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玉,广西鹿寨人,1978年12月入伍,曾在二甫连队任过班长;1982年年底退伍,现在浙江温州工作。曾给二甫"机枪阿波"华忠汉当过副射手。 找华忠汉照片结识机枪副射手罗德玉 "老战友,我这里没有照片,罗德玉任过我的机枪副射手,他手上有一张我俩的合影。"二甫退役老兵华忠汉在电话中对我说。 "哈哈哈哈,老战友。我叫罗德玉,现在温州,手机上只有一张和华忠汉战友的合影,现在手机上做壁纸,不知能不能传给你。哈哈哈哈哈......"罗德玉几乎是笑着回答我的。他爽朗的笑声,也深深感染了我。于是,我产生了采访他的冲动。 "只要是为传承二甫精神,我愿意老战友采访后写出来。哈哈哈哈哈......"罗德玉又笑了起来。 明知打仗,偏要当兵 1978年11月,中越边境局势已到了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地步。 广西鹿寨县高中毕业、年满18岁的罗德玉,面临着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境地。明知南疆有可能发生战事,他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了报名应征。 体检合格,政审合格。 接兵干部林永芳走进了罗德玉的家门。 林永芳时任云南绿春边防独立营二甫连队的副连长。 普通的广西壮族农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罗德玉的父母热情为林永芳端水泡茶,希望儿子能够去当兵,为国家作出贡献。 "罗德玉,部队要打仗,你怕不怕?"趁着父母离开的间隙,林永芳问罗德玉。 "不怕!当兵就是为了打仗,没有国家就没有小家。"罗德玉回答。 "你真的不怕么?"林永芳追问道。 "打仗就会死人,但总得有人去牺牲。怕死我就不报名了!"罗德玉回答。 林永芳对罗德玉的回答十分满意,他慈爱地拍了拍罗德玉的肩膀。"你这个兵,我要了!"林永芳说。 一个月的临战训练 那年,400多丹寨好儿女上了南疆。 到达云南绿春县独立营营部时,罗德玉、刘建学等几个文化程度较高的新兵被留了下来,学习了一周的战场越语喊话,主要是"诺松空叶(缴枪不杀)、"宗堆宽洪毒兵(我们宽待俘虏)等10句。那是参战部队官兵必须人人掌握的科目。一周后,罗德玉走进了二甫连队,被分在七班,班长叫王林,一个政治、军事都很过硬的老兵。 刘建学被分在了八班。 "我们没有经过新兵集训,直接到连队就进入了临战训练。"罗德玉在电话中说。 射击一二三四练习,投弹,班战术进攻等,罗德玉训练起来如饥似渴。"夜间急行军训练多,每到伸手不见五指时,连队就组织夜间急行军行进。每个人的右臂上缠着一条白毛巾,后边的一个人就隐隐约约看着前面一个人手臂上的白毛巾辨认方向。每天晚上急行军五公里、十公里是常事。"罗德玉说。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在连长陈志忠、指导员马正元的带领下,连队把这句口号叫得震天响。全连官兵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苦练过硬军事技术,做好一切战斗准备,随时准备以热血和生命保卫边疆,杀敌立功,扬我国威。 在二甫山上,在小黑江边,在李仙江边,在巡逻途中,到处都在进行着模拟着实战演练。 林永芳副连长有时会站在罗德玉身后,细心观察着罗德玉的训练情况。当看到罗德玉认真刻苦的训练姿态时,他对自己接的这个广西新兵打心眼里满意。 战场杀敌 1979年2月初的一天,独立营政委杨家禄到二甫连队进行战斗动员。他要求全连官兵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上级交给的战斗任务。 二甫连队三排到乌马独洪执行作战任务。罗德玉是其中的一员。 部队准时进入了作战地域。 3月5日这天凌晨,三排推进潜入到乌马独洪一侧的一片水田旁的一条水沟里,利用天然沟壕作为掩体。天刚亮,只听指挥员下令:"卧倒——"只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所有人员都爬在水沟的泥水里,只有观察哨微微抬头,透过杂草观察着越方一侧的动静。 三排是配合主攻连队平河连队攻打乌马独洪、在此设置的一段防线,目的是狙击从乌马独洪溃逃下来的越军,防止沿边境一线逃窜。 每个人的全身几乎都浸泡在了泥水里。 罗德玉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他想起了头一天的事。 听说部队要上战场杀敌,边寨一户哈尼族群众宰杀了自家养的一头猪为官兵送行。 一桌丰盛的壮行餐。 有个新兵离开竹桌子,走到门口抹着眼泪。 罗德玉走到这个新兵身边大声质问:"哭什么哭?快去吃饭!"那个新兵还是一动不动。"你不吃饱饭,在战场上死了会变成饿鬼!谁也不能保证能安全回来。"他拉着那个新兵回到了桌子边坐下,罗德玉夹了一块肉放到了那个新兵的碗里。 太阳升了起来。 一行人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水沟里。这时,只听指挥员吼道:"开火,将对面的越军全部消灭!" 人群全部猫着腰,将枪口瞄准了越军的方向。 随着乌马独洪隆隆的炮火声、哒哒哒的机枪声起,平河连队向乌马独洪越军发起了进攻;越军四散溃逃,有一股溃逃的越军进入了罗德玉所在的二甫连队三排的狙击地段,听到指挥员开火的口令后,所有的人手中的枪支都向外喷射着火焰。 罗德玉把冲锋枪里的子弹都打光了。 越军没料到在此会遇到中国军队的狙击,活着的人来不及反击便丢弃了同伴的尸体,慌忙逃进了越方的丛林。 越军的一位连长也被干掉。 三排缴获了一批枪支弹药。 罗德玉和他的战友们顺利完成了作战任务。 此后,三排在乌马独洪边境一线又潜伏了一个月,每天从望远镜里盯着越军的动向。一件雨衣,就是官兵的床被。吃干粮,喝冷水,不洗脸,更不用提洗脚了。我方一侧苦聪人放火烧山开荒种地,越方一侧放火烧山便于观察我方动静,罗德玉和潜伏的战友每天都置身于烟灰笼罩中,每个人都变成了泥人。不少人出现了手指丫烂、脚丫烂、烂裆的情况。但没有一个人叫苦,没有一个人喊累,直到完成潜伏任务后回到连队。 含泪为战友揩去血迹 1979年年底,罗德玉任机枪副射手,是华忠汉的得力助手。在华忠汉"师傅"的严管厚爱、言传身教下,罗德玉在短期内就能胜任本职,两个人的友情也与日俱增,一直延续到今天。 "罗德玉个子高点,体力好点,反应快点,给我当副射手,我们配合相当好,关系也最好!他能吃苦,为人好!"华忠汉在电话中对我说。 (左为华忠汉,右为罗德玉。) 几个月后,罗德玉任副班长;后任六班班长。 1980年1月28号,二排五班在执行边境巡逻伏击任务途中,战友温汉文踩响越军埋设的地雷被炸断左腿小腿。 连队医助李福顺急匆匆找到罗德玉,大声说:"罗德玉,快点,连长让咱赶到小黑江边,温汉文被地雷炸伤了!"罗德玉急忙背起医助的急救箱,两个人一路小跑,只用了两个半小时就连滚带爬到了小黑江边。只见温汉文面色苍白,左小腿以下已失,裹着的急救包还在往外渗着血。温汉文在巡逻途中踩上了越军越境埋设的58式压发地雷。罗德玉的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罗德玉,止血钳!"、"罗德玉,止血巾!"随着李福顺的话语,罗德玉准确地递上紧急止血包扎的物品。直到晚上八点多钟,温汉文的伤口才被处理完毕。罗德玉小心翼翼地和民工一起将温汉文抬上担架,他用手轻抚去温汉文脸上的汗珠:"一路保重,到医院后好好治疗!""德玉放心!"温汉文握着罗德玉的手说。 目送抬着温汉文的担架远去了,罗德玉才擦了把脸上的泪水。他回过头,发现医助李福顺满面也都是泪水。"罗德玉,我们回连队吧!"李福顺说。 在漆黑的夜色中,罗德玉和李福顺高一脚低一脚地从小黑边回到了连队。回到连队时,已是晚上11点多钟了。 躺在床上,他怎么也睡不着。为温汉文战友的受伤。广东的战友温汉文才20来岁,没有了右脚,他今后的日子将怎么过? (前排左一为温汉文。数十年过后,指导员李军等到温汉文家看望温汉文。前排右一为温汉文的母亲。) 罗德玉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罗德玉没有想到,接下来的1980年3月19号下午,三排在吴如红副导员的带领下前往边境防务区域新寨大马角执行正常巡逻侦察任务时,又有人踩响了越军在我防务区域内埋设的地雷,班长王庆远光荣牺牲、副班长杨运丰和曾小良受重伤。 一个个年轻的边防军人,用生命、用青春向祖国交上了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至上的答卷。 边防军人,随时都面临着生与死、残与全的考验。罗德玉的心里,又是一场煎熬。 奉连队命令,罗德玉带领六班在小黑江边守那座通往二甫的唯一吊桥。 那天中午12点过,罗德玉突然接到连长任晓力的电话:"罗德玉,赶快到苦聪寨;连队已派卫生员刘建学去苦聪了。岩正被修路的民工撬掉的石头砸死了!" 罗德玉扔下正在洗着的衣服,转身向一台坡跑去。 岩正,那个云南孟连的佤族战友,那个能歌善舞的战友,怎么说没有就没了呢? 原来,在2号阵地观察哨执行任务的杨先达、岩正等3名战友,因多日没有吃上蔬菜,这天上午,岩正提出要到山里找竹笋做菜吃。3个人正走着,突然头顶上方一块石头落下,正砸中岩正的头部。 岩正的头盔被砸飞,锋利的石头边缘割破了岩正的颈动脉血管,岩正倒在了地上。 石头是正在修路的民工撬掉的。 罗德玉赶到苦聪寨时,卫生员刘建学已先到了。 岩正静静地躺在一个苦聪人临时为其搭的竹棚里的简易竹床上,双眼紧闭,脸上满是血污。 "德玉,我从连队带来了新军装,咱俩为岩正换上。"刘建学两眼满是热泪。 "我先把岩正的脸给擦干净。"罗德玉说。 罗德玉用白毛巾蘸着苦聪人用竹筒引来的山泉水,一点一点地擦去岩正头发上的血迹,再擦去脸上的血迹,直到岩正那张有棱有角的面容重现。 两个人缓缓地脱下岩正沾满血迹的衣服。脱不下来的地方,刘建学就用剪刀剪开。 刘建学为岩正的脖子处缝好伤口。 两个人为岩正换上一套崭新的军装。再为岩正戴上头戴红五星的帽子。 岩正静静地躺着,再也不能看罗德玉和刘建学一眼。 罗德玉和刘建学止不住放声大哭。 苦聪群众流着泪,用担架抬走了岩正。 罗德玉和刘建学回到连队,向连长、指导员报告了为岩正整理遗体的情况。 "德玉,今晚就住在连队了,明天再下小黑江。"指导员李军对罗德玉说。 "指导员,我不放心班里的同志,怕他们思想有波动。我马上就回去。" 罗德玉身背冲锋枪,一个人走进了夜色里。晚上九点多,他才回到了小黑江守桥班。 (左二为罗德玉,左一为邹济荣。照片由邹济荣提供。) 1981年10月,罗德玉入党。 110天夜班 "罗德玉,你当过兵的,身体比我好,能不能咱俩换换班,你值夜班,我值白班?"2020年10月的一天,一位工友对罗德玉说。 "好的,我来值夜班。"罗德玉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这一值班就是110天。 每天傍晚七点半上班,次日早上七点半下班。 他笑着说:"我很适应。这比在二甫潜伏的日子好多了!" 1982年底,罗德玉脱下军装,退伍回到家乡。 先是帮着父母种了3年地,后来被乡政府有关人员看中,聘到乡计生办搞计划生育,他没有办法适应那种动不动就罚款、动不动就强行抓人结扎的情况,便毅然辞了职。他应聘到某地公安局任保安,是全社会开始有保安职业的第一批。后来,他又辞职,开始做水果生意。曾经做水果生意赚了钱,但后来又亏了。他就到广东去打工。 2009年,父母身体不好,他便回家照顾父母。2010年父母先后离世,他便到浙江温州正康国际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找了一份工作,一直工作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