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中玺奢香故里

　　沿着乌江上游支流对江河北岸行走四、五公里，翻过一座山梁，我们到达了大方县城。
　　从蜀汉时期开始，在长达一千多年的时间中，大方一直就是黔西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乌江流域在乌蒙高原酝酿出以可乐为代表的夜郎文化之后，又在这片土地上抒写了另一段辉煌。
　　人类文明的历史离不开水。纵观世界，古人类文明均产生于水边，如埃及的尼罗河文明，巴比伦的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文明、印度的恒河文明等。
　　大方县城虽然没有河流直接穿过，但这里最丰富的却是水。遍布全城的99口古井，在过去一千多年里以不同的方式滋养着这座古城，点缀着这个县城。在大方，如果没有看见水，除非你是蒙着眼睛走路，否则，不经意间，你就会同一口发出轻叹声的古井不期而遇。恰是＂一汪碎月半闲亭，百尺伏波千户井＂。从这些古井流淌出来的万家清泉在城中交汇、相溶、分支，然后再轻轻地穿越过县城，于是大方便成了一个满目生机的＂乌蒙井城＂。
　　▲大方县城自清代初年建立府治以来，以九十九口井闻名于远近。这些古井，历史悠久，文化深厚。市井所在，民俗所系，它既是大方历史的有力见证，又是大方历史文化的重要承载者，以其特有的魅力成就了一座＂历史文化名城＂。
　　大方井多水清，雾起井中，朦胧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不信你在大方县城绕一圈，那些名叫子母潭、月亮井、双水井、盐井、火井、杨柳井……的，让你目不暇接的同时也让你感觉到大方的井很不一般，它们各有脾性，各有趣味，如双水井，仿佛双胞胎，黑白分明，一涩一甘。盐井，味咸。火井，温高。月亮井，有月之夜，井里总有月亮的倒影……还有更神乎的，说大方的井会测算年成，会呼吸的，能记时间的，能预测天气……如此云云。
　　但大方井水确实有它的独特之处。据《大定县志》载，99口井水质不一，有的宜酿酒，有的宜做豆腐，有的宜熬糖，有的宜泡茶，有的宜饮用……
　　大方县是豆制品之乡，豆棒、豆豉、豆干等都是闻名已久，享誉在外。就豆制品的原料大豆来说，其实和其它地方的大豆没有什么两样，之所以能够生产出独步天下色白而嫩的大方豆制品，或许就是用了大方井水的缘故，就像茅台酒之于茅台镇的水一样，这其中的道理只有让那些生化学家去解释吧。
　　据当地人介绍，因大方有99口井，县城虽建到半山腰，但历史以来却从未断水。在2010年发生在中国南方的特大旱灾中，这些古井就解决了周边群众的饮水问题。明代水西宣慰所修的＂官水井＂两边，有一对联说得好：＂源静恩泽普，清流德厚长＂，这副对联深情地表达了大方人对古井功德的感激之情。像这类似的赞誉还很多，如清代殷樊德称龙水井：＂喷玉乍添芹藻雨，流香还送稻粳风＂；清代大定知府李祖章诗称小龙水井：＂曲槛方塘一镜开，清泉汩汩沁心来＂；晚清才女周婉如诗称斗姥阁三井：＂石暗泉声冷，苔深草色腴＂…… 寥寥数语，无不赋予了大方古井以生命的意义和深邃的人文内涵。
　　世事沧桑，时光流逝。大方县城的99口井，如今只剩下48口井能够使用。现48口井已用上好石料修缮，周边的石碑护栏上刻有梅、兰、菊花等花卉图案以及十二生肖和对联等。每口井上均刻有井名，半腰凿＂龙头＂镶嵌。水从龙口流出，盈盈生韵，仿佛天籁之音，犹在耳际。
　　水井与大方人的生活密不可分，虽然有了自来水，但更多百姓还是习惯用井水作为炊用水源。行走在大方县城的大街小巷，龙水井、杨柳井、小水井……一口口古井旁边，都有挑水、浣衣的市民。
　　水的灵动，绿的多情，人的质朴，再加上历史的遗存，让这座县城总是新鲜着、活跃着，但我们却丝毫感觉不到一点城市的躁动。这里的人无论从井边汲水，还是走路的脚步声都是轻柔而舒缓的，像是怕吵醒了那些如同母亲般的古井。
　　是的，对于古井，大方人有着深深的眷念，这种眷念还寄托着他们对大方文化的那份自豪与怀念。
　　在大方县城，我们遇到了一个80多岁的文化老人黄炯杰。
　　黄炯杰在退休前曾担任大方县文化馆馆长，文物管理所所长，一直致力于大方古城的保护和修复工作。他说，大方古井是大方历史的见证，又是大方历史文化的承担者，它以其特有的魅力成就了一座＂历史文化古城＂。为了让人们了解大方的历史和大方的文化，老人根据《大定县志》和《大定府志》所提供的资料数据，花了10年时间绘制了一幅《大方古城建筑分布图》。这幅图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古朴厚重的大方城。
　　蜀建兴三年（225年），彝族＂慕俄格＂ 君长妥阿则(或作济火)因助诸葛亮南征有功，被封为＂罗甸王＂，并＂世长其土＂，定都大方，并在大方今县城修建＂罗甸王府＂，在明朝改＂贵州宣慰府＂。
　　▲原坐落于大方县北郊螺蛳塘畔的贵州宣慰府建于蜀汉时期，时称罗甸王府，到明代史始称贵州宣慰府。明朝天启四年（1624年）因战争毁于一旦。如今，气势辉煌的＂一场八院九层＂贵州宣慰府已恢复重建。
　　＂贵州宣慰府＂是奢香夫人执政时的府邸，大方人称之为＂九层衙门＂，时称＂慕俄格城堡＂，是古代水西地区各族人民膜拜的精神圣地，它见证了彝族女政治家民族奢香夫人维护民族团结的壮举。
　　明洪武十七年（公元1374年），奢香夫人代夫从政，深明大义，忍辱负重，维护国家和民族团结，朱元璋册封为明顺德夫人摄贵州宣慰使。执政期间，她主持开辟出以偏桥(在今施秉县境内)为中心的两条驿道。其中一条向西经水东过乌撒(今威宁)到乌蒙(今云南昭通)。另一条向北经草塘(在今修文县境内)、陆广(今修文六广)、谷里(在今黔西县境内)、水西(在今黔西县境内)、奢香(在今大方县境内)、阁鸦(在今大方县境内)、归化(在今大方县境内)、毕节等九驿，史称＂龙场九驿＂。从而打通了贵州连接云南、四川、广西、湖南等地的驿道，现在的贵毕公路基本上就是沿着当时的驿道线路修建的。奢香还广泛结识中原和内地的才人学士，并聘迎汉儒到贵州兴办宣慰司学，传播汉文化；招来能工巧匠，传授先进的耕织技术，开垦农田发展生产，从而使大方成为了川滇黔相联的咽喉重镇和物资文化集散中心。奢香夫人以超越花样年华的智慧和超越个人极限的忍耐力，谱就了一曲千古照人的民族团结的绝唱。同时也在历史的长河中积淀成了大方县厚重的历史文化。
　　明洪武二十九年 (1396年)，奢香不幸英年早逝，时年38岁。奢香病逝后，明太祖朱元璋特派使臣到水西参加其葬礼，并加谥奢香为＂大明顺德夫人＂。 清康熙年间，平西王吴三桂为控制整个大西南，出兵镇压了水西，结束了水西政权在黔西北1700多年的历史。
　　今天，当我来到＂罗甸国＂这个曾经的都城，来到＂贵州宣慰府＂，云龙山头却是遮挡不住的颓败和透进骨子里头的荒凉。曾经的＂鬼国＂早已深埋在历史的尘埃下面，城堡则风化成洗马塘边一匹残缺的石马，一动不动站在樱花树下的草坪上，它是在等待着它的主人吗？它的主人来了，不远处，一个头顶凤冠，身披锦篷，手按用阳光写成的羊皮卷彝文，足踏四方，飒爽英姿，卓卓而有异香的中年女人正朝这边走来——她就是600多年前水西彝族的女首领奢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