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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把你的邮箱,随便给陌生人。
  今年夏天,我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内容简短:中国有个地方叫冷峰镇,那里有个女孩叫陈梦鱼,她的经历和你写的小说《逃离冷峰镇》一样。
  当时,我只觉得是恶作剧,冒然回复可能被人笑话。陈梦鱼,是我编的名字,冷峰镇也是。
  这是我的私人邮箱,并未公开,平常只和副主编刘竹心交流稿件。
  除她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那天的新书签售会,设在果壳书城,现场来了一堆年轻读者。
  提问环节的尾声,一个黑框大眼镜女生,没有举手,没等点名,站起来抢问:呃,我想问一下《逃离冷峰镇》什么时候能完结?还有,陈梦鱼最后是否逃离了冷峰镇?
  我接过话筒回答:第一个问题,连载会在九月结束。第二个问题呢,暂时保密,结局肯定会出乎你们的预料。
  台下一片骚动,好几个又在举手。
  我只感觉内心被抽空,四肢虚软。当然没人看出我的不安,作者本人需要绝对自信和适度神秘。可这结尾还没构思好,大话已先放出。
  我偷瞄刘竹心,她面带微笑,正在安排签售环节,这回答显然让她很舒适。
  《逃离冷峰镇》在浪潮文学连载半年,人气超预期,是下半年的重点出版项目。连载结束前,就会推出单行本,抢先投放市场。
  没人知道,这部小说结尾,我改过三个版本,刘竹心都不太满意。
  刘竹心给的意见是,这几个结尾都很好,但只是普通意义上的好,一部小说,光是好,未必能大卖,得震撼,让所有人震撼。
  我跟她说,小说里的人物编排,故事走向,我推演过无数次了,悲剧,喜剧,开放式结局,全都试过,还能怎么写?
  刘竹心说,这就是作者的事了,编辑负责评判,读者负责做梦,如何造这个梦,全然在于你。
  这感觉就像被塞进一个上锁的铁笼,从货轮甲板扔进茫茫深海里。然后告诉你,能不能浮出水面,看你自己。
  刘竹心是浪潮文学的副主编,也是我的贵人,没有她的发掘推荐,我还是个无名小卒。起初我是毕恭毕敬,后来接触多了,发现她对我貌似有那么点意思,就放得开了。
  签售环节,队伍排起长龙,我是手起笔落,奋力签名,签完再恭敬地递回。手腕发酸,也只能熬着,读者是衣食父母。
  排到抢问的那个女生,我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还挺漂亮。五官立体,皮肤白皙,鼻子上架着一副黑框大眼镜,像日本动漫中的人物。
  刚才台下太远,这会近距离看,估计有一米七,一身黑色束腰裙,把身材线条勾勒出来了。
  她盯着我,眼神中有一丝迫切,想说什么,又没开口,只是伸出双手,把书递给我。
  我接过书,在第一页签上名字,迟疑几秒,又翻了一页,快速写下邮箱地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接过书,怀抱在胸前,转身离去。
  这是我第一次留邮箱,给一个读者。
  心里闪出一个隐约的期待。
  没直接留手机号,怕影响不好,万一曝光出去,可就麻烦了。邮箱比较保守,以前没互联网,不也有读者给作家写信。要不茨威格的代表作《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是怎么写出来的。
  当天晚上,我预感会收到一封邮件,只是没想到,是这样一封莫名其妙的邮件。
  现在就有两个可能,刘竹心或这个女孩。
  没确定之前,我打算装傻充愣。
  我在邮件中回复道:大半夜的,真够闲,我知道你是谁。
  间隔不到五分钟,那边便回复邮件:我是谁,不重要。这些都是真的,到了当地,自会明白。
  这次内容更简短,只是邮件下面,附带了一张照片。
  往下滑,照片显露出来。
  照片中间,一只手捏着一张身份证。手掌遮住头像,大拇指伸出,遮住了出生日期和地址,露出姓名,赫然三个字,陈梦鱼。
  照片背景,是一栋三层旧楼房,院子大门侧边门牌写着:冷峰镇人民政府。
  这张照片是特意摆好角度拍的。
  如果说邮件内容,是四级地震,只有轻微震感。那么现在这张照片,就是九级地震,摧枯拉朽,引发海啸。
  我在内心呐喊,这不可能!
  我立马打给刘竹心。
  电话接通,没有客套,直奔主题:那封邮件是不是你发的?
  什么邮件?
  不是你发的?
  说清楚点,什么邮件。
  你现在上微信,微信上跟你说。
  我把邮件截图,发给了刘竹心,还有那张照片。
  她马上回复:谁发来的照片?这篇小说是你的真实经历改编?
  我回她:小说是虚构的,陈梦鱼,冷峰镇,都是编的,我没认识过一个叫陈梦鱼的女孩,更没去过什么冷峰镇。
  她追问:你这个邮箱,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我回她:今天提问的那个女孩,戴黑框大眼镜的,你有印象没?排队签名的时候,她问我要邮箱,当时后面人多,我抹不开面子,给她了。
  刘竹心回道:要么你撒谎,要么这张照片就是ps过的,明天我找公司的美工看看。
  我跟她解释:我没必要撒谎。
  刘竹心回:你先休息,明天再说。
  这一晚的事情,太玄乎。我是一个写小说的人,靠想象力吃饭的人,此刻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这个小说确有原型,但她不叫陈梦鱼,她是我开始写作之前认识的一个女孩,前后相处不到两个月,就杳无音讯,人间蒸发了。
  五年前,我在老家县城混,认识一哥们,姓刘,家里在公交巷开宾馆的。那条巷子不长,错落有致,挂满十几家宾馆招牌,一到晚上,很多小姐在巷子里游走。
  每家宾馆都是一个联络站点,如果有需求,前台一个电话,十分钟内就有小姐骑着电驴过来。
  我们吃完烧烤,常去刘哥的宾馆玩,一般就是打牌。偶尔有小姐过来,上楼陪客人,见怪不怪。
  刘哥宾馆的前台,是一个19岁的女孩,长得很漂亮,见谁都笑,挺有亲和力。她皮肤很白,人很瘦,锁骨下面有一个花瓣纹身,有时候穿吊带裙可以看到。
  第一次见面,她正在吃葡萄,我斜靠在前台问,新来的?叫啥名?她说,叫我小玉就行。我说这名字好,小鱼,大鱼吃小鱼。她说,是玉石的玉。
  我们打牌的时候,刘哥经常喊小玉,去隔壁小超市,买几包烟,买几瓶红牛。小玉总是立马应声,一根烟功夫,就买回来了。刘哥就从桌子上抽两张十块钱给她,小玉也不客气,来者不拒,笑着说,刘哥,我给你助阵,今晚一定长红。
  我们都挺喜欢拿她逗笑,她也不介意。她爱吃葡萄,没事我过来,偶尔捎两挂葡萄给她,她脸皮厚,不带客套的。
  有一天晚上,我来刘哥的宾馆,没看见小玉,就问刘哥,她去哪儿了,换前台了?刘哥凑我耳边说,跟你说,别乱说,小玉出去做了,刚没两天,要不今晚给你安排?
  我心情复杂,想弄个明白。
  当天晚上,我就在刘哥的宾馆开房过夜。小玉进来的时候,一推门,看见是我,扭头就要走。
  我说,怎么了,这么不待见我。她说,没有,我跟刘哥说过,不陪熟人的。我说,没事,你就坐这,陪我聊聊天,钱我照付的。她坐了过来,说,那我给你捏捏肩吧。我说,行。然后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两小时是五百块,差不多时间了,小玉起身要走,我说,我要包夜,不行么?她说,包夜可是一千。我说,行,就一千。她瞪大眼睛说,你花一千,就找个人聊天啊?我说,我乐意,不行么?
  世上最愚蠢的事,就是问一个小姐,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小玉靠在我的肩头,哭一阵,停一阵,床头的卫生纸都被扯完了。她不愿意多说,就说家里有急事,她只做两个月。
  这么好的姑娘,实在是可惜。如果她没有走到这一步,我都准备找个机会追她了。平时她是那么开朗,又懂事,笑的时候就像夏天的风,吹起每个人心底的涟漪。
  后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天亮的时候,我醒来没看见人。床头柜上有一叠百元大钞,是我昨晚给她的,一千五。我拿起来数了数,还有一千三,她只拿两百走了,旁边留下一张纸条,写了三个字,误工费。
  我看完被逗笑了。
  第二天晚上,我又来找她,刘哥见我,使了一个坏笑,说,你干脆住我这得了。
  她进房间,关上门,开口就说,你还来劲了,今晚再聊天,我可一分钱不退了。我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别出去糟蹋自己。她说,我不偷不抢,也没糟蹋你吧,管得还真宽。
  第一次见她这么强势,脸色都拉下来了。我说,那行,我包你一个月,怎么样?她说,拽什么拽,有多少钱,让你装。我说,你把支付宝收款码打开。她打开后,对着我,我输入密码,转账,三万。然后我说,行了吧?这一个月得陪着我。
  她的泪没绷住,转过身,跑去卫生间,把水龙头开得哗啦响。
  那一个月,我们就像情侣一样,住在一起。她买菜烧饭给我吃,下班就等我回去,吃完牵着手一起散步。那三万块钱,也是我仅有的积蓄,转完还剩下几千块。后来她说过两次,她说,这钱,算我欠你的。我说,什么欠不欠的,我的就是你的。
  有一次去刘哥那边打牌,她不愿意跟着,我非要她去,我说,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没人在意这些。她拗不过我,跟着去了,一如往常和大家开玩笑说,我是小财神,沾谁谁旺,我来给你们发牌。
  那晚我手气很旺,一直赢,赢了两三千。小玉也很高兴,看着我赢,一会提一大袋东西进来,红牛,香烟,辣条,瓜子,啥都买。刘哥开玩笑说,这一个月到了,别便宜他了,让他再续一个月,给他挖干净,这小子藏得深得很。
  一瞬间,我看见小玉脸上的笑容,开始凝固。她撑着僵硬的笑,把东西分给大家吃。刘哥意识到说错话,便低头看牌,不敢多说了。所有人都在假装没多想,没在意,我心里想,真不该来。
  那晚之后,我们维持了半个多月,加起来认识快两个月。有一天下班回去,她就消失了,屋里餐桌上留下一大叠钱,一共两万五,我想她是实在凑不够最后五千了。
  什么话也没留下,她从我的世界消失了,就像一滴水,从海面蒸发,没留下一点痕迹。
  后来我梦见,她变成一条鱼,从水面跃起,瞥一眼湖光山色,扑腾又扎入湖底。我站在岸上,观看这一瞬,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看客。
  我不知道,这个梦有什么象征。
  陈梦鱼,就是基于这个梦境起的名字,原型就是徐小玉。
  她是《逃离冷峰镇》的女主,性格,长相,生活习惯都是照着徐小玉写的。
  小说不能太平淡,我给陈梦鱼加了很多悲惨的身世。父亲去世,母亲改嫁,继父是个猥琐的人。母亲不在的时候,继父对她动手动脚,有一次喝醉,把她按倒在床。她大喊,撕咬,挣脱后跑出去,就永远逃离了那个家。
  刚逃出狼窝,又掉进虎穴,陈梦鱼后面被人骗去困在冷峰镇,没收身份证,强迫她接客。
  她在冷峰镇过着无望的日子,试图对每一位客人,倾诉她的遭遇。她希望某一天,有一个人能动容,不顾一切带她离开。
  陈梦鱼的悲惨遭遇,引发了很多读者同情。如果故事结尾,我安排一个青年才俊,带她逃离冷峰镇,从此过上幸福生活。这会快速满足读者的期待,也会瞬间让读者不再关心,转身投入下一本小说。可是如果我安排一个悲剧,那么会被读者骂死。
  小说的结尾,究竟指向何方,就像未来的人生一样,因未知而精彩,因未知而恐惧。
  而这封神秘邮件,此时到来,又有什么暗示呢?
  再去深想,脑袋就要崩了,说不定就是一张ps图,一场恶作剧,现代年轻人在网上最爱玩这一套。
  半梦半醒中,挨到了天亮,眼睛发涩。
  刘竹心在上午发来微信:我给了公司三个美工,让他们仔细还原这张照片,都说没有任何ps痕迹。
  看到这条微信,瞬间五雷轰顶,思绪像棉絮一样被扯出脑子,飞散,凌乱。
  我回她:现在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她又发来微信: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契机,要不你实地去一趟,就当旅游散心了,说不定能有什么启发,帮助构思小说结尾。我查了一下,中国确实有一个镇叫冷峰镇,在宜昌和恩施交界处,百度搜了下政府大楼,就是照片里面那个三层楼,没错了。
  我想起邮件里最后那句话:到了当地,自会明白。
  我回了刘竹心一个字:行。
  不管谁希望我过去,也不管有什么目的,作为一个小说家,探究未知,应该是一种必备的勇气。
  我定了高铁票,简单收拾几件衣服,日用品,塞进行李箱。
  刘竹心开车送我,临别时,她拿出一根录音笔,塞给我说,有备无患,留着吧,要是碰见什么危险,可以偷偷录下来。
  我说,现在是法制社会,真当我是去探险啊。
  刘竹心还是一把扯开拉链,把录音笔塞进行李箱。
  高铁八小时,转大巴四个小时,坐到半夜,才到当地县城。安顿一晚,次日早上,我到汽车站买票,去往冷峰镇。
  票价45,路程70多公里,全是崎岖山路。
  是一辆破旧的巴士,很有年代感,车身贴满了当地金店的广告。我上去挑了个靠窗位置坐下。车内一股常年憋闷的腐朽味,混合着汽油味,隐隐约约的呕吐气味。车子还没发动,我就感觉一阵眩晕反胃。
  这种小巴士,能开窗,开进山路,风灌进来,就舒服多了。我第一次见这么密集的弯路,每隔几百米,就一个大拐弯,90度弯算友好,有的弯接近180度大回旋,拐过弯之后,一路向上,螺旋攀升。到达山顶之后,就是一路弯曲向下,坡度让人感觉失重,一度担心这破旧的小巴士,刹车片是否会烧掉。
  窗外风景,壮丽无比,连绵起伏的山峰,直插入云,山腰上晨雾缭绕,隐约现出几栋房子。这辆小巴士,穿行在密林掩盖的山腰上,像一只褐色小虫,在野兽浓密的毛发中,缓慢爬行。
  70多公里的路,整整开了五个多小时,才到站。
  我以为下车就是冷峰镇,谁知道司机一挥手,告诉我,这里是梁子沟镇,冷峰镇在对面山腰上,要坐轮渡过去。
  他指着远处说,你看,大桥明年通了,以后这轮渡就淘汰了。
  我顺着方向望过去,一座大桥横跨在两个山腰上,上面很多吊塔,就差中间合拢工程了。
  轮渡比想象中大,上面停了好几辆轿车,水面宽阔,河水清澈,没什么浪。我坐着眺望,江风拂面,这里山水如画,烟雨朦胧,除了交通有点不便,简直是世外桃源。
  一个头上搭着湿毛巾的老太太,见我拉着行李箱,好奇搭话。
  小伙子,你来这里做甚啊。
  我来找个人。
  哦哟,叫什么名啊?
  陈梦鱼。
  老太太若有所思,摇摇头,说:莫听过介个人啊。
  我觉得她可能耳背,不一定听清哪几个字,就不再多问。
  跳下轮渡,踏上岸,一眼看见冷峰镇全貌。
  冷峰镇是一条绵延四五公里的长条形街道,依山而建,山腰上只有这狭长的一块平坦土地。镇上比我想象中繁华,竟然有一个酒店,两个旅馆。
  酒店三层楼,二十多个房间,招牌是,冷峰国际大酒店。真是越小的地方,越爱用国际。
  办理入住的时候,酒店老板是一个光头,他告诉我说,冷峰镇是十里八乡的大镇,方圆二三十公里,没有比这个镇更大的了。你看,这大桥就是政府专门为冷峰镇建的。别看这地方偏,我跟你说,有钱人可多得很哩,水泥厂,采石场,大桥工程,富了多少人,这镇上有一辆劳斯莱斯!
  我猛一抬头,望向他,劳斯莱斯这四个字,刺激了我的神经。我从没想过,也从没敢想,这偏僻乡镇,能有这玩意儿?
  老板见我好像不太信,补充说,真有一辆劳斯莱斯,水泥厂薛老板的,最近见不到,可能搁城里头保养呢!
  我说,真没想到,这里藏龙卧虎。
  光头老板露出满足的笑,说,跟城里还是比不得,只能说,将就,过得去。
  我拿起房卡,转身准备上楼,老板叫住我,问了一句,对了,你来这边旅游还是拍抖音啊,最近山上橙子熟了,过来拍抖音的人可多,一天带货几百箱呢。
  我想都没想,回他说,对,拍抖音。
  推开房门的时候,掉落一张色情小卡片,我顺手捡起来,瞅了一眼,上面的广告词太有创意,逗乐我了。
  正面写着:山清水秀出美女,不辞长作冷峰人。
  背面写着:妙龄少女,邻家姑娘,风姿少妇。
  背景图:几个大胸美女在清江山水中拍的半裸照片。
  下面一行小字是,服务一条龙,各种项目,联系人龙哥,雷哥,两个手机号。
  在小卡片上化用古诗词的,还是第一次见。最庸俗的小卡片,试图融入最诗意的青山绿水,仿佛在暗示,这里山清水秀,妹妹水灵,来此一游,不叫后悔。
  我顺手拍了一张照片。
  晚餐在酒店斜对面的卤菜店对付了一下,有桌子板凳,卤菜上桌,配两瓶啤酒,瞬间舒坦。仿佛回到五年前,在小县城和刘哥他们喝酒的日子。
  吃完饭顺着冷峰镇的街道,来回走了一遍。就是一条主街道,也没什么分岔,一边背靠大山,一边俯瞰清水河。
  天空开始下雨,不密集,雨滴却很硕大。我刚好走回酒店门口,瞬时就倾泻而下,小雨变成暴雨。
  躺在床上,刘竹心在微信上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
  我回她:没啥异常,就是大山里一个普通的镇,山清水秀,风景特别好。
  刘竹心:邮件里写的,照片这人和小说中陈梦鱼经历一样,那也是小姐?
  我回:这好办,晚点我叫个小姐,打听一下。
  刘竹心:随你自己,看着办吧。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闲的无聊,我拿起那张卡片,继续欣赏起来。
  不辞长作冷峰人。
  谁这么有才,这句诗能用在这,也算绝了。
  下面有两个电话,龙哥,雷哥。正好这会大雨,伴随雷声轰隆,我随性就拨了雷哥。
  嘟了两声,接通了。
  电话里的嗓音,沙哑低沉,让人不适。
  你好,有什么需要?
  我说:不辞长作冷峰人。
  他说:老板,要哪一种套餐?
  我说:邻家姑娘。对了,跟你打听个事。
  他说:什么事?
  我说:跟你打听个人,陈梦鱼,你们这边有没有这个人。
  他说:不知道,你是外地人吧?
  我说:你快安排人过来吧。
  他说:老板,房间号多少,现在雨大,过来要慢一点。
  我说:8306,冷峰国际酒店。
  半小时后,敲门声响起,进门是一个披着雨衣的女孩,掀开雨衣,头发散乱,有点狼狈。她进门笑了一下,立马拐进洗手间,抖落雨水。
  出来后她说:实在不好意思,外面雨太大了。
  我说:没事,你先洗个热水澡,把头发擦干吧。
  洗完出来,她披着浴巾,这下看清楚了。
  鼻梁尖挺,眼睛很大,左脸上有一颗淡淡的泪痣。个子不高,160左右,人很瘦,显得腿长。小腿上纹了几个英文单词。
  我开玩笑说:你这鼻子,花了多少钱啊。
  她噗呲一笑,凑近我,捏起我的手,放在她的鼻梁上,说:天生的,你捏,随便捏。
  贴得很近,她呼出的热气,散在我的脸上,有牙膏的薄荷气息。
  突如其来的靠近,我竟心跳加快,转移话题说:跟你打听个事。
  她笑得花枝乱颤,说:得了,你就别打听啦,打听多了对你不好。来之前,雷哥交代我,这个客人怪怪的,搞不好是记者,他问什么,别乱说。
  我说:那行,我就不问啦,但我不是记者,记者也没这闲工夫,跑这来。
  她说:有记者的,上个月来过一个,上面派下来暗访的。你看我们薛总,最近都不敢开他的劳斯莱斯出来了。
  我说:你们薛总?
  她赶紧打住,补了一句:我们冷峰镇的薛总。
  她跳上床,裹着浴巾,像一只兔子。然后把双手放在我的肩上说:来,我给你捏捏肩吧。
  这句话,五年前,徐小玉也对我说过。
  有些细节,我以为早就在记忆里蒸发,这么多年,一直没敢深想。徐小玉离开的时候,留下两万五千块钱,还差五千,没凑够三万。她当时是那么缺钱,想了多少办法,也没凑够最后五千。
  她是有多么绝望,才能那么决绝。
  记忆里蒸发的细节,终有一天,会再度凝结成水,滴落湖面。
  但是没有任何一条鱼,可以逃离这湖面。
  一觉醒来,上午十点多,她已经离开。桌子上放了一袋千层饼,一杯豆浆,两根油条,不过都冷了。
  午饭懒得跑远,还在对面卤菜店,他们夫妻中午做炒菜,晚上卖卤菜,我去的时候下午一点多,他们正要收摊。
  边吃边聊,我问老板,听说这镇上有辆劳斯莱斯?
  他说,薛总的,不知道开哪儿去了,最近个把月都没见着。
  然后他坐我对面,神秘兮兮说,你是外地的,冷峰镇水泥厂贪腐案,晓得不?
  我说,没听过,啥情况?
  他说,国字头企业,投了几个亿建的,上个月抓了三个领导,还有记者来暗访。薛总这些年,背靠水泥厂这颗大树,咋能没他的事呢,他不得找人疏通,避避风头。
  我说,怪不得没见那车。
  吃完饭,我顺着湿漉漉的街道,一路往前走,二十来分钟,到了镇政府大楼,就是照片上的三层老楼。
  派出所在政府大楼的左侧,值班的有两个女警,一个男警,都很年轻,二十出头。
  有几个办户籍的人在前面,等了十来分钟,轮到我时,大厅里已没什么人。
  男警问,你办什么业务?
  我说,想麻烦你们帮忙查个名字。
  男警说,是你亲属还是朋友?
  我说,都不是。
  男警说,那是你什么人?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脱口而出,是我小说中的一个人名。
  旁边两个女警,噗嗤一笑,乐坏了。
  男警说,你现在精神状态,确定属于正常?
  我说,放心,绝对正常,你先听我说完。
  我把事情经过,简明扼要,阐述了一遍,然后把邮件和那张照片递给他们看。三个警察,齐刷刷盯着我,眼神中透露着怀疑,震惊,好奇。
  男警说,虽然你这件事很离奇,但是既没违法,又不是你的亲人朋友,我们没权限查,不然就是违规。
  我想想也是,凭什么让警察帮忙查一个陌生人。
  走出大门,回头望了一眼,我拿出那张照片比对,没错,应该就在这个角度拍的。
  我往镇上走去没多远,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她疾走两步,跟了上来:喂。
  我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其中一个女警,她留着齐耳短发,二十出头,白白净净,很精神。
  我说:你们下班了?
  她说:对,我跑得最快。
  她接着说:你刚才说的,我大概听懂了,说离奇,也不算离奇。
  我说:怎么说?
  她说:中国这么大,几万个镇,有个镇叫冷峰镇,这不稀奇吧?中国有十几亿人,同名同姓,也叫陈梦鱼,很正常吧?如果这个人刚好看了你的小说,想捉弄一下你,坐车来我们这,拍个照片,就完事了。
  我说:这我也想过,可是她不会有我的邮箱。
  她说:越离奇的事,背后的原因,可能越简单。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难相信,也是真相。你这事,就两种可能。
  我说:哪两种?
  她说:刚才说的算一种,还有一种,就是她改了名。陈姓是个大姓,又不是什么罕见姓。中国公民一生拥有一次改名权,任何人都能申请改名。要是你的粉丝,刚好姓陈,改名后来这里拍个照,不就行了。
  我说:你真点醒我了,这个确实可以成立。
  她说:就这两种可能,至于她怎么知道你的邮箱,那就不清楚了。
  我说:警察果然不一样,思维缜密。
  她说:别乱夸,我就是个辅警。
  我说:无以为报,你别跑了,晚饭我请。
  她说:那就别怪我脸皮厚了,正饿着呢,去哪儿吃?
  我说:这里我不熟,地方你选。
  她带我去了一个地方,清凉寨,外面就是一个普通两层楼,进门后别有洞天。这家餐厅后院刚好在一块尖角巨石上,突进去,半悬在清水河。吃饭的时候,随便一望,就能看见整个河道的美景。
  短发警花说,这是冷峰镇唯一还有点情调,有点私密性的餐厅了。
  我在微信上给刘竹心留言:那个提问的女大学生,能不能调出那天的监控,去果壳书城附近的学校,找找这个人。
  刘竹心回:这怎么找,当时也没实名登记,我试试吧,不一定找得到。
  清凉寨的后院上,顶了一张油布大棚。饭吃到一半,还有一个菜没上。天气骤变,雨滴稀稀拉拉落下,砸在大棚上。
  忽然后院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边簇拥着两男两女。中年男人穿橘色衬衣,扎进西装裤,皮带是爱马仕。
  他走在前面,头发整齐的往后梳,表情严肃。脸上的皱纹,有一种长期纵欲的疲惫,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凶狠。
  其中一个女孩,一进门我就认了出来,是昨晚陪我的那个。我们眼神碰了一下,维持了五秒,她的眼睛里闪着微暗的光,有一丝渴望,一丝无奈,一丝尴尬,然后撇向别处,不再看我。
  清凉寨的老板娘,在前面带路,指挥他们落座,来,这边,什么风,把薛总吹来了。
  薛总抽动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算是回应了老板娘的热情。
  他们一群人,坐在我们侧边的大桌上。
  其中一个男人,额头上一道疤,穿着海边碎花衬衣。另一个男人,剃着寸头,黑色体恤,牛仔裤,表情阴郁沉稳。
  黑体恤寸头男开口说,老板娘,雨来了,该收摊了。
  这声音沙哑低沉,太有辨识度,就是昨晚电话中的声音,小卡片上的雷哥。
  短发警花也不话唠了,气氛变得安静。
  老板娘走来我们这一桌,说,实在是抱歉,这雨大了,马上得收摊了,下回再来,多多担待,这次给你们打八折。
  我们被委婉清场了。
  我扫了一眼,每个桌上都摆放几套餐具,一个筷篓子,筷篓里插着十几双筷子,一只黑色笔,一张硬板菜单,方便点菜。
  短发警花去厕所,老板娘去算帐,我抽出那支黑笔,在桌底下把玩,又快速抽出裤兜里刘竹心给的黑色录音笔,按下开关。两支笔在桌底替换,迅速插回筷篓子,这一过程不足三十秒。
  另外还有两桌,也被清场,后院里就剩下他们一桌。
  起身离开的时候,我不经意回头一瞥,她正望着我,似有千言万语,我却不能停步。
  我无法解释留下录音笔的动机,或许不该多管闲事。潜意识里,我想获得一种力量,我想抓住一根直觉中的稻草。
  趁雨还没下大,我和警花加了微信告别,她往西,我往东,回酒店。
  路过酒店大厅,光头老板跟我寒暄,今晚又是暴雨,真他娘的能下。
  我递给他一支烟说,老板,跟你打听个事。
  他说,兄弟别客气,啥事。
  我说,你们这,有没有个女孩,叫陈梦鱼,应该是个小姐。
  他说,你不是来拍抖音的吧?我一眼看你,就不像。
  我说,确实不是,我来游玩,顺便找个人。
  他说,你说艺名,我晓得,真名,就不知道了,哪有人用真名。
  我说,也是。
  回到房间,雨越下越大,超过前一晚。
  这无边的雨,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我仿佛是古代的落魄书生,来到一个破庙避雨,寻找画中走出来的异人。
  冷峰镇也只是破庙虚幻出的一个浮华世界。
  刘竹心来电,打断了幻想,她语气急促。
  那女孩,找到了!下午找人把监控调出来,我把照片放大,发在了本地几个读者群。有人认出来,她是传媒学院大二的学生,晚上我下班去学校找了她。
  我问:她是怎么说的。
  刘竹心说:她吞吞吐吐的,说不关她的事,她没发过邮件。说那天,你给她签名的时候,留了个邮箱,回去她很激动,就把这事在一个读者群,炫耀了一下。群里好几个加她私聊,想要作者邮箱,她没给。后来,有一个人加她,说给她2000块,让她给邮箱,同时还要她写一封保证书,不在网上将此邮箱泄露给其他人。
  我说:花钱的那个人,就是始作俑者。
  刘竹心说:可那是一个小号,用完就再没上线。
  我说:那人肯定就在冷峰镇,费尽心机把我引来,又不现身。
  刘竹心说:不行就回来吧,可能就是个恶作剧。
  我说:来也是你叫我来。
  次日早晨,雨停了。我拖着行李箱下楼,光头老板正在前台吃面,叫住我。
  他说,今天可走不了,夜里上游泄洪,轮渡停了。
  我说,没别的路走?
  他说,这里三面环水,一面峭壁,咋走?明年大桥修好就方便了。
  我递给他一支烟说,这得多久恢复?
  他说,说不准,一般不会超过两三天,不下暴雨就没事。
  我续了两天房费,把行李箱拖上楼。
  中午去清凉寨吃饭,昨晚放的录音笔,还插在筷篓子里,没人注意,已经没电。
  从清凉寨出来,我看见雷哥,还有那个女孩。
  雷哥骑着摩托,噪音轰鸣,女孩横着坐,一只手搭在雷哥肩头。她额头贴着一块纱布,左眼皮肿的鼓起来,鼻翼,耳朵,擦了碘伏。
  他们从我身边呼哧而过。
  我盯着后座的她,想喊什么,卡在喉咙。她看见了我,一只手拍打雷哥肩膀,摩托停下。
  她跟雷哥说了两句什么,雷哥跨上摩托,哼哧远去。
  她走过来。
  我们四目相对,却又很尴尬。
  我问,你脸是怎么了?谁打的?
  她竟然咯咯笑了起来,扯的额头上的纱布快掉下来。
  她说,咋样,丑吧?
  我说,这还能笑得出来。
  她说,跟姐妹吵架,她先过来扇我的,她更惨,脸被我抓花了。
  我说,上次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陈梦鱼,做梦的梦,钓鱼的鱼。
  我差点懵了,此人就在眼前。
  千头万绪,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问她。
  我说,那封邮件,是你,发的?
  她说,什么邮件?
  我正要继续问,一阵哼哧的轰鸣,雷哥骑摩托疾驰而来,瞬间在三米外刹住。
  他示意她上车。
  雷哥瞪着我,脸色阴郁,随后载着她,飞消失在前方。
  我急忙赶回酒店,关上门,给录音笔充电。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不,应该算砸门声。
  我心里一紧,喊了句,谁啊?
  没人回应,依然是砰砰砰敲门。
  我镇定了一下,把录音笔塞被子下面,走过去打开一个门缝,想看看是谁。
  门缝刚开,一股蛮力冲开门,还没看清,一只脚重重地踹向我的腹部,剧痛钻心。我往后退了两步,膝盖弯曲,差点瘫倒在地。
  就是他!
  踹我的,是穿碎花衬衣,额头有刀疤的男人,还有一个是刚才骑摩托的雷哥,他们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弟。
  雷哥上前,啪一下,甩我一巴掌。
  我一脸懵逼,问:兄弟,哪里得罪了?
  花衬衣刀疤男说:装,还在装!
  两个小弟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把行李箱衣服扯了一地。忽然一个小弟拿着录音笔,对刀疤男说:龙哥,看这。
  原来他就是龙哥,小卡片上的另一个人。
  龙哥对我吼:活腻了,你到处打听,打听什么,暗访啊?
  我说:我不是记者,你们误会了。
  龙哥揪起我衣领,啪啪狂扇三个巴掌,指着录音笔说:狗日的还犟,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老子早就玩过时的东西。
  雷哥在一旁阴沉着脸,没吭声。
  还有谁,老实交代。龙哥掏出一把匕首,抹在我的脖子上,锋利冰凉。
  我没见过这阵势,心里发颤。
  我说:你们先听我说,是这样的,我是一个写小说的,来这里找陈梦鱼,她跟我小说里面的主角,同名同姓,有人给我发了一张照片。
  两个小弟忍不住笑了,雷哥打断我说:带走,动一下弄死你!
  下楼时候,雷哥龙哥,一左一右,雷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手指像鹰爪,扣进肩头肉里。
  酒店光头老板坐在前台,假装没看见我们,低头扒拉手机。
  我被塞进一辆面包车,开出冷峰镇街道几公里,到了一处偏僻民房。民房像一个旧仓库,四处堆满机械零件,轮胎,轴承,螺丝,似乎以前是一个维修站。
  铁门哗啦关上,房内暗了下来,灯光微黄。
  薛总在这里等候多时。
  小兄弟,你是哪个单位派下来的,把事说清楚,不会为难你。
  我说:薛总,没人派我,我不是来查你的,这里面有误会。
  听到来查你,薛总脸色不安,站了起来。龙哥把录音笔递给他,他拿着笔,按下开关,里面声音嘈杂琐碎,是那晚他们在清凉寨的谈话。
  这是什么意思?薛总恶狠狠盯着我。
  我一时无言以对,大脑飞速旋转,想着怎么解释。
  我不管你是哪个单位,哪个部门,我薛老二只是个土蛤蟆,你们要跟我过不去,那就都别过去。
  他说:再给你一个机会,有没有同伙?
  我说:没有,我真没同伙,我是一个写小说,《浪潮文学》杂志,你们听过没?买一本看看,正在连载的那个小说,就是我写的。
  薛总问:小说?
  然后又回头问他们,你们看过这杂志没?哪个单位的?
  其中一个小弟,接话:你说的那个小说,叫什么名字?
  我说:逃离冷峰镇。
  薛总大惊,对几位小弟说:计划泄露了,上面有人知道我要跑。
  大家神色不安,情绪激动。
  我说:不是这意思,搞错了,小说的名字叫逃离冷峰镇。
  越说越绕,他们对我极度不信任。
  雷哥闷不吭声,走上前,把一截没熄灭的烟头,摁在我的胳膊上。
  我大叫一声,疼得双臂颤抖。
  龙哥说:做了他?
  雷哥说:查清楚先,万一有同伙。
  薛总对着一个年轻小弟说:下午过去把徐胖子的轮渡开走,开远点,等我电话。这事没搞清白,谁都不能离开冷峰镇。
  我被绑在一个铁椅上。
  雷哥和龙哥,跟着薛总离开,留下另一个小弟看守。
  我很后悔,真不该来这鬼地方,这下好了,想走也没招,这是亲身体验了逃离冷峰镇。现在只希望刘竹心机灵点,联系不上,就赶紧报警吧,再迟我可能没命回去了。
  这个小弟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紧身裤,小皮鞋,自顾自坐在一边玩游戏,我想搭话,他不耐烦。
  陪我熬到半夜,他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早上我被吵醒,睁开眼,看见他在接电话,原地踱步,焦躁不安。
  接完电话,我问他:兄弟,查清楚了吗?
  他惊恐的看着我说:薛总死了。
  我以为自己幻听。
  死了?你确定?
  确定,死了,龙哥刚才来电话,尸体泡在清水河,早上的事。
  那跟我没关系吧?现在可以放了我不?兄弟,这可是绑架啊,要坐牢的,薛总都死了,还替谁卖命?
  等龙哥过来看,交给他,我就走,不想掺合了。
  半小时后,铁门打开。
  来的不是龙哥,是雷哥。他比龙哥更吓人,虽然额头上没有刀疤,但是表情始终阴郁,我没见他笑过一次。
  他对那个小弟说:你可以走了。
  小弟说:龙哥呢?
  显然他是龙哥的手下。
  雷哥只说了一个字:滚。
  嗓音低沉,粗暴沙哑。
  那个小弟没敢接话,立马溜走了。
  过了一会,龙哥来了,他说:雷子,现在咋办,这人怎么处理?
  雷哥说:薛总死了,派出所在排查,县里警察最迟下午就会到,你赶紧让人把轮渡开来,出去避风头。贪污受贿,我们没沾,只是帮他带了几个妞,这人我来处理,万一查到绑架,我来顶,没你们什么事。
  龙哥说:兄弟,够意思,你一来冷峰镇,我就看出来了,你不是一般人。
  我赶紧插话:你们放了我吧,我马上离开这,啥都不说,啥也不知道,我只想离开这。
  龙哥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雷哥说:雷子,一起走吧,把这人放了完事。
  雷哥说:别废话了,赶紧走。
  龙哥把手搭在雷哥的肩膀,说了一句:兄弟保重,日后联系。
  所有人都走了,薛总一死,作鸟兽散。
  雷哥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我对面,点了根烟。
  我说:兄弟,我也来一根吧。
  雷哥又点了一根,递到我嘴上。
  他一开口,嗓音沙哑低沉,像一头野兽。
  他说:我没想到事情搞这么复杂。
  我说:你就是发邮件那个人吧。
  他说:是我发的。
  我说:咱们无冤无仇,你费这么大力,把我引到这里来干啥。
  他说:说来话长,这些破事,不是我计划中的。
  我说:薛总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他说:没错,人是我杀的,这畜生早该死了。他在外边躲了个把月,一回来,就让龙哥安排两个姑娘过夜,洗洗晦气。龙哥把芳芳和我妹安排去了,这事我不知道,龙哥是他心腹。她就是犟,不愿意过夜,想早点回家,就被这畜生连扇带踹,打得快昏死过去。
  我说:你妹?
  他说:是我妹,亲妹。
  我震惊得不知道怎么继续接话。
  他接着说:昨天他们又绑了你,那个录音笔,我不知道你闲的无聊,带着干啥,自己找罪。薛老二贿赂水泥厂,不是一天两天,领导进去了,他整天疑神疑鬼。我真怕他们一个冲动,给你来个灭口。
  我还是难以置信,问:你是说,陈梦鱼是你亲妹?
  他说:没错,她原来叫陈云云,我叫陈雷。我跟着她来到这的,谁都不知道她是我亲妹。
  我问:她改过名,为什么?
  他说:都怪我当年没照顾好她。
  他声音哽咽,低下头,像一头野兽在哭。
  我爸去世后,我妈改嫁,对方是水果贩子,条件不错。我在社会上混着,也没个正经事,家里忙不过来,喊我回去,我懒得回去。贩水果要两头顾,档口那边活多,我妈在产地收货,我妹和继父在档口张罗批发。这畜生逮着机会就揩油,我妹只能避开他。有一次他喝醉了,借着酒疯,强奸了我妹。我妹跑来找我,天天夜里哭,问她什么也不说。她是怕我妈没法做人。老天看不过去,收了这畜生,三个月后,档口有一辆半挂倒车卸货,后视镜盲区,把他怼在了墙上,当场死亡,赔了五十万。
  他停下来,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小心翼翼说了句:真该死。
  雷哥继续说:他死不足惜。可是我妹精神出问题了,变得恍惚,经常一个人躲着哭。她第一次是吃了瓶安眠药,30粒,送医及时,洗胃救回来了。后来她又死两次,一次从桥上跳河,被人救起来。还有一次烧炭,刚好被我回来撞见,人都昏迷了。后面我就不敢让她一个人呆,天天陪着,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雷哥说到这里停下,点起烟,同时也给我点了根,递到我嘴上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手在尽量压制着颤抖。
  我给你松了吧。
  雷哥给我松绑,两个男人相对而坐。
  我问:后来呢?她现在看起来蛮正常。
  雷哥说:医生诊断,她是重度抑郁症,开了些药,没见什么效果。我是一步都不敢离开,每天陪着。
  他忽然把手搭在我的肩膀,哽咽说:那时候我要回去档口帮忙,她什么事都没有。
  我说:怎么就来到这了?
  他说:后来她天天闷在屋里,不出门,也没朋友,没事就看小说。我想这样也好,乱七八糟的杂志,我定了一堆,都是一年的。只要她不做傻事,随她怎么样都好。
  他接着说:后来有一天,我就出门买个饭,回来她就不见了,衣服都收拾带走了。
  我说:就跑这里来了?
  他说:对,她先回老家公安局,申请改了名字,拿到新身份证后,就来这里了。我找了很久,托人四处查,才找到这。我得知她在这边做小姐,带她走,她不肯,整个好像变了一个人。怎么说呢,除了做小姐,我难以接受,但是她确实像个正常人了,爱说爱笑,没事还出去玩。
  我说:所以你就干脆留在这,保护她,怕她受欺负。
  他说:是的,一开始实在没法理解,后来在她房间,我看到一本杂志,上面就是你写的那个小说,我也找来,看了好几遍,才恍然大悟。她是在模仿小说中的陈梦鱼,模仿她的生活经历,模仿她的生活习惯,模仿她跑来这里做小姐。你更新的时候,小说里面的陈梦鱼,换了什么发型,她马上跟着换,爱吃什么菜,她也跟着吃,她以前不爱吃葡萄,小说里陈梦鱼爱吃葡萄,有阵子她就天天买葡萄。这些细节,都是我后来慢慢观察的。
  他接着说:我咨询心理医生,这种情况,会不会是人格分裂,像电影里一个人有了两种人格,她现在或许不是我妹,只是小说中的陈梦鱼。医生说不对,人格分裂是两种人格互相不知道彼此存在,有时候是这个,有时候是那个,两种人格抢占一个身体。可她不是那样,她模仿陈梦鱼,但她还是知道,我是她哥。心理医生说,这种病例不多见,是一种镜像人格投射,还是属于抑郁症的一种,国外有过几个类似案例。镜像人格投射的病理特征:患者遭受极大刺激,重度抑郁,有自杀倾向,无处宣泄。因此把自己代入另一种人格,模仿电影或小说中的某个人物,去试过别人的生活,用别人的方式去生活,借此来逃避自己过去的噩梦和阴影。
  我说:所以你一直策划,把我引到这里来,就是想解开这个结?
  他说:你猜对了一半。其实她模仿陈梦鱼,我没什么意见,至少不会再去死,人也开朗爱笑了。可随着小说连载,我越来越恐惧,不知道陈梦鱼后面会发生什么,不知道结局是喜还是悲。如果小说中,陈梦鱼逃离冷峰镇,换了个工作,我妹也会离开这里,跟着换工作,但是如果结局是悲剧,比如陈梦鱼死了呢?我妹一定会去死。她本来就有严重的自杀倾向,本体人格和镜像投射人格,她就没救了,没有别的路,她一定走不出来。
  说到这里,他用手指捏碎了没熄灭的半截烟头,他的唇,在颤抖,幽幽说了一句:兄弟,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我说:我理解你,我知道失去是什么感觉。
  他说:我引你过来,希望你能认识一下我妹,她人真的很好,不是人格分裂。万一你能喜欢她,就带她走吧,离开这个地方,你们想怎么幸福生活都可以,小说是你在写,你想怎么写不都行吗?
  我问他:所以我来第一晚,你特意安排她过来?
  他说:是的,但是她从不在外过夜,走的时候我说,如果这个客人想过夜,你就破例一次,但是他问什么,你别乱说。没想到薛老板第二天回来,你四处瞎打听,被人盯上,这不是我计划中的。如果你不喜欢她,答应我一个请求,至少把小说结尾写得幸福完满,行么?兄弟。
  我说:你妹知道这些事吗?
  他说:跟她没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在家养伤。
  我说:我答应你,小说结尾会是完满的。
  雷哥长叹一口气,双手掩面。
  这时候仓库外警车长鸣,然后是凌乱的脚步声,雷哥望向大门,嘴里喃喃自语:他们来了,这么快,怎么过来的。
  铁门被推开,四五个警察持枪快步奔来,带头的老刑警大声喝道:不许动!双手抱头,老实点!
  雷哥忽然抽出一把匕首,绕我身后,快速用胳膊肘勒住我的脖子,刀尖死死抵在我的喉咙上。他站在背后,把我按在椅子上,爆发出低沉沙哑的嘶吼。
  都别过来!都往外去!
  所有警察,瞬间停步。
  我小声说:兄弟,你别冲动。
  他没理我。
  带头的老刑警,枪口朝下,语气变得舒缓。
  我们退后,你别冲动,考虑一下后果。
  僵持半小时,外面有镇上居民,闻声赶来看热闹,人群窸窸窣窣,在铁门外七嘴八舌。
  我浑身汗透,呼吸困难。仓库里闷热,不安。
  老刑警说: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们尽量满足。年轻人不要冲动,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雷哥冷漠如铁,困兽犹斗。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疲惫,更沙哑,像被猎枪打中的花豹,喉咙里发出震颤轰隆。
  我需要一包烟,还要见一个人。
  老刑警说:你想见谁?
  我妹,陈梦鱼,在邮局斜对面的二楼。
  雷哥接过烟,单手点燃一根,另一只手上的刀,依然死死抵着我的脖子。
  十分钟后,陈梦鱼被接过来,她的额头还贴着纱布。
  她走上前,看到我们,眼神疑惑又慌乱。
  哥,你别做傻事,到底是怎么了。
  雷哥说:你要好好过,哥就想再看你一眼。
  陈梦鱼瞬间泪崩:我会好好的,你先把刀子放下。
  雷哥忽然低头,凑在我耳边说:兄弟,我妹以后拜托你了。
  说完这句,他的身体拉向左边一侧,挥起刀,挥得很高,动作幅度夸张。他对着我的颈部,做出要刺的动作。
  我头皮发麻,本能地闭上眼睛。
  砰砰。
  两声沉闷枪响,雷哥直愣愣倒地。
  老刑警没拽住陈梦鱼,她冲了上来,扑倒在地上,她趴在雷哥的胸口,哭得撕心裂肺。
  我看见雷哥的嘴角,不停吐出血沫,眼睛直勾勾对着仓库顶,不再动弹。
  四五个警察,快速围了上来,有一个医生,半蹲下,扒开雷哥的眼皮,查看瞳孔散光。
  五分钟后,医生宣告,雷哥死亡。
  轰动一时的冷峰镇谋杀案和绑架案,同时告破。
  当地警方要求我,至少在镇上停留五天,配合调查,把我为何来这,前因后果,轨迹行踪,如实交代详细。
  刘竹心在微信问,我只告诉她,自己阴差阳错,卷入本地一桩凶杀案,死里逃生。
  警察做笔录,我把雷哥说的,复述了一遍,说他妹妹重度抑郁,产生镜像人格投射,不自觉模仿小说中的人物生活。因为小说还在连载,雷哥担心小说写成悲剧,便发来一封邮件,引我到冷峰镇。
  警察半信半疑,主要是搞不懂,什么是镜像人格投射。
  唯一我谁都没告诉的,就是雷哥临死前,凑我耳边,说的那句话。
  兄弟,我妹以后拜托你了。
  这句话,让我寝食难安,连续失眠。
  雷哥的苦心,我很理解,他本来不必死,可能会判十几年。但是如果坐牢,以后就不能照顾妹妹了,他无法接受。
  我承认,我对他妹有过一种朦胧的好感。她像徐小玉,一颦一笑,那种开朗,就像夏天的风。
  可这不是真实的。
  小说中的陈梦鱼,我是照着徐小玉写的,他妹模仿小说中的人,性格自然就像徐小玉。
  我可以把小说结尾写完满,也可以给她一大笔钱。
  我还能做什么呢?
  带着一个精神疾病的人,一起生活?
  邮局斜对面是一栋老式民房,楼梯道狭窄,贴满小广告,二楼是一扇绿漆铁门。
  我敲了五下,铁门打开。
  陈梦鱼额头的纱布已经撕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干涩红肿。
  她终于不再笑,面无表情,看我像陌生人。
  她问:你来干什么?
  我说:过来看看你,过两天我要走了。
  她说:我哥为什么非要杀你。
  我一下愣住了,不知如何解释。显然她认为我间接害死了她哥。总不能告诉她,是你精神出问题了,你哥是在保护你,我是你模仿小说的那个作者。
  她连我是谁,为何来这里,都不知道。
  我说:进屋说吧,这是个误会,我和你哥没仇没怨。
  屋内是两室一厅,一间房门开着,一间房门紧闭,客厅里没有电视,中间摆着一张掉漆的红木餐桌,沙发套着米白色罩子。
  她一下哭了,追问:我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非要刺你。
  我说:薛总欺负你,你哥以为我跟薛总一伙的。
  她大喊:你明明是外地的。
  我指着那扇紧闭的门说:我能进去看看不?
  她不说话,扭头回自己房间。
  我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股烟味,汗酸味,混杂在憋闷的空气里,让人头晕。
  雷哥的房间很小,一张单人铁床靠墙,一张旧书桌靠窗。床底一个发黄的茶杯,塞满烟头。
  书桌上堆了几本杂志。
  我看了下,都是近几期的《浪潮文学》,纸页蓬散,已被翻烂。
  雷哥曾告诉我,他为了观察妹妹的生活细节,看过好几遍《逃离冷峰镇》。
  我拿着这几本杂志,走进陈梦鱼房间。
  她还坐在床头抹眼泪,肩膀一耸一耸。
  她的房间大多了,有雷哥房间两倍大,干净整洁,空气也清新,有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她见我手上拿着书,说:我哥没啥爱好,没事就爱闷在房间,抽烟,看小说。
  这话有点奇怪,我试探性问:你呢,你不看么?
  她说:我看电视剧,各看各的。
  我举起杂志问:这几本,你没看过?
  她说:我要看那个干啥?
  我马上问她:你为啥跑去改名字?
  她说:改就改嘛,他喜欢就行,他说这名字好听。
  我感觉头皮炸裂,有一种刺痛的恍惚感,只想尽快逃离。
  第五天,是最后一次笔录。
  我来到那栋破旧的三层楼,冷峰镇人民政府。短发警花出来接待,见到我分外热情。
  她领我进了审讯室,一张红木长桌,我们面对面坐下。说是审讯室,其实就是他们平时开会的会议室,一室两用。
  没有客套,她翻开手上资料说:这些信息和案情本身关系不大,但是就我们调查的情况来看,和你的口供还是有很大出入。
  我说:我都是如实交代。
  她说:陈梦鱼今天来所里,留下八万六千块钱,让我们处理陈雷后事时,转交给陈雷母亲。
  我说:转交给陈雷母亲?
  她说:我们查了陈雷的户籍信息,他和陈梦鱼不是亲兄妹,只是刚好都姓陈。
  我木然坐着,没有回应。
  她抬头看我一眼,继续说:陈雷的户籍信息,确实有一个妹妹,三年前死于自杀,烧炭自杀。一年前,陈雷有过住院信息,在宜昌市第二精神病院,住院三个月,住院诊断为,深度妄想症以及双向情感障碍,病因记录是,无法接受妹妹死亡的事实,极度内疚自责。后来他自行出院,两个月前来到冷峰镇。这是我们查到的信息。
  我说:我在听,你接着说。
  她说:陈雷的银行卡记录,两个月内陆续给陈梦鱼的账户,转过五次现金,金额最大的一笔五万,转于陈梦鱼改名前两天,金额最小的一笔三千,一共是八万六。陈雷的个人银行账户,截止案发,还剩下三千二。以上信息,和陈梦鱼的口供,也能对上。
  我说:明白了,我都明白了,不用再念,谢谢你。
  这一切,我早有预感,此刻却平静得虚软。
  一个人越是想逃避什么,越容易在心里构造复杂的迷宫,迷宫越真实,越能消解记忆里的阴影。
  我很犹豫,要不要把这些,告诉陈梦鱼。可能以她的智商,一个晚上,也难说清楚。
  第二天,我向冷峰镇作别。
  暴雨过后,空气中都是草木的味道。
  轮渡停在江口,车先开上去,人群紧随其后。
  陈梦鱼扯着我的衣服,跟得挺紧。
  喂,慢点,我有点晕船。
  来,我们去船头,啥都别想,你往远处看。
  对了,你那个小说写完没?
  快了,就差个结尾。
  轮渡滑过江面,群山云雾缭绕,从这个角度往回看,冷峰镇狭长的街道,像一条丝巾,系在半山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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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深梦之一夜雨霓虹我不知道这一切怎么能在梦里演绎成梦那片遥远的城市如此的陌生又熟悉阳光漂染的楼房街道仿佛在热切的呼唤呼唤的我热血沸腾你依旧把青春涂满了天空所有……描写蒲公英的精神作文描写蒲公英的精神作文一ldquo;1、2、3、4hellip;hellip;rdquo;随着眼保健操的开始,我拿着卫生检查文件夹,向往常一样来到楼下检查。这时,东南……另类的团圆养儿防老,是老几代人坚定不移的互养关念。为了做好引领与传承,避免儿女的道德背离,还需要坚持不懈的孝道宣讲,什么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等等。可是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这些关念,逐渐被淡……关于描写父爱的小学作文关于描写父爱的小学作文1很多人都说母爱最伟大,在我心中,父爱却比母爱还要伟大。有一次,我生病了,妈妈赶紧把我送到医院,让护士给我打针,那时已经是夜晚八点多钟了,我饿……上学进行曲作文600字清晨,窗外射进一缕阳光。我的上学进行曲又开始奏响了!起床啦!起床啦!都7:20了!我家的女高音又在发飆了。女髙音的威力真不小,我立马条件反射般地起床,穿衣,直奔卫生间。此……米芾书法集字春联收藏大全往期对王羲之书法春联和苏轼书法春联进行了赏评,王羲之书法集字春联偏遒劲瘦硬,苏东坡书法集字春联偏圆硕喜庆,各自特点鲜明,体现了不同书法风格。本期我们来欣赏米芾书法集字春联,米芾……简牍汉简书法高清墨迹赏析在当代二王书法之风盛行的条件下,很多学书者在王羲之书法一脉苦下功夫,涌现了不少二王书法写得很好的书法家,以米芾书风和王铎书法作为突破的人也不少。但是,太多的人走同一条路,……颜真卿楷书书法高清拓本碑刻影印赏析颜真卿太厉害了!说颜真卿的书法是中国书法的一座伟岸的高峰毫不为过,他也是我国传统文化中强调字如其人,心正则笔正的人品书品合二为一的典型代表,他在平定战乱中,忠至灭身,以身殉国,……关于读书学习的谚语汇集1、看得多,知识增强;写得多,妙笔生花。2、书读百遍不嫌多,遍遍都有新收获。3、一分谨慎抵得上十分学问。4、常说口里顺,常做手不笨,常学脑子灵。5、家有……丑小猪原则启示录(随笔)花牛红美国人克利福特库泊1993年出版的《从无到有一一丑小猪原则》一书曾受到过美国新一代年轻人的青睐,并被有关机构推荐为高中及大学生的必读物。连当时的美国总统克林顿也写信……最明亮的光人的压力有两种,一种是物质一种是精神。我认为后者对一个人的影响最巨大,它能左右你的精气神我从解放年代的老视频里找到了证据,那时的人们处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衣食住行要啥没啥,可……于于的碎碎念你们上班呢吗疫情对你们影响大吗说说我自己吧。今年过完年,初七开工上班,初十接到了公司精简的消息。整个公司精简剩下三分一的人,是的我就是那三分之二里面的一名。经过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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