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师作家秋水美文种菜是一种坚守

　　种菜是一种坚守
　　秋水
　　常年处于紧张状态中的大脑，也需要片刻的休憩，徜徉于大自然，醉意于山水间，于我似乎有些奢侈，难得的周末总放不下生我养我的故土，故土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港湾，无论冬夏亦或者是春秋，也只有回到故土，心情才能彻底放松。
　　每次回到家里，母亲总会带我去欣赏她的菜园，母亲一辈子值得炫耀的事情很多，比如女红、掌勺、下地干活、调解纠纷、掌管寺庙事务……总之，母亲一辈子都在倔强地生存着，里里外外什么事都能拿得起。但是随着时代的变化和年岁的增长，许多事情注定会被岁月尘封，成为一种温暖的记忆，惟有种菜和做饭和她相守了一辈子。
　　我家的地理位置特殊，在村子外边，名字叫＂河渠岸＂，听着这富有诗意的名字，就能想象得出这里当年应该是＂一水护田将绿绕＂的世外桃源：流水潺潺，水草柔柔，绿树葱葱，麦田青青······生产队解散时，我们这里仅有的十户人家分的自留地就在各家门前，而这二三分地一种就是几十年。
　　占着这得天独厚的优势，大家都在这块自留地上种菜，白菜萝卜没少养活我们，直到现在，河渠岸的八家人（两户人家已经搬走）依旧是在这片地上种植着生活。
　　曾经，大家种满地的菜，就是为了对抗饥饿。在一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吃饭总是最能激发人们劳动热情的事情，家家户户在门前的自留地种着这些既能当菜又能当饭而且产量又高的萝卜白菜、土豆红薯、茄子豆角、黄瓜西红柿等，也种大蒜，吃蒜苗、抽蒜薹、收大蒜······反正一年四季地里总是被大家安排得严严实实，井井有条。这些在今天看来和精品不沾边的粗菜都是我们曾经的美食，而且大家都会把每个菜的价值发挥到极致：黄瓜长成真正的＂黄瓜＂了，依旧会削皮去吃；大冬天坐在地头翻找辣子秆秸上的遗留下来的干瘪细小的辣子；茄子干要保存到冬季来煮水洗冻肿的手脚······这种＂只道当时是寻常＂的日子在当时确实只是为生计。
　　日子被时间打磨得越来越精致的时候，河渠岸却越来越冷清了，一群老人守护着这个有些落寞的小庄子。但是菜地依旧和从前一样被应季的蔬菜装扮得层次清晰，四季分明。只是这里人虽然少了，但菜却越种越多了，家家除了给门前自留地里种菜外，给门口宽阔地方也种上了菜，门口曾经是打麦场，儿童的乐园。后来，麦子越来越少了，门前的小孩也越来越少了，这么宽阔的地方留着也是浪费，于是这些老人们又都把门口原本场的地方种上了菜，一年四季不闲着。
　　尤其是夏季，黄瓜、茄子、豆角、西红柿等样样俱全，长势葱茏。看着这满地喜人的蔬菜，我也曾经纳闷，种这么多菜，怎么可能吃得完呀，母亲总会说：＂咋可能吃得完？谁来了碰上了就给带点，堡子里没地种菜的人多的是，咱有这方便条件。＂送人也送了，反正我们都习惯了母亲一辈子的慷慨大方，只是种菜确实也是很辛苦的，常言道：＂一亩园，三亩田＂，看着母亲一天天老去的身影，我也常常让母亲少种点菜，够吃就行。可是母亲怎么能听得进去，＂老了没用了，种菜做饭就是职业么！＂母亲依旧每天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提个小凳子在她的菜地里忙乎，如同侍弄她的孩子一般精心，看着菜地她欣喜，侍弄菜地她踏实！
　　送人归送人，大部分的菜当然是＂自家＂吃。在河渠岸，一家有菜，家家都会有，这种家族式的生活方式从祖辈一直延续至今，做饭时，谁家的方便就在谁家地里拔，母亲也常常是在闲暇时坐在门口把菜择好，有人需要就直接拿去。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无须分彼此，简单淳朴，温馨祥和。
　　父母在，儿女就有家，河渠岸的主根上生长着儿孙家，气根上还连着嫁出去的女儿家。这里的女子嫁的远近自然不同，有嫁在同村的堂姐，有嫁在新疆的堂妹，西安的、宝鸡的，周至的，眉县的都有。无论谁回家，整个庄子人都很是激动，从进庄子口的第一声＂大娘＂叫起，一会儿一声＂大妈＂，一会儿一声＂大伯＂，一会儿一声＂二娘＂的……从房前叫到房后，从南头叫到北头，沧桑的声音中都是满满的思念和激动。
　　＂哦，霞娃回来了！＂
　　＂今儿礼拜六了吗？＂
　　＂娃领着没？＂即使外孙都以一个个成了小大人，他们依旧是放不下。
　　回到娘家的女子，见到亲人总有唠嗑不完的家长里短，家里怎么样，孩子干什么，身体可好······
　　在经历了贫困与饥饿的人心中，吃饭永远是最大的事情，＂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是一份兴奋；＂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 是一份热情；＂隔篱呼取尽余杯＂是一份惬意。这些老人们最惦记的依旧是儿女的吃饭问题，他们常常是在女儿准备离开时吃完最后一顿饭就忙着给女儿收拾各种菜，摘了茄子拔了葱，挑好西红柿，整好长豇豆，韭菜一根根择，一把把扎好，整得平平整整，塞得满满当当。
　　＂霞霞，到婆地里给你再摘点西红柿＂
　　＂娟娟，到大妈地里给你摘liu（绿）辣子去！＂
　　＂丽丽，niania（婶子）门口的韭菜好得很！＂
　　……
　　大妈、二婶、三婆们说这种话的时候，不仅是在和孩子们分享自己的劳动成果，似乎更是在向孩子们展示自己事业的辉煌成就，种菜早已不是生活必须，而是一种精神的寄托，事业的坚守。
　　一袋袋的菜提在手里，放在车上，沉甸甸，暖烘烘。走在路上，眼前的美景挡不住一张张沧桑的面容，蹒跚的身影，核桃皮般的容颜，老树皮一样的手，叫了半天也反应不过来的表情……想着想着就哭了。
　　（2021年8月15日）
　　秋水，本名魏飞，槐芽中学教师。品味经典，汲取先哲智慧；默默写作，与灵魂对话；用心诵读，传递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