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亲上加亲朱巧英

　　 一
　　大哥已经不止一次地明示了，作为弟媳的她不能再含含糊糊下去了。
　　＂是的，我俩知根知底，甚至，感觉在很多方面你这个大哥比你那个小弟出众多了，但不是我要接受你的理由，我不是小姑娘了，照过去说，五十出头已是老人了。＂
　　＂我都快六十了都不觉得老呢！何况你……千万别以为领了老保，人就老了。＂
　　＂为何不物色个四十左右的？我们……＂
　　＂我们知根知底，有什么不好？你大嫂走了，你与我小弟离了。你三年都没有……我就欣赏你这种对感情专一的……。＂
　　＂不是专一，是怕碰不到……。＂
　　＂不踫，怎么知道？亲上加亲，有多好！＂
　　＂不是沒想过，不是没有过，大伯与弟媳。但是……三年了，自从大嫂走后，你也总是一个人，我知道。＂
　　＂我小弟我知道，他心里还有你，如今他肯定后悔极了。这么好的媳妇，我可想了快三十年了＂。
　　二
　　此话一点不假，当初，大哥知道他小弟的未婚妻上门来了，第一个冲进堂屋。
　　＂我看看，看看……＂
　　本来很羞涩的弟媳，经他一说，胆子反倒大了很多，眼睛也一眨不眨看了大哥好久。
　　＂是不是亲兄弟啊！怎么一点不像？尤其是外貌与个性。＂
　　就那么一眨不眨，弟媳就把大哥放在心里了。大哥下巴有一小撮乌黑发亮的胡子最令人难忘，发型三十年未变，始终青年式，洗完脸两手当木梳一梳，头发会根根竖起。
　　＂但他不像个男人，当初如不是你……＂
　　是的，与大哥相比，丈夫唯唯喏喏，扭扭捏捏，太女性化了。凉个衣服，洗个碗，手指翘得比女人还女人，无一点阳刚之气。
　　＂我没有主动，我们是相互的。＂
　　因为弟媳是在她姨妈的儿子那儿认识小弟的，大家都以为她主动了。
　　那时，弟媳空闲多，小弟又不敢上她家门，总叫她过来。睡的是竹塌床，大哥总是让小弟先睡，自己玩到后半夜才回家。兄弟俩每人一只竹塌床，同住在一间预间房。
　　大哥那时就挺照顾小弟的，结婚也较晚。
　　＂人是会变的，我相信有一天他会……＂
　　手机铃声响了，弟媳看了一下号码，真是说起＂曹操曹操就到＂。
　　谁的？
　　弟媳只诡异地冲大哥一笑，算作回答。
　　没想到那个死水一样的人，成了一座活火山。没有办理复婚证，小弟就回来居住了。
　　弟媳所盼望的生活来到了，她那个高兴劲啊！可小弟一方面同样兴奋一方面又很是不悦。
　　＂我好像不是自个了，你没有错，都是我不好。苦了整整三年，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不好！而你有多么的好！＂
　　小弟把三年积下来的话全说完了。
　　人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太想把三年中失去的快乐补回来，却总是力不从心。送医院去治疗，医生一句＂心病，没救了＂，让弟媳差点漰溃了。
　　可以想象，这三年来小弟过的是什么日子？
　　世上有一种人，无论男女，一旦爱上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别人。但世上总有那么多离异的女人，不仅主动出击，还诱导那些感情极其脆弱的男人。小弟就是其中的一个，但勾引他的女人，翻脸后就甩了他，并说了很多侮辱性的话，且吃定是小弟太没男人味，弟媳才提出分手的。一语中的，小弟羞愧难当。后来，宁愿自我折磨死，也不愿意再饥不择食了。没有欢笑，也无感情交流的生活，实在难以支撑，如不是老婆还单身一人与还去电就接……
　　＂我对不起你，过去是，现在更是。＂
　　小弟这种男人，如不看在原配与孩子面上，弟媳肯定会不再理睬的。
　　三
　　＂一个人改了本性，会生不如死的。＂
　　＂江山是难移，但本性，比如我要与你过，必须取长补短。＂
　　＂是的，你能改，我也能。＂
　　这就是脾气相同的人的所谓的个性魅力。
　　大哥的脾性，弟媳一开始就十分喜欢的。他说话与做事都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尤其是不会像小弟那样话中有话，暗箭伤人。
　　在大家没分小家的那段日子里，大家庭的家务活，承包地里的活，都是大哥与弟媳起早摸黑干的。小弟上个班也嫌累，一天到晚，只在晨起才有点精神，像个人样。大嫂生个娃后，身体就没好过。口气大，脾气更大，事事不如意似的。大哥对大嫂比对女儿还好。整个冬天，大嫂会一动不动捂在被子里，什么也不做，一日三餐都是大哥端到房间与她一起吃的。大嫂稍不顺心，就砸东西。大哥的头起过包，肩膀也受过伤。大哥经常问大嫂，我哪儿做得不好让你不高兴了，你可以说出来。
　　大嫂直到五十岁那年，临死前才告诉大哥，她有一个恋人，被母亲活活拆散后气死，她只能拿大哥来发泄。
　　＂你早点说出来，我放你去找……＂
　　＂我马上就要去找他了……只是这么多年来，你的热面孔总碰到我这……你是个好人，听说当初弟媳第一天来我家你与父母吵了一架，你说这么好的媳妇为何轮不到我？后来你也知道了原因……＂
　　这个原因，就是大哥是湖上捡来的。
　　＂只给你份感情。＂三年后，弟媳答应了大哥，但得经过婆婆同意。
　　＂母亲我问过了，她说，亲上加亲，最好不过。还说，我俩在一起肯定过得好。不注册登记也行，我不好，你可以随时离我而走。＂
　　＂那要是我不好呢？＂
　　＂把我一脚踢开呀！＂
　　＂怎么还是你不好？＂
　　＂丈夫与妻子吵架，导火线肯定是丈夫……＂
　　大哥做了个象征性的姿势，让弟媳一下笑得前仰后合。
　　＂只谈恋爱不结婚，多浪漫啊！＂
　　＂那是最不负责任的行为。＂
　　＂她最不好，我也没离开的意思，现在是她走了，我才……你不会不好的。凡我认定的，无论好坏都不会让她离开，她想离开，肯定是我的错。＂
　　四
　　大哥好有自知之明啊！三十年如一日。
　　为慎重考虑，弟媳核实了一下婆婆的意见。正如大哥所说的，大哥是漂在湖上被养父捞上来的，大哥的亲妈为了报复大哥负心的亲爸将三代单传的独苗……
　　真是最毒妇人心！
　　太可怕了，也太残忍了。因为大哥不是亲生的，干不好活，就被养父砍掉手指与脚趾。因为不听包办婚姻，耳朵也被割了半只。
　　大哥天生是个帅哥：鼻挺眼双，腮边又有两个大大的酒窝，个子玉树临风，可身上人为的丑处很多，知道原委的弟媳不但不嫌弃，反而更加怜惜。她始终忘不了与大哥患难见真情的那段漫长时光（所以，丈夫听了风言风语后，提出离婚，她求之不得的答应了）。
　　采摘果子时，大哥在梯上，弟媳在地上。走街串巷出卖果子，上海，苏州，吴江，木渎到处闯……赶不回家，住不起旅馆，就坐在站牌的长椅上，俨然好夫好妻一样相处。有好心的上海收留这对不辞辛劳的他们过夜，还有苏州与吴江朋友帮他们俩闯出一条自产自销之路，既送货上门，又亲自下来鲜果采摘与购买。
　　＂假如三十年前，我们就成了一对，将是怎样的一种人生？＂
　　只经历一次恋爱或婚姻的人，永远体会不到棋（情）逢对手的滋味。与懂感情会生活的人在一起，感觉真的与众不同，一种重生的力量劲头精神从没有过。他们甚至计划与打算好了去某个地方再承包一块荒地种植与养殖。这是弟媳梦寐以求的事业，也是大哥自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个理想。
　　五
　　很多人都在退休后或领老保后，选择在家，即所谓的享清福，更多的人是求安逸，这儿洗洗那儿扫扫，整过一个打工坯子。
　　＂当今社会，五六十岁的男人，五六十岁的女人，还多年轻啊！再拼搏，即创业十年，甚至二十年都不成问题。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我八九十岁还健在时，依然有份事业，我们沉迷其中陶醉其中……只有这样的人生才会轻松愉快，充实美好。＂
　　弟媳的想法与思路和大哥的一拍即合。只是父母都在时，大哥与弟媳的不谋而合之想法始终只是想想和说说而已。没一个不认为他们是异
　　想天开。弟媳还清楚地记得大哥语重深长的一句话：不多思考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为了那好日子，大哥为这个大家曾付出多少苦思冥想与形单影只。
　　仿佛时光在倒流，年近六十的大哥与年已五十岁的弟媳，虽没登记注册，却举行了一次在当地独一无二的婚礼。婚后，他们轮流开着房车。第一个星期，每天只开二三个小时，就歇下休息；第二个星期，每天只开三四个小时；第三个星期，每天只开四五个小时……
　　开到哪儿歇在哪儿？随心所欲。他们的子女一点不担心他们，每天与他们视频聊天，那个羡慕样，别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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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作家简介  ：  朱巧英，六十年代初出生，江苏省苏州市水上人。发表作品若干。著作有散文集《水草花》，《重返太湖》，《芦苇语》。中短篇小说集《多泪的码头》，长篇小说《望湖闸》。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苏州市作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