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声音

　　给母亲打电话越来越费劲了，接通电话了，还得自报家门，扯着嗓子喊了半天，那边还是在一个劲地问：＂那一个啊，你是哪一个啊？＂不把来电话者的身份弄清楚了，母亲是不会罢休的，好不容易听明白了，手机也该需要充电了。所以，给母亲打电话什么也不用说，竖起耳朵听听声音就行了。
　　每隔一段时间，拨个电话听听声音就可以知道母亲的状况，不必说什么，也没法说什么。听力的衰竭显然与年龄的增长很有关系，早几年和母亲通话还是勉强能行的，声音说响亮一些，几分钟也就搞定了，最近这段时间里可是每况愈下了，好几分钟也说不清一句话，听懂一个句子，每次电话都不得不半途而废。打电话慢慢的就成了听电话，拨通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听一听母亲的声音，通过声音来了解母亲的状况。
　　母亲听力的退化是因为耳朵很早就受到了伤害。很早以前，乡下的理发师都有一整套挖耳朵的工具，理发的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给人挖耳朵。那是大人们才能拥有的享受，小孩子或者女人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但是有一次，母亲剪完头发之后，那个还在学徒的表兄却要显摆自己的功夫，硬是要给母亲挖耳朵，说是如何如何的受用，母亲经不住缠就答应了，结果耳朵却给他挖出血来了，此后，母亲的听力就明显的不如从前了。
　　母亲说话大声大气，从不遮掩，也许不完全是性格的原因，与听力的衰减可能不无关系。母亲很少轻言细语，嗓音洪亮，中气十足，豪爽的性子全都在嗓子里露出来了。声音是一个人写真，言语是一个人的招牌，性格脾气也就全在其中了。母亲说话从来都是直言不讳，快人快语，耳濡目染的多了，自己也难免不受影响。父亲经常批评母亲不会说话，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母亲却总是不以为然，直到真的碰壁了才想起要注意分寸，可是每次都是马后炮，事情过后，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
　　听力不好的母亲却偏偏爱唠叨，每次接通电话总是不断的问长问短，不把家里每个人都问个清楚明白了决不放下话筒。为了节省时间，我只有少开口多聆听，尽量将说话的机会留给她老人家。她老人家总是当仁不让，竹筒里倒豆子，大河里淌水，高山上击鼓，不到电板断电话匣子是不会轻易关闭的。
　　聆听母亲唠叨其实也是一种享受，隔着话筒一样能够感受到母亲的气息，看得见母亲的容颜，母亲的身子骨精气神全都刻印在了她那特有的声音里，拨个电话听一听，什么也别说，也无须说明你是谁，母亲的声音就是一种平安，就是一种慰藉，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拨通母亲的电话，为的是听一听母亲的声音，尽管母亲可能并不知道电话的这一头究竟是谁，我的声音她也听不清楚，但话筒里母亲那洪亮而惶急的声音一经传来，漂泊的心灵就会变得踏实而宁静。
　　＂喂，哪一个啊？你是哪一个啊？……＂母亲的声音，多好啊，永远也听不够。
　　2010年1月8日星期五 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