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小学老师

　　我在宁波出差，收到妹妹的微信。
　　她给我发了两张照片，照片上的地点是老家的堂屋，一个微胖的中老年男人，站在堂屋中间，头顶微秃，脸上隐约可以看到老年斑。妹妹让我猜照片里的人是谁。我仔细看了看，同时快速在记忆中搜寻，然无果。我回她说不认识。妹妹急了，说你再好好看看，怎么能不认识呢？我又把照片放大重新看，那张爬了老年斑的脸上绽放的笑容，突然让我想起一个人。我问妹妹是张老师吗？妹妹答是，并说张老师现在在一所私立学校负责招生，今天有事路过我家门前，看到我家大门开着，特地过来和妈妈要我的联系方式。
　　这让我心中充满感动。
　　张老师是我的小学数学老师，他的教学水平是得到学校和家长一致认可的，多年来一直执教毕业班数学。2004年秋，我读小学五年级，当时学制还是五年制，我就这样成为他众多学生中的一个。
　　关于张老师，学校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一个是他教学水平高，一个是他体罚学生狠。我的一个表哥，也是他教过的，据说被他打得老惨了，毕业后还有心理阴影。这让我多少有点怕他，尽管当时我的数学成绩在班上还算不错。
　　我不知道是因为成绩的关系，还是我表现得比较乖，总之，那一年他对我颇多照顾。他会罚每次数学成绩垫底的同学买本子交给他，然后他再用那些本子奖励排名靠前的学生，结果不但我自己不用买本子了，连妹妹的本子都是他发的；他经常中午让我留校，帮他批改作业，或者在黑板上布置作业（全手抄），这样我就没有时间回家吃饭，而他会把他的饭菜分给我吃（学校有教职工食堂，他们的饭菜都是定例的）；拍毕业照时，他特地找到我和另一位成绩不错的女生，他坐在椅子上，让我们俩分别站立他左右，拍了一张他和＂得意门生＂的合影。
　　他对我一直是和蔼的。犹记得一天傍晚放学，夕阳余晖暖暖地晒在柏油马路上，我牵着妹妹一起回家。张老师也回家，和我们同一个方向，他看我牵着短发的假小子一样的妹妹，亲切地问我：＂这是你家小弟弟吧？＂后来我毕业了，他对妹妹也是照拂有加。
　　张老师那时五十岁左右，个头不高，有点胖胖的，喜欢抽烟，有一次还让我去他常去的小卖部给他赊烟。他整天笑呵呵，走路生风，给人以精力充沛的印象。不过他体罚起学生来可是吓人，嗓门大，表情凶，下手重，大家谈到他无不是两股战战。我对他是又敬又怕。
　　小升初考试时，是他和语文老师领着我们去的考试地点。考完语文的间隙，我在小卖部买了点零食。正吃着，有同学对我说，张老师叫你。我急忙赶过去，原来张老师把几个成绩好的同学带到了一间小房子，拿出一张纸在让他们抄。我当时惊呆了，嘴里的零食都忘了咽下去。可能是我反应太慢，惹得他不满，他问我，怎么现在才来？看到我手上拿着吃的，他呵斥我，就知道吃！下一场考试的铃声响起来了，我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外走，他突然把一张纸塞进我手里。
　　我至今不知道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我把它装进口袋，进了考场，很顺利地考完，出了考场，张老师就把那张纸拿走了，我还没来得及打开它。
　　最终我以语文数学双科第一的成绩升入初中。
　　这件事曾经给我带来强烈的冲击，我怀疑他，也怀疑自己。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曾给予过我的照顾和关怀，是那样地温暖我，并让我在之后的日子里，常常想念起他。我上中学以后，给他写过信，托妹妹带给她，据说他很开心。
　　再后来学业繁忙，在新的学校，又有新的老师给我各式各样的关怀，渐渐我就很少想起他。
　　但我从来没有忘记他。后来从别人嘴里听到他退休，过得并不如意的消息，我决定去看望他。那时我大学快要毕业，辗转打听到他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我买了点水果和两瓶酒，带着妹妹，去了他家。
　　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忘却了。只记得他比记忆中苍老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颓丧得很，我们的到来令他很激动。
　　那次拜访以后，我的手机意外掉进水中，弄丢了他的联系方式。
　　这两年我也计划过去看他，但终没有成行。
　　没想到这次，他会在路过我家门前时，特地去和妈妈要我的联系方式。很多往事一下子浮上心头，令我颇多感慨。
　　我们活在这世上，和那么多人产生交集，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程。而我一直相信，师生情是这世上最纯粹的感情之一。在这个秋阳灿烂的午后，我们这对走失几年的师生，终于再一次联系上。
　　至于一些是是非非，就让它尘封在记忆中。以前我认为这世上的事非黑即白，后来才意识到，不是这样的。无论如何，我感恩生活，感恩每一个陪我走过一段人生旅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