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理想和理想中的我们

　　我们的理想和理想中的我们
　　陈苏锦
　　不知道现在的小学还布置《我的理想》那样的作文吗？
　　不知道现在的初中的班会还让学生各抒己见畅谈＂我的理想＂吗？
　　不知道现在的高中生课间休息的时候还有兴趣谈＂我的理想＂吗？
　　这是我的一个已经退休的同学在今年国庆节期间问我的问题，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不知道。
　　她说我也不知道。
　　她说关于＂理想＂这个词汇搁置在她脑海里太多年了，从小到老。
　　一九七七年的秋天，她还在小学高年级读书。
　　她记得班主任老师教语文，是从沈阳来的陪着丈夫走五七道路来到农村的，她给全班同学布置《我的理想》，总结作文的时候，老师念了全班三十六个同学每个人的理想，当工人和解放军的占全班三分之二，除此之外，有理想是当老师的、当医生的、当飞行员的，当售货员的……
　　老师问想当飞行员的男生，为什么理想要当飞行员？他来自城市随父母来乡下走五七道路，他说舅舅是飞行员，开着飞机在天上能当英雄。
　　老师问想当医生的那个男生，他说当医生能给人看病，他在村卫生所里被打过针，打完针病就好了。
　　老师问那些想当解放军的男生、女生，他们说电影里的解放军多厉害呀！打得敌人到处跑。我们要当解放军，保卫全中国。
　　老师问那些想当工人的男生，女生，他们说当工人好，可以炼钢铁。
　　老师问你们当中有没有谁的理想是当农民？
　　全班，一片沉寂，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老师说你们都不当农民，将来谁来种地呢？我们大家吃什么呢？
　　她说后来，全班的大部分人，都当了农民。跟老师的话没有关系，书，读着读着，他们就读不下去了。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基本上都回村里务农去了。
　　她说到了初中，主题班会＂我的理想＂，那同学们想干的职业比小学时丰富多了，而且有点儿＂高大上＂的感觉了，可还是没有一个人的理想是当农民，或者具体的平凡的工作，包括她自己。
　　她说后来班里只有几个人考上了高中，其他人要么回村种地，要么去学了理发、学了厨师，他们都选择的是脚踏实地的能养家糊囗的活儿……
　　她说上了高中，刻苦学习的氛围很浓，大家不用老师再怎么启发，都一心一意挤在高考的桥上。因为那时高考录取的比例跟现在比实在是很低，同学们课间也聊＂理想＂，有无数热血沸腾的更高理想，仿佛全世界都在张开手臂，包括她。
　　她说她的学校升学率很好，班上是全校年级的重点班，依然有不少同学是没考上大学的，她考上了大学，她替那些比还用功可是临场发挥不好的同学惋惜，复课的同学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直接走入社会，自谋出路……
　　她，念了大学，按步就班地参加工作，结婚，生女，在固定的模式里工作，在日常和琐碎的日子里生活，她说回过头来看，我们曾经有多少豪气冲天的理想，那些理想是多么能拿得出手啊！可是，对照我们平凡的一生，我们从没想过岁月的艰难，我们没想过有多少不实际的地方，我们太普通了，我们的理想是不是有很多可笑的地方？
　　我说我看过麦家的文章，那里面有一句话说是＂往回看谁都是诸葛亮。＂
　　我把＂理想＂这个词的释义背给她听，＂理想，是对未来事物的美好想象和希望。也比喻对某事物臻于最完善境界的观念。＂理想，是人们憧憬的未来目标。从这个意义上说，谁的理想，都不存在可笑不可笑的说法。
　　只不过，很多的时候，我们从孩提时就被灌输了要拔高的理想，如果一个小学生说我的理想是当一个环卫工人，我的理想是当一个理发师，我的理想是长大当一个好保姆，我的理想是当一个厨师之类的表述，好像真的不会引起喝彩，甚至会被认为这怎么能是你的理想？你还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她亲耳听到一个孩子长大要当厨师的说法，那孩子的姥爷马上说那我们就当米其林大厨。她想评论来着可还是忍住了，她说她有啥资格评论别人家孩子的理想？她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她不想当农民，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希望孩子成为社会精英中的一员，出人头地是她的理想。而对于一个进步的社会来讲太需要脚踏实地的理想了，需要尽心尽力把一件事情做好，这个社会需要精英不假，更多的是普通人的互相撑起。这是她现在的真实想法。
　　如果这个社会都如电影、电视剧里演的那种穿着华服、出入高楼大厦里的精英，谁？来为他们种粮食种蔬菜种水果？谁？来疏通城市的下水管道？谁？来清扫这城市的街道？谁？在夜晚和黎明把那些精英人士需要的外卖从城市的这头儿送到那端？谁？来建造城市的万千广厦？谁？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我们常常报怨现在愿意干体力活的人太少了，原因在哪里？
　　它，没在我们从小的理想范畴里。
　　我和她去了过去的乡村里她念书的小学和中学，曾经，她有很童稚的和热烈的理想在那里生根发芽，我们见到了她现在依然生活在村子里的小学同学，过着很满足的生活，我们笑着谈起小时候的理想，她在村子里务农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同学说早都忘了，尽本份，实实在在的生活比啥都重要，你干啥不都得穿衣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