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坯房》 -----那一抹忘不掉的乡情 在外奔波的我终于回到了久别的小村。黄昏下的小村,沐浴在天际边还未卸尽的余霞光亮里。感觉犹如置身画境一般。 三五成群的鸭子嘎嘎叫着从小塘的泥水里爬出,摆着屁股向家里走去。一条黑灰色的老狗眯着眼睛半卧在小塘边的茅厕后。村里的小道上,老婶婶赶着一群羊儿,羊儿咩咩地叫着,老婶婶假意地挥动着右手中的树条驱赶着,左腋下携裹着一捆有点发蔫了的毛估估草。抬眼望向村头,村路上一群刚放学的娃娃嘻闹着向村里走来。 漫无目地的在村里闲转悠,碰到长辈们恭敬地递上一枝烟,客气地回答着长辈们的问询,以简短但又不失礼貌的言语把在外几年的状况说来给他们听,换来的总是一种羡慕的目光。 这么多年在外的生活让我时时怀念小村里的人,小村里的淳朴与温馨。 这就是我牵挂了多年的小村,我的村庄。伴着放学的娃娃们的脚步我来到了这处土坯垒成的房屋。 两间土坯垒成的厨房外加一间麦秸搭成的厨房。正门前三步远的空地,深及腰身的荒草,沉浸在黄昏的最后一抹残霞里,小院更显荒凉。屋后是一个小水塘。屋的左后角矗立着一根废弃的电线杆。右边麦秸搭成的厨房后面是一棵半死的老槐树,那还算有生机的一桠分枝努力地伸向小院里,枝叶伴着黄昏的微风轻摆。 望着这破败的小院让我勾扯出二十多年前的事,那件让村人愤怒了的事。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慨。 这处土坯房里住着两位老人,博德,庄氏,其父辈在贫苦年月逃荒而来,安家于此。 两位老人膝下一子两女,在那贫苦的年月里,博德老人靠推着架子车走村串巷卖酱油醋,艰辛地把三个孩子拉扯大。操持着给三个孩子成了家。本以为从此便可安享晚年。但世事难料,老人没能享到什么福,最后伴着痛心离开了人世。 在两个女儿远嫁几十里以外之后,小儿子运生也成了家,但因家里太穷,娶了个有点憨傻的女人。运生长得一表人才,高个头,壮实的身板,是村里为数不多手艺精湛的木匠。虽然有个好手艺,好营生,但并未继承父母憨实持家的品性。平日里几亩薄田几近荒废,挣点钱都挥洒在了牌场酒桌,对于年老已无劳动能力的父母不闻不问。 两位老人最基本的生活没了保障,远嫁的闺女日子紧巴巴,且在婆家受尽委屈,伸手莫及,偶尔的探望杯水车薪,村干部的多次介入收效甚微,两位老人越来越绝望。 深秋的夜里,堂屋里昏黄的灯泡下,两位老人相对坐在已有点发朽的方桌上,一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3911(农药)静静的放在桌子中央。 "喝吧?"庄氏轻轻地对着陪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伴问道 "嗯"博德浑浊的双眼望了望对面。 "味真冲"伸手端起那个大碗,颤悠悠地递到嘴边,又缓缓放下,眼角已湿润。 "俺先走吧"庄氏伸手端起大碗咕噜一大口下了肚,强烈的毒性瞬间侵蚀着五脏六腑。 庄氏痛苦的从凳子上秃噜到了地上,嘴里已开始冒着白沫,捂着肚子翻滚,发出痛苦的哼哼声,博德慌了神,全然已忘记随后就来的承诺,颤巍巍地绕过方桌扑向地上的老伴,庄氏紧紧抓着老汉的手无法言语,博德奋力挣脱慌忙出了门,不一会村里响起咋呼声和机动三轮车的发动声,邻居们着急忙慌得将老人抬上车,一股黑烟消失在了村尽头。等运生醉醺醺地骑着二八大杠赶到乡卫生院时,等待他的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死者为大,来不及怪罪与埋怨谁,在村里的帮助下丧事办完了,左邻右舍一声声哀叹中离开了,博德老人坐在堂屋门口的木凳上,低着头,静静的,夜色淹没了那最后一影土墙。 本以为庄氏的离去能够唤醒从小享受无尽溺爱的运生,但事与愿违,运生还是老样子,对仅剩一人的老父亲依旧不闻不问,老人在深秋的寒瑟里苟延残喘。 转眼来年开春,越来越暖和,年前的几场大雪滋润了蛰伏一冬的绿意,万物复苏。 这天土坯房木门上的锈迹大锁一大早就锁上了,默默守护着几近于无的家当,博德老汉早早出了门,早年的寒苦早已打垮了老人,风烛残年,颤巍巍,不知老汉去了哪。 "二饼!"啪!麻将摔在了桌上。 "赢了,夹子"哗啦啦的洗牌声充斥在村里小卖部烟雾缭绕的麻将室。 咣当!门被推开了。 "爸,俺爷喝药了,大桥那!"运生八岁的大闺女带着哭腔喊道。 凳子翻倒声,撞门框声,人们噪杂声混成一片,运生跑到村东头大桥时,好些邻居已先一步赶到那里,拨开人群: "爹!"一声大喊,运生跪坐在老汉跟前泣不成声。 老汉双手捂着肚子蜷曲着身子,满嘴白沫,已无生命迹象。身边翻倒的农药瓶子散发着剧烈的农药味,仿佛在咆哮着这个不孝子。 两位老人双双喝农药自杀,在村子里引起了强烈的震动,村邻们恼怒,怒骂,甚至有年长的抽打这个不孝的运生,还有要报警抓这个不孝子的,但一切结果已定,老汉的离去再也无法挽回。 运生的两个姐姐闻讯赶来后哭得撕心裂肺,大骂弟弟造孽,此时的运生已是灵魂出窍,呆如木鸡,任由村邻,姐姐们声讨。 出殡的那天,按风俗两位老人要合葬,要把已去世的庄式灵魂请回家,叫请灵。请灵回来的路上大闺女念起双亲苦命几次哭得晕厥过去。 回到那土坯组成的家时发生了很奇怪的事。 灵堂子女守孝,分跪棺木两侧,大闺女突然发声,音调俨如庄式活着的时候,安慰小闺女莫太伤心,众人俱是一惊,这是庄氏上了大闺女的身,时间长了大闺女的身子可受不住,慌忙去叫主事的大总(也是给去世老人换寿衣的人)。 "老嫂子,回来了" "是嘞,回来了" "在那边咋样?过得好不?" "还能咋样,那边也得种地干活,不干活也没饭吃,一样的" "见到你家老头子吗?" "见了,我走时让他走,说好我先走,他跟后面,我走了,他也没走,这不还是得走" "说的啥前走后走的?" "我喝药那会,商议好的" "哦,是这啊,唉" "老嫂子,走吧,该你闺女身上待着伤孩子身子" "走,走,这就走"随即大闺女便不再吭声,接着晕倒了,一会醒转过来,直发呆。短暂的对话里,老人没有对自己子女有怨言,只是看了看一旁哭喊的运生,也许在老人心里是不怪儿子的。 两位老人一生清苦,到死未能享得丁点的福运。死得让村人悲痛。安葬完后事后,那锈迹的大锁再次把这土坯小院关闭,似在守护。从此再无人踏进这小院。 多年不见这老屋竟破败成如此,堂屋的正门有一扇已经歪倒向屋内,那唯一的小窗早已没了窗框,墙根下的木窗半掩在墙壁剥落的泥土里,木已腐朽。土墙也因雨水的冲刷沟壑纵横。有几处已裂开了缝,成了麻雀的栖息地。 运生也因双亲的去世幡然醒悟,但也无颜面对村邻,携家远走他乡,独留这土坯房在这独守往事。 这土坯房渐渐沉浸在夜晚的墨色里,静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