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曾遇到一件事。 那是一九四八年的八月,我才六、七岁,我们那儿还没解放。我的亲堂姐姐在那一年准备结婚了。 那一年她才十七岁。 我的亲堂姐从小就是个童养媳。由于她的父母死得早,大约在5岁上下,就跟随我的爸妈一道逃荒要饭到肥西。由于家境贫寒,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一家人就暂住在租赁的一间草屋里。一年后妈妈生下哥哥,三年后,又生下我的姐姐。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把年仅八岁的堂姐过寄给别人家。那家只有一个男孩,家庭比较富裕,而且是抱养去做女儿,(实际上是童养媳)。堂姐也表示同意。 说真的,那时她的婆家虽在偏僻的农村,但日子还是可过的,在比较良好的环境中,堂姐越长越发好看。真是女大十八变,十六、七岁已出落得婷婷玉立。婆家人喜上眉头,经商量,就准备让她和自己的儿子陈开胜"圆房",以防日久生变。可是我堂姐却不同意。也不是因为她受到过虐待,或者是看不上比自己大五岁的陈开胜,而是认为自己太小,不愿意过早地改变身份。在确定婚期后,她早就开始东躲西藏,隔三差五的不在婆婆家住了。婆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劝说她。后来在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劝说和我爸妈的威逼、怒斥之下,勉强答应愿意嫁过去。可是快到婚期时,她却不知去向。堂姐的婆家以为是我们家把她给藏了起来,快到正日还不见踪影。 大概是他们家获得了可靠消息。我记得成婚的前一天,我的一个表姐从老家来,准备第二天参加我堂姐的婚礼。那天半夜,我家大门被人撞开,来了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不问青红皂白,把我表姐五花大绑,口里塞上毛巾,几个人把她弄到轿子里,抬起就走。 我的这个表姐和我的堂姐相处得特别好,两人长得又像,而且十分漂亮。两人就像亲姐妹。小时候我堂姐就喜欢到表姐家走亲戚,她也经常到我堂姐的婆家住上几天。一来两往,村里人对她都不陌生,都夸俩表姐妹长得既像又好看。 表姐被抢,急坏了我的父母,一面派人交涉,一面派人寻找堂姐姐,但都毫无结果。那边明知道错了,但婚礼照样举行。他们家虽不富裕,但姓陈家也是当地大户,人多势众。表姐从小父亲早亡,姐弟俩和孤寡母亲相依为命。我们家也是单门独户、势单力薄,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的表姐可谓"深山养俊鸟,柴门育佳丽",这样的一个好姑娘以后该怎么生活。过门后,郁郁寡欢,很不开心,成天以泪洗面。表姐夫却十分疼爱她,因为那时我堂姐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久而久之,也对我堂姐态度淡然了。姐夫见表姐很不开心,就主动接近她,但总是温暖不了她的心。那时表姐对以这种方式,还作为替代品和未来的表妹夫拜堂成亲,感到无法接受。一直处于惊恐之中。作为她本人,对陈开胜也从来没有反感,只是觉得,自己的表妹嫁给他是不会吃亏的。脑子里始终考虑的是表妹的处境和感受,所以过起来当然别扭。为了让表姐摆脱这种尴尬状态,表姐夫把表姐带了出去,投奔了他的亲戚。 姐夫是个识大体、有情怀的年轻人,也是个会观察时局的人。在亲戚的帮助下,一起报名参加了解放军。表姐夫在解放战争中多次立功,从班长、排长、一直晋升为团长。表姐也当上了军队医院的护士长。解放后,双双复员被安排在广州一家医院工作,后都以干部身份离休,生活十分幸福。 再说说我的堂姐姐,她虽然口头答应了,但总觉得心有不甘。 这还得从头说起: 她八岁那年我父亲托人介绍,过寄给农村一户人家。那家只有一个男孩,大我堂姐五岁,这姓陈父母见我堂姐从小就长得好看,就答应收养了她。但明确地对我父母说留做童养媳,我爸妈当然没意见,认为这样自己的侄女在人家更会受到重视。所以,堂姐姐在陈家从小就把婆家当作自己的家,生活得很舒心。管陈家的男孩子陈开胜叫哥哥,把陈开胜的父母当作自己的父母叫。 在我堂姐十四、五岁懂事后,知道自己的身份,感到十分别扭。堂姐姐从小就是个急性子人,哪能听到这样的话,在秘密地把自己被过寄的前前后后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后,一个人跑到我家,当面质问我的妈妈。在我妈妈诉说了实情后,堂姐姐竟和妈妈抱头痛哭。在妈妈的欢导下,并把我的亲姐姐在不到一周年时也过寄给人家后,她就平静地回到婆家。从此,堂姐姐脸上少了笑容,也不再叫陈开胜哥哥,虽然还称呼未来的公婆为爸妈,但总没那么顺口了。 说来也巧,她小时就喜欢和同邻村的一个同龄女孩子玩。自从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她到这个小闺蜜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这个小女孩的哥哥对我堂姐十分友好,一来二往两人相处得也越来越越投缘,也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加不喜欢婆家的"哥哥",反而对那个异乡搬来的姓陶的小哥有了好感。当婆家让她改变身份时,她怎么会轻易答应呢?所以在准备"圆房"的前三天,就和我现在的姐夫商量好了,硬是逼着姓陶的哥哥带她到合肥郊区亲戚家躲了起来。后来她听到自己的表姐被陈家抢去了,痛哭得不能自已,痛恨自己害了表姐。自己知道木已成舟,就和姐夫一起到一家私营米厂打工,并不久也结了婚。解放后,这家私营米厂并入了合肥粮食一库。两人成了一库工人。1962年农村实行责任田,国家动员一批城市职工支援农村,两人自愿回农村种起了责任田,小日子也过得圆圆满满,两人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孩子们对父母也十分孝顺。 这一错,却成就了他们的一段幸福、美妙的传奇婚姻。 他们两对夫妻一生恩恩爱爱,两家都过得非常幸福。 这段传奇的婚姻表明我的堂姐姐和姐夫、表姐和表姐夫,都是重感情之人。一旦遇见,便一眼万年;一旦心动,便覆水难收;一旦眷恋,便海枯石烂,一旦交织,便"在劫难逃"。我尊重他们,欣赏他们。 ————————————— 作者简介: 黄成义,中共党员,1942年9月出生,现已退休,原秘书出身,后从事律师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