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帅河口

　　文/山中岁月
　　帅河口，很亲切的名字。
　　老家门外的青羊河往东流二里地，便汇入羊马河，帅河口就在两河交汇处的下方。
　　只要不是洪水季节，到外婆家一般就走帅河口，要近好几里路。
　　帅河口大部分时间是平静而安祥的。河床并不宽，平时有一只带篷的小木船摆渡。摆渡人是干瘦的老大爷，他穿着一身泛白的咔叽布衣服，只有在皱折处才能看到深蓝的本色。头上包着白孝帕子，还能看到夹在里面的叶子烟。
　　我们上了船，撑船的大爷掐灭烧得正旺的叶子烟，把长长的烟斗在船边敲了敲，然后从后领插进衣服里，露在外面的烟斗超过了头顶，但不会掉出来，也不影响他撑船。只听他大吼一声：＂坐稳，开——船——了！＂船便缓缓地驶离岸边。
　　本图来源于网络
　　坐船是最享受的事情。我喜欢趴在船舷边，看着有细微波浪的河面。河水清澈见底，一眼就能看到河底。那长满青苔的石头和水䓍，以及悠游其间的小鱼似乎触手可及。把小手放进水里，随着船的移动，会划出一条长长水痕。幸福总是短暂的，只感觉船体一顿，船已撞到了岸边的沙土，这才依依不舍地下船。走了好远都还在回头看着渡口。
　　到了冬天，河水就更浅了。上一年的石步子经一季洪水冲刷已荡然无存，人们又会在原来的路径上，放上大而平整的石头，一个接一个地间隔着排起，这样又将两岸连接起来了。那叶小扁舟就静静地搁浅在岸边，享受冬日的暖阳，耐心地等待来年发春水的时候，梦想着穿梭于两岸的快意。
　　走石步子很刺激。从家里出来，一路都是田埂小道，到河边，有了＂不走寻常路＂的机会，就莫名地兴奋。我们自然不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而是跳着蹦着过河。选择这样的过河方式是有风险的，万一䟕虚脚了，轻则打湿了抱鸡婆鞋，重则滚到水里衣服全湿。
　　此时，领队的母亲或者哥哥就会提醒众人慢点走。偶尔会有某个倒霉蛋变成落水狗，好在离外婆家已不远了，那只＂狗儿＂就会一路小跑，先去报到，并且把湿衣服换下来烤干。我们用实践证明了＂墨非定律＂的普遍性：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当然这是后来才学到的知识。
　　上了岸就是一大片郁金子地。郁金子不是荷兰国花郁金香。叶子有点像生姜，比生姜叶宽、圆；根茎呈长圆形或卵圆形，两端渐尖，晒干后质地坚实，气微香，味微苦。是一味中药，有活血止痛、行气解郁、清心凉血、利胆退黄的功效。据说，只有羊马河流域的油沙地最适宜种植郁金子，而帅河口附近产出的郁金子品质上乘。不过，我更喜欢的是闻到它淡淡的清香。
　　闻到郁金子香味的时候，就有一阵悠扬的竹笛声从附近的林子里传来。不是每次经过都能听到，但这笛声在我脑海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以致于后来只要听到竹笛声，脑子里只会闪现帅河口的小船、郁金、林盘等画面。
　　那时，只能从收音机和坝坝电影里能听到歌曲。而在帅河口的林子里传出这样动听的笛声，那真是上天的馈赠。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九九艳阳天》之类的歌曲。
　　那些年，一个挑着针头线脑走乡串户的货郎哥哥常在我家歇脚，他也随身带着一支自制的短笛。我就缠着他教我吹笛子，和笛子的制作方法。在他的指导下，我自己动手做成了一支竹笛，居然也能吹出那么点意思来。
　　本图来源于网络
　　到了外婆家，就会听到外婆大声地喊舅舅：＂光全，去逮点鱼回来！＂好像那些鱼就种在她们家地头似的。
　　如果天气暖和，舅舅把笆笼往腰杆上一别，就出门去，显然他是徒手捉鱼；如果是冬天，他手里就会多一把鱼叉。目的地自然是帅河口了。
　　不一会儿，舅舅就提着半笆笼的鱼回来了。有鲫鱼、鲶巴儿、石钢鳅、白条等等，倒在盆子里还是活蹦乱跳的。我一直十分崇拜舅舅徒手捉鱼的绝技，也不知道是帅河口的鱼实在太多，还是舅舅会变魔术？幸好舅舅还健在，有机会一定要问个究竟。
　　日子滑过去数十个春秋，梦得最多的就是去外婆家，里面的场景一定有帅河口。
　　春节刚过，突想了帅河口，是该去看看了。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寒意，一会儿还有点太阳烘烘，一会儿又飘洒着毛毛细雨，不过，基本不影响出行。
　　从货运大道右转，过了江桥，把车停在路边。凭记忆，沿着河边就可走到帅河口。还好，有一条三四米宽的水泥路沿着河边，经帅河口，一直通到大闸门。想像中，这里应该是成片金灿灿的菜花，而实际上是大片的蒜苗。
　　在与田里打蒜苔的人闲聊中，发现一人竟然是小学同学。在互问姓氏后，才从记忆深处挖出此人来，果然有一些似曾相识的印记。他头发全白，背也有些佝偻，但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因为他每天要卖一二百斤的蒜苔，而价格也比往年好了许多，要卖八九块。他指着不远处的楼说，那是他的家，邀我有空去耍，话语间透出满是幸福感。
　　帅河口西岸的村落大致没变，而河面已经完全没有了原来的模样，变成了一个湖泊，目测河面有二三百米宽，其深度也不可测。
　　只见东岸有挖掘机挥舞手臂，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自然没有当年的竹笛声悦耳。隐约看得见有几座欧式尖项屋，旁边停泊着一艘白色的小游艇，梦中的小木船了无踪影。
　　河面凉风习习，内心不禁滑过一丝失落。因为没有了竹笛声和小木船？还是因为已是两鬓染霜的我？
　　我知道，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来这一趟。
　　作者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