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写我的农民工父母

　　不久前在头条号上看到一个问答，是这样的：怎样看待自己身在底层的父母？
　　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底层，但是看到这两个字，会不自觉地想起我那顶着38度高温依旧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双亲，他们是这个城市最苦最累的那拨人之一。每天在这个城市尚未苏醒时，就匆匆忙赶到工地，整天和钢筋水泥打交道，中午顺势躺在坑坑洼洼的地上就着木板午休，常常一天下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经常有人用＂血汗钱＂来形容自己辛苦劳动的收入，看到父母整日和砂灰水泥周旋，双手因劳作再也不能完全伸直时，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血汗的滋味。
　　爸爸还没成年，爷爷就去世了。他18岁就开始远走他乡，自谋生路，说到底，没背景、没学历、没技术的人只能干一些苦力活，这句话适用于任何一个时代。
　　最开始是为了一个人的生存，后来，是为了一家人的生存。爸爸就是靠着在工地上砌起来的一块又一块的砖，将我们托举到更高的平台，让我们一步一步地从农村走向城市，让我们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毕淑敏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每读一次，心就跟着疼一次。
　　去年年底，爸爸在工地上踩了空，致脚踝处骨折。一半因为疫情，一半为了养伤，爸妈在老家待了大半年，最近才开始到工地，没几天就迎来了杭州的高温。前几日，我去工地上看他们，生活区的条件很差，洗手间和食堂离宿舍有一大段距离，所谓宿舍不过是几块大铁皮搭成的活动板房，经过高温的暴晒，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还要高，连床板都是烫的。
　　爸妈住在二楼，楼梯是镂空的，很陡，爸爸的脚没完全恢复，走起路来一颠一颠，实在是艰难。前年妈妈的腿被诊断为半月板损伤，不能吃力，不能做重活，走路的时间长了都会引起膝盖不适。尽管太阳快下山了，但是地表温度还是丝毫没有减退，走出空调房，汗就会顺着鼻尖向两边分开滑落到嘴角，我陪妈妈在停车棚烧开水（屋里的电压不够，只能出去烧），水壶很沉，水烧开后，我是不敢提着的，怕被烫着，我跟在妈妈的后面，心里为自己的自私感到一阵难过，我怕被烫，难道妈妈就不怕吗？万一烫了她怎么办？
　　快走到楼梯口时，我把壶接过来：＂壶这么沉，我来吧，要不然待会烫到你。＂她没有拒绝，搁几年前，她肯定会说：＂去去去，就知道逞能，我都不行，你能行？＂回去后，爸爸坐在床边埋怨妈妈不该去烧水，因为她的腿上楼梯时根本不能承受一个水壶的重力，那一刻，我心里堵得慌，我光是知道她的腿不如先前，但万万没想到她连一个水壶都不能提了。
　　为什么他们突然就老了？为什么我在该成为他们依靠的年纪，还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宝贝？＂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这句话，我从来不愿细读，没想过也不敢想父母离开我们的那一天。
　　小时候，爸爸去地里干活，没人带我，他就用扁担把我挑在筐里，有时候晚上看电视会在他们的床上睡着，他轻轻地将我抱回自己的卧室，妈妈的胳膊有点小残疾，她抱不了我，只能把我背在背上、扛在肩上。
　　儿时的记忆还那么清晰，怎么一个转身，根根白发就刺痛了我的眼？我也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清楚地记得父母的年龄，别人问起时，我还得倒回去算一算，然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们已经五十多了。
　　我习惯了每次在公交或者地铁上给别人让座，并不是因为多善良，而是我希望有一天我的父母也可以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妈妈腿不好，不能站太久，每次在地铁上我都得给她抢座，要不然就是拿手护着她，但愿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我平时送出去的小小善意会成为她此时的福报。
　　回来快走出地铁时，看到地铁口横七竖八地躺着二三十个工人，想起上次下班路上，看到睡在马路牙子上的大叔。这些时刻，总是不免想起爸妈，生活是艰难的，生活在底层的人尤为艰难。
　　我很爱我的父母，这么多年，总是自己吃最苦的，把最甜的留给我们。也感谢他们对于我人生中每一个决定的尊重，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成为你们最坚实的依靠，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