一床单,使自行车几乎成年累月一尘不染。 一次,有人借他自行车骑,他看来瞅去舍不得,最后竟然说:我借你钱,你给你自己买一辆吧! "够干"家的粮食总是比别人家的拾掇得干净。那二年换麦种丰产三号,村人一定去他家兑换,因为打小麦出苖到收割,"够干"会对他的麦田和侍弄院子墙顶等一样侍弄,可以说纯度可达到百分之一百。 有人打趣:"够干"爱干净的程度远远大于爱妻子。 虽说是农民,"够干"一年四季身上的衣服白白净净的,有人说他的穿戴老像客,还有人说他的穿戴老像入殓,即使干泥水活,他照样一个泥点点不染,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村人改种粮食作物为经济作物一一苹果。他作务的苹果质量是全村最好的,他疏果的时候,枝上一个胳膊肘的长度,只留三个苹果,那果子的齐茬程度,真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自然,每年客商来收购苹果,第一个一定选挑他的。那些邋里邋遢的农人苹果质量差,急忙卖不出去,他的却在地窖放不住,客商戳腾得不停,十个拉住八个不放手,争着抢着买。 "够干"真够显夸的:不卖瞎好不行么,客戳腾得不行么,这帮没出门,那帮又来了,实在没办法,只好卖了。卖了也好,把钱往银行一存,让它慢慢给咱往前滚着,滚些利息。 "够干"就是这样一个农民:嗜地如命,嗜质量如命,当然也爱讥笑一些懒汉,常大声野气讥讽个别懒惰:娘!把地树务成怂咧,茅草蒿子一人多高,粗壮得和镰把一样,把人能羞死! 在我们村,"够干"不是圣人,但至少是名人,"够干"的出名缘于他作务的庄稼苹果,也缘于他勤勤恳恳,能啄能咬,能飞能跑,能说会道,能炫能耀! 我是昨天下午偶然在县城碰到"够干"的,当时他坐在一家水果店面门口,衣服照样那么整洁干净,说话照样那么爽朗微哑。 见了我,他似乎比过去时兴时髦了许多,但绝对不是时侩。 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包摩砂金丝猴牌香烟,我知道此烟是比较高档的。 彼此点燃后,不等我问,他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喽:这店是我小女儿开的,这阵儿她回家中仓库取特仑苏奶了。你看,店面小,放置不下多的货,好在她婆家在药王洞,离城不远,就把仓库设在家里喽! 大女儿如今也在县城,在教育局对门卖"武大郎烧饼",生意颇好,这两天虽说学生放了暑假,但每天下午还要烙四十几个馍。里边夹的有香肠、鸡蛋、鸡翅、菜等。最便宜的一张四元,最贵的一张六元。最贵的就是把一切全夹齐。每天卖的时间就是下午四点以后三二个小时…… 最后,他又讲到了他的儿子:现在在县城和县城周围的乡镇上,开了六家水果超市。我前几年一直给儿子帮忙打理。今年改给小女儿帮忙打理。儿子如今能行了,店面全部雇的人照看。最近,他除了经营经管店面外还附带收购小麦,每斤挣三二分钱,三二天发一车。虽说利薄,但数量多了还厉害,9米6长的一车,差不多挣二三千元,三五天即可…… "够干"真的是"够赞",话匣子一打开,好像开了闸门的洪水,怎么也拦挡不住! 好不容易才从"够干"小女儿的店面离脱,不知老半天为何不来一个买主,好让我撤离。最后他的小女儿骑电摩驮特仑苏奶返回,我才借机离开。 临走时,"够干"一再安顿我沿路看看他大女儿的摊点,并再三叮嘱是教育局的对门,叫"武大郎烧饼"。 沿途我没有去看"够干"大女儿的餐饮摊点,可想了很多很多。 我有点纳闷:"够干"是如何舍得撂扔土地进城帮儿帮女打理生意的?撂地对于嗜地如命的他是如何做到的,又是如何割舍的?! 当年,"够干"曾多次讥讽别人地里的茅草蒿子长得比人高比镰把粗,不知现在他的地里会是哪样,会不会比当初他讥讽的人家还厉害。 当初有人曾说他:吃了辣子放屁,刺激味太大,不知现在他同样吃了辣子,还会不会放那刺激味特大的屁?如果还放,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历史的车轮前进得这么快,城镇化发展这么迅速,当初的花岗岩脑袋也与时俱进开化开窍了,这简直叫人不可思议瞠目结舌,然而,变了就是变了,一切都在改变,可谓瞬息万变,"够干"还是那么"够",那么"赞",不过"够赞"的对象已不是当初的丰产三号小麦和秦冠苹果喽!这是世界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世界?是该喜还是该忧?! 秋风萧瑟今又是,换了人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粪土当年万户候喽! 作者简介 袁炳纲,生于一九五五年,陕西省礼泉县昭陵镇坡北村人。一九七二年参加教育工作,执教于坡北初小。一九九六年调入原建陵教育组,二零一五年退休。小学高级教师,从小热爱文学,先后在《陕西日报》,《咸阳日报》,《秦都文艺》,《秦川》 等刊物,《秦川文化》 《西部网络文学》等平台上发表过作品。《秦川》杂志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