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痛失挚爱，他以亡魂为伴

　　今天，我们继续为您带来沈复的作品《浮生六记》。
　　《浮生六记》中沈复用倒叙，插叙等方式告诉我们，此生未与芸娘白首携老。芸娘为何香消玉殒，深爱芸娘的沈复又将如何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今天我们继续阅读沈复的作品《浮生六记》之第八章：痛失所爱独孤客，父死子亡漂泊身。
　　痛失芸娘
　　我想请医生诊治，芸百般阻止：＂所谓‘病入膏肓，良医束手’，不要再做无益的花费了，蒙夫君的百般体恤，不因我的执拗任性而抛弃我。得知己、夫婿如此，我已经此生无憾。
　　回忆昔日，有布衣之暖，饭菜之饱，一室和睦；畅游园林泉石之盛，如沧浪亭、萧爽楼的时光，真是一如人间神仙。神仙几世才能修到？我们强行索求，以致招来上天的忌恨。
　　你是多情人，而我今生薄命。人生百年，终归一死。今日人生途中，与你分离，忽然永别，不能终身伴你，也不能亲眼目睹儿女大事，心里着实难以释怀。＂说完，芸泪落如雨。
　　我强忍悲心安慰她说：＂你病了八年，好多次化险为夷了。今日为何忽然说这样伤心的断肠之言？＂
　　芸又悲泣着说：＂我如若还有一线生机，绝不会说这些话惊你的心。如今冥路已近，如若我不再说，就没有说的时日了。你不得父母的欢心，颠沛流离，都是我的缘故。我死后，愿你另娶一德容兼备的女子，以侍奉双亲，抚养我的孩子，我死也瞑目了。＂
　　说到这里，芸痛肠欲裂，放声大哭。
　　电视剧《花间提壶方大厨》剧照
　　我抓住芸的手：＂你如若人生中道弃我而去，我绝无再娶之心。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芸握着我的手，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发喘，已不能言，双眼直视，任我千呼万唤，已经不能说话，痛心之泪，从她眼角不停溢出。喘息渐渐微弱，泪水枯干，一缕魂魄缥缈，竟然就此长逝！
　　当时是嘉庆年间三月三十日。我面对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两手空拳，寸心欲裂。此恨绵绵无尽头！
　　芸一个弱女子，却具有男子的胸襟见识。嫁给我后，每日奔忙于衣食，财力缺乏，丝毫不曾介意。
　　芸生病颠连，含恨而去。是什么导致的呢！奉劝世间的夫妇，固然不能彼此仇恨，也不要过于深情。俗语说：＂恩爱夫妻不到头。＂我可做前车之鉴！
　　到了回煞之日，邗江一带的民俗，是在亡人的生前室内摆上酒和佳肴，铺设和生前一样，以待魂魄归来。
　　芸娘回魂之日，邻居嘱咐我也摆上酒肴后避开。可是我却希望芸的亡魂归来之时，再见上一面。
　　同乡张禹门劝我说：＂回煞之日，不利于活着的人，夫人的魂魄，即便回来，也是阴阳两隔，会伤到你。＂
　　我痴心不改，张禹门只好说：＂我在门外守护，你若发现了什么异常，呼喊一声我就进来。＂
　　我于是点灯进入屋子。见室内铺设宛若生前，而芸的音容已散，伤心泪涌。又担心泪水模糊了双眼，忍着泪水睁着眼睛，坐在床上等候。抚摸着她的遗物旧衣，香气犹存，不觉间肝肠寸断，晕沉昏睡去。
　　转念一想，我要这里等她亡魂回来，怎么能这样睡着？环顾四周，见桌上两支蜡烛，火焰逐渐升高，高到一尺多，上方纸裱的顶棚几乎被火焰焚烧。四下张望，火焰又忽然缩小如豆。
　　我想呼喊张禹门进来，又想到芸的魂魄柔弱，恐怕会被盛阳逼退，于是小声呼喊着芸的名字，可整个房间寂静无声，一无所见。
　　我出门告诉张禹门所见的一切，他钦佩我的胆量，却不知我不过是痴情。
　　芸去世后，我想到林和靖＂梅妻鹤子＂一语，就自号＂梅逸＂。在扬州西门外的山上买了一棺之地，按她的遗言暂且寄葬于此。
　　父死家残
　　我带着芸的灵位回到苏州家中，母亲也很悲伤，青君、逢森归来，痛哭着穿上丧服。
　　弟弟启堂进来说：＂父亲的怒火还没有消退，哥哥最好仍在扬州，待父亲回到家里，我婉言劝解，再专门去信叫你回来。＂
　　于是我拜别母亲，与子女分离，痛哭一场，重回扬州，卖画度日，因此能够常常于芸娘墓前垂泪哭诉。影单形只，凄凉之至。偶尔经过故居，又是伤心落泪。
　　我穿着单衣暗暗祈祷说：＂秋风已冷，芸若有灵，庇佑我得到一个职位，渡过这个年尾，以等待回家的消息。＂
　　不久，江都幕府的章先生要回浙江葬亲，请我代替他的职位三个月，我才有钱置备了御寒物品。张禹门邀请我住在他家里，他也失去职位，度日艰难，和我商借。我便把剩余的二十两银子全部借给了他。
　　当年，我便住在张禹门家里过年。早晚等待，终究没有家乡的音讯。
　　年后的三月，我接到青君来信，知晓我的父亲生病了。计划立刻回苏州，又担心触犯父亲怒火。正犹豫不决中，又接到青君的来信，悲痛地获悉我父亲已经去世。
　　顿时感到刺骨之痛，呼天莫及。我无暇他事，连夜赶往苏州，跪在父亲灵前，叩头哭泣以至流血。
　　母亲见我，痛哭着问：＂你为什么今日才回来？＂
　　我说：＂儿子归来，幸亏得到青君的信。＂
　　我母亲看着我弟媳，就不再说话了。我在灵堂守灵到七七过后，没有一个人以家事相告，以丧事相商议。我自愧为人子的孝道不曾尽到，所以也没有颜面去过问。
　　一日，忽然有向我追债的人登门求索，却是弟弟启堂暗中指使的。
　　电视剧《花间提壶方大厨》剧照
　　我于是叫来启堂，教训他说：＂你哥哥我虽然不肖，但并未作恶不端。这次奔丧回来，是作为人子的本分，岂是为了和你争夺家产？大丈夫贵在自立，我既然一个人来，仍将一个人回去！＂说完，转身进入灵堂，不禁失声痛哭。
　　随后，我叩首辞别了母亲，又去和青君告了别，计划离家出走隐身深山，像古代仙人赤松子一样飘然世外。
　　我的朋友夏南薰、夏揖山两兄弟极力规劝我：
　　＂家庭落到如此地步，确实令人生气。令尊虽然去世，但母亲还在，妻子死了，但儿女还未成年，你怎能有飘然离世之志，自己心安吗？＂
　　夏家兄弟要我暂时住在他家，寻机拜见石琢堂，求得职位。我家中丧期未满百日，而夏家上有老人，恐怕多有不便。
　　夏揖山便说，正是他们父亲的意思。如果坚持不便，可在他家西边一个禅寺住下。我答应了。
　　女儿青君告诉我：＂祖父遗留下来的房产，不少于三四千两银子，父亲既然分文不要，难道自己的行李也不要了吗？我去拿来，径直送到禅寺中给父亲就是了。＂
　　因此，行李之外，我还得到了父亲留下的图书、砚台、笔筒等数件物品。
　　寺中的僧人安置我住在大悲阁内。居住不久，下起了倾盆大雨，连宵达旦三十多天。
　　当时，我顾虑银杏树被风雨折断枝丫，压塌顶梁。幸好神灵庇佑，竟然安然无恙。而屋外墙屋倒塌的，不可胜数；近处的田地中禾苗全都被淹没了。
　　七月初，天才放晴。夏父要去崇明做生意，带我帮着代笔记账，由此得到了二十两银子的酬金。回来后，正值我父亲将要安葬，弟弟启堂让逢森对我说：＂叔叔因为祖父的葬事费用不够，想让你帮着出上二十两银子。＂
　　我准备把银两都给他，夏揖山不许，只让我拿出一半给他。
　　九月末时，夏揖山在东海的永泰沙有片田地，携带我去收租。在那边盘桓了两个月，回到苏州时，已是残冬，我搬迁到他家的雪鸿草堂过年。
　　异姓竟比亲兄弟还亲！
　　逢森夭折
　　石琢堂与我是幼年之交。他是乾隆庚戌年的状元，后来出任四川重庆的太守。
　　很快，他带着家眷赴任，邀请我一同前往。我于是叩别母亲，母亲叮嘱我说：＂你弟弟不足以依靠，你此行需要多多努力。重振家声，全仰仗你了。＂
　　而逢森送我到半路，忽然流泪不已，我叮嘱他不要再送，及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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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驶出京口，琢堂恰好有个昔日老友，就绕道去拜访，我也与他一起同去，得以再次有机会看望芸娘之墓。
　　此行颠簸数月，路途遥远，车重人多，一路上马死车毁，备尝辛苦。
　　到了潼关才三个月，琢堂又升为左廉访，他清风两袖，眷属没有费用再同前往，暂时借住在潼关书院。
　　十月底，琢堂领了俸禄，才派人来接眷属。其中捎来我女儿青君的一封信，心中大惊，才知我儿逢森已于四月夭亡。
　　回忆之前他送我到半路忽然哭泣的场景，原来竟是我们父子在永别！
　　结语
　　沈复前后两年经历了丧妻，父逝，丧子三大人生绝痛，此后的人生还如何过活呢？明天我们将继续领读《浮生六记》的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