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讲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一个朋友,从小跟着奶奶长大。 她的奶奶,是一位非常勤劳的农村女性。 虽然儿子儿媳都不在家,但奶奶一个人就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几个孙子也照顾得特别用心。 按理说,被奶奶一手带大的她,与奶奶的关系肯定很亲近。 但是,她说自己从小就希望,赶紧长大,离奶奶越远越好。 原因是,奶奶虽然付出了很多,但每天都充满怨气和指责: "懒骨头,家务都是我在做。" "我这么辛苦,都是因为你们几个。" "你们一定要记着我的好,以后要好好报答我。" 谈起奶奶,朋友无奈地说: 她的确是最辛苦的,所以我也不好反驳她,只能憋着。 据我观察,很多人身边都有类似朋友奶奶这样的人—— 总是一边付出,又一边抱怨。 和他们待在一起时,你会很有压力,就算他们对你再好,你也想离远一点。 而对于他们自己来说,一味的付出,伤害了自己,而无尽的抱怨,又伤害了关系。 为什么有的人,给予出来的好,会既伤人又伤己? 因为他们的好,并非心甘情愿,而是带着一种强烈的付出感。 所谓付出感,就是: 我给了你东西,我就有了道德优势,处在高你一等的位置。 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感受: 如果得到的好,是别人带着付出感给自己的,你会不想要。 因为对方的「付出感」,会让你产生「亏欠感」。 这时候,虽然知道对方对自己好,但却不能从中感觉到爱。 比如前面提到的这位奶奶。 她的确为家里操劳了大半辈子,事事为孙子考虑。 但她所有的"好"背后,都充满了抱怨和指责。 因此,她虽然付出了,但身边人却是不接受的。 这就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矛盾,伤害了自己也伤害关系。 但,如果是一种心甘情愿的爱,会有很大的不同。 这种爱,既能滋养自己,也能滋养关系。 尤其是对于充满怨气的人来说,这样的爱,是一种巨大的救赎。 什么是心甘情愿的爱呢? 它指的是,我是一种心甘情愿的给予,为你付出的时候,我自己并没有减少。 我曾经一位来访者,就是一名爱抱怨的付出者。 一方面,他会很细心照顾妻子和孩子,是大家眼里的好丈夫、好爸爸。 但另一方面,他又会经常放大自己的功劳,忍不住指责妻子,抱怨妻子付出的少。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在他的原生家庭里,就是如此的—— 每个人都对别人好,但每个人都时刻处在抱怨之中,对自己的付出斤斤计较。 可以说,在他的生命中,从没体验过别人对自己心甘情愿的付出。 这导致他成为一个十分匮乏的人。 自己本身就匮乏,必然无法做出心甘情愿的给予。 因此,他对别人的好时,总处于一种不满之中。 后来经过咨询,他逐渐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混乱的心开始变得安静了。 他发现,在自己的关系中,心甘情愿的爱是真实存在的。 例如,他发现每次去到岳母家,自己都非常放松,而不是像在自己爸妈家那样,永远处于紧张中。 因为不同于怨气冲天的爸妈,岳母照顾别人时,总是开开心心的,脸上似乎发着光。 他感受到了岳母那份心甘情愿的好,因此得到岳母细心照顾的他,不会觉得内疚不安。 后来,在和妻子的关系里,他又体验到一种不同的感觉。 有一次他非常愤怒,因为妻子不公正对待了他,他希望对方能道歉。 但在他的原生家庭,如果爸妈做错事,都只是迫不得已的道歉。 所以,他也从未体验过别人心甘情愿的道歉。 这导致他很少会主动要求别人向自己道歉。 但在那次冲突中,他鼓足勇气跟妻子说,你伤害了我,你需要跟我道歉。 妻子听了他的话后,发现自己真的错了,很真诚地向他道了歉。 他坦诚,自己有感受到妻子的诚意,知道妻子向自己道歉是心甘情愿的。 这里面,其实隐藏着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这位男士的妻子,在他内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他第一次体验到,心甘情愿的道歉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所以,他开始心甘情愿地为妻子做了很多事情,也不再那么斤斤计较自己的付出。 对这位男士来讲,这是他生命中特别宝贵的一个开始。 我遇到过很多类似这位男士的来访者。 因为极少体验过别人心甘情愿的爱,内心非常匮乏。 做不到心甘情愿对别人好,也无法接受丝毫不好的反馈。 因此,对他们来说, 付出一丁点,那都是天大的事儿; 被别人的忽略或者不关心,也是极大的冲击。 这些事,一旦进入他的心灵,就好像能迅速污染他的整个世界。 因为,他本来的内在世界黯淡无光,虽然头脑上知道什么是美好,但他的心灵感知中,像是被黑暗给充满了。 一个形象的比喻可以说是,一滴墨水污染立即污染了整个大海,因为大海也都是黑色的。 而当终于有一天,他们身边真的出现了心甘情愿对自己好的人。 这份好,就像是他们永恒黑暗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盏灯。 也许还有些微弱,但这盏灯的光亮确定地存在着,而且貌似不会再熄灭了。 他们匮乏的心,开始因为这份爱,变得温热、充裕起来。 也因此,他们可以心甘情愿地去对别人好,去爱别人,而不再是充满怨气地付出。 这就是我说的,救赎的开始。 当然讲到这,我们得明白: 接受他人心甘情愿的付出,可以让一个人内在的匮乏得到滋养; 但如果过度要求对方的心甘情愿,则很有可能会让关系演变成"施虐-受虐"的模式。 有些人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说你爱我,你就得绝对的心甘情愿,就得每时每刻都心甘情愿。 当一个人这样要求对方时,其实是在虐待对方; 当一个人这样对待他人时,ta就变成了一个受虐的人。 比如那些擅长PUA的人,会通过不断地洗脑: 你爱我,要觉得每时每刻都是心甘情愿的; 你要通过牺牲自己,伤害自己,来表达对我的爱意。 而正常的心甘情愿,应该是有边界的: 对一个成年人来讲,获得一点点就可以了; 同时,我们也不能要求自己对另外一个人太心甘情愿。 所以说,有满足,也有拒绝,有心甘情愿的爱,也有坚定的边界,这时候一个成年人才有可能得到救赎。 最后,也特别想说,不要有一种极致的幻想: 我为了证明对你的爱,我愿意把命都给你。 在生活中,满足和拒绝,这两个东西并存,才能够让一个人从匮乏贪婪的状态之中走出来。 毕竟,我们每个人总会遇到至暗之时。 这时候,能看见一点点光明,就可以了。 我们不能指望一个人的光,把另外一个人彻底照亮; 我们也需要把光吸进来,再逐渐扩大自己内在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