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1月19日,是个难忘的日子。那年,六八届初中生孟祥忠和他的多名同学乘坐知青专列,从祖国的首都北京来到了陕北的刘家湾大队,他们满怀信心豪情,到革命老区插队落户,锤炼革命意志来了。当时的孟祥忠只有十六岁,初中还没毕业。 资料图片来源网络 刘家湾大队是典型的黄土高坡,那里沟壑纵横,丘陵连绵,几乎找不出一片平坦的地方。刘家湾大队是全公社数一数二的穷山沟,那里的土地贫瘠,多为坡地,粮食产量很低,当地社员们的吃粮要靠政府救济,社员们的生活条件很差。 孟祥忠他们到达刘家湾大队时,正值腊月天气,那时的陕北很冷,真的是寒风刺骨,滴水成冰。孟祥忠和九名北京知青全都分在了刘家湾大队的第二生产小队(后队),这是大队书记刘明生决定的。他说一队(前队)社员们的生活状态比二队富裕,就让北京来的知识青年帮着二队改变贫穷面貌吧。 这十名知青是八男二女,八名男知青住在了老羊官赵长河家的那孔土窑里,八名北京知青和老光棍赵大伯挤在了一铺土炕上。两名女知青暂时住在了二队队长刘春耕家。十名知青都在老羊官赵大伯家吃饭,因为当时队里就有几只羊,再加上天气寒冷,赵大伯暂时不用出山放羊,刘队长就安排他为知青们做饭。 别看赵大伯是个光棍,可他的窑洞里拾掇的还算利索,赵大伯也很热情,人也勤快,没啥坏心眼子,就是个人卫生习惯不太好。起初那两名女知青根本吃不下他做的饭,看看赵大伯皴裂的双手和看不出颜色的那件破棉袄,她俩真的是一点食欲也没用。(这里没有诋毁赵大伯的意思,事实真的是如此)慢慢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知青们当时的伙食很差,从公社粮站领回的国家供应粮以玉米面为主,白面少的可怜,菜油更是少的可怜。腊月天没有青菜,知青们吃的酸菜和咸菜都是赵大伯家的和乡亲们送的,也有一些储藏(埋在土中)的萝卜和洋芋,但很少,乡亲们平时也舍不得吃。好在知青们吃的是国库粮,净面玉米馍能填饱肚子,不像当地社员们,天天都吃菜馍(玉米面加萝卜缨子或干红薯叶子<浸泡后>等掺在一起蒸馍或窝头)。 每天吃饭的时候,知青们坐在炕上围着小炕桌吃饭,赵大伯习惯圪蹴在灶坑里一个人吃。那天孟祥忠第一个吃完饭,他往灶坑看了看,见赵大伯低着头,在津津有味地吃饭。看赵大伯吃的那么香,孟祥忠有些好奇,就走过去,只见赵大伯吃的是菜馍,他心里挺难受的,就对赵大伯说:"大伯,你天天为我们做饭这么辛苦,为啥还要吃菜馍,以后不要这样了,大家都吃一样的饭就行。""娃娃,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吃的是国库粮,我的口粮不够吃,不掺野菜不行呀。我为你们做饭受累是应该的,队里给我记了工分,我不能吃你们的口粮。"赵大伯一边吃菜馍,一边笑着说。 打那以后,知青们吃饭时都把赵大伯拽到炕上来,大家都抢着吃属于赵大伯的菜馍。 眼看就过年了,知青们有供应粮,吃粮不用愁肠,可烧柴却面临着困难。队里就那么一点秸秆,那几只羊和牲口棚里牲口还不够吃,知青们就不能再烧队里的秸秆做饭了。为了解决烧柴问题,赵大伯每天天不亮就扛着扁担上山,在不耽误做饭的同时,砍一些烧柴回来。有时知青们也跟着赵大伯一起去砍柴,可知青们不敢爬沟崖,只能搂一些干草。可干草不如荆条抗烧,酸枣树和荆条又都长在陡峭的沟崖边上。 那天午饭后,赵大伯又扛着扁担上山了,天快黑的,赵大伯挑着一点荆条回来了。看他痛苦的表情和那一点烧柴,孟祥忠有些纳闷,他过去接下赵大伯肩上的担子,问:"大伯,你咋啦,怎么满身都是泥土?""我不小心从崖上跌了下来,这手脖子疼的很。"赵大伯苦笑着说。 第二天一早,赵大伯又默默走进了灶坑。孟祥忠听到动静后,赶忙起床,走过去一看,赵大伯的左手腕和手都肿的很厉害,动也不敢动。孟祥忠急忙叫醒大伙,强行拽着赵大伯去了十五路以外的公社卫生院。到卫生院一检查,赵大伯的左手腕骨折了。 之后的日子里,两名女知青承担起了做饭的任务,只让赵大伯在一旁指导,不再让他动手。刘队长看赵大伯受伤了,不能再为知青们砍柴了,他就叫上孟祥忠和另一名男知青,套上生产队的牛车,到公社买回来五百斤煤炭,好像是花了四块多钱。当初刘队长说买炭的钱让队里给报销一半,知青们没答应,他们十人一人拿出了四毛钱。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紧张的春耕春播结束不久,山上的冬小麦就都泛黄了,马上就该收割了。经历了春耕春播,孟祥忠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了劳动的艰辛和农民的不易,手上磨起的水泡刚结痂好转,麦收又开始了。 刘家湾大队的耕地很散乱,近的耕地就在村子周边,远的耕地离村子要有五六里路。坡地麦子的产量很低,一亩地只有七八十斤的收成。第一天收麦子去了离村子六里路远的蚰蜒沟,那里就有几亩坡地,贫瘠的土地上沟沟壑壑,麦子长的也就一扎(二十公分)多高,一个麦穗上就有几个麦粒。据刘队长说,那里的土地最贫瘠,一年就种一季麦子或种一茬荞麦,因为路远运送土杂肥不方便,基本上就等于撂荒地了。 收割麦子不用镰刀用手薅,薅下的麦子让女社员捆成捆,收工回家时女社员每人背一捆,男社员一人担两捆。 第一次担麦子走羊肠小道,对男女知青都是一场考验。陡峭的山路崎岖蜿蜒,一面是陡坡,一面是深沟,别说背着麦子或担着麦子,就算空走都困难,还那么远的路程。孟祥忠担着两小捆麦子走了没多远就汗流浃背了,头上脸上都是汗水,眼睛都睁不开了。社员们习惯了走陡峭的山路,也会换肩,可孟祥忠不但不会换肩,走在陡峭的山路上,腿都打颤。 资料图片(庞沄老师摄影) 又往前走了一程,孟祥忠实在是走不动了,他想放下担子歇一歇。就在他想放下担子的一刹那,肩上的担子前后失衡,两捆麦子都脱离了扁担,顺着陡坡滚到了沟底。看着滚落到沟底的两捆麦子,孟祥忠欲哭无泪,那么陡的斜坡,人根本就无法下到沟底。 走在后面的刘队长看到这一幕,他赶过来,轻轻放下自己肩上的担子,让孟祥忠扶住了,他麻溜的出溜到沟底,费了很大劲,才弄上来一捆麦子。刘队长又一次出溜到沟底,弄上了另一捆麦子。看着刘队长满身的泥土和满脸的汗水,孟祥忠眼睛湿润了。刘队长笑着安慰孟祥忠:不碍事的,刚参加劳动都这样,慢慢就适应了。 第一次担麦子,不光是孟祥忠吃尽了苦头,其他知青也都压肿了肩膀,两个女知青的肩膀也让绳子勒红了。说起第一次麦收,孟祥忠说一辈子都忘不了。 经历了一个麦收,等秋收的时候,知青们虽然感觉好了一点,可等秋收结束后,他们都累的爬不起来了他们都说累的腿肚子疼,农活的劳累还可以应对,挑担子走陡峭的坡路,是知青们最打怵的事情。 秋收后的农闲时节,知青们无意中听到了一队社员们的议论:"还是刘书记偏向咱一队(刘书记就在一队),把那些只吃粮食不会干活的北京知青都分给了二队,这回他们二队算是有好戏看了。"听了社员们的议论,知青们心里都很难受,在一队社员们眼里,他们就是一群只会浪费粮食的废物。 想想近一年来插队落户的具体表现,知青们心里也很难受,他们确实没给队里做出什么贡献,反倒给乡亲们添了不少麻烦。坚决不能愧对了"知青"二字,更不能为知青们丢脸。知青们聚在一起商讨了几次,决定干出一些让一队社员们刮目相看的事情来。 第一件事他们从修路开始。后队到前队那段村路太窄还崎岖不平,架子车都很难通过,人家一队运送土杂肥和收割庄稼都能用上架子车,二队有架子车却派不上用场,全都靠肩挑人抬。 说干就干,一个冬季的农闲时节,在知青们的带动下,二队全体社员积极参与,从后队到前队的那条崎岖小路变成了一条平坦宽敞的道路,两辆架子车可以并行通过,去沟里挑水的那段陡坡路也垒砌了石板台阶,社员们挑水再也不怕雪雨天路滑难走了。 第二年春耕春播农忙之前,孟祥忠和知青们一起找到了大队刘支书,提出了用二队远处的那片坡地更换村子附近那片荒地(大队植树造林机动用地),考虑到把自己认为是包袱的知青们都推给了二队,刘书记答应了孟祥忠他们的请求,村西那片荒地允准知青们开垦。 农忙时干农活,农闲时开荒地,在知青们的带动下,二队社员们的劳动积极性也陡然高涨,社员们都起早贪晚投入到了开垦荒地的行列。 又是一个冬季的大干苦干,村西那片荒地全部开垦成了耕地,为了保土保墒,不让水土流失,知青和社员们把一整块耕地分成了五块梯田,这一片荒地变成了十三亩平坦肥沃的农田,一亩地的粮食产量能赶上五亩坡地的收成。关键问题是离村庄近,便于耕种和收割。 看到了二队知青们的这些成绩,一队社员们眼红的要命,别的不说,光这十三亩开荒地的收成,就能解决一队社员三分之一的口粮。 资料图片(庞沄老师摄影) 转眼就到了1973年秋天,刘家湾二队又有几十亩坡地变成了梯田,粮食产量增加了一半。这年秋后,孟祥忠应征入伍,光荣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离开刘家湾那天,二队的社员们一直把他送到村口,有往他提包塞煮鸡蛋的,有给他装红枣的,还有给他装白面馍的。刘队长拍着孟祥忠的肩膀说:"我代表咱队的社员们感谢你们,你们北京知青为大家做下了大好事,乡亲们不会忘记你们的。"听了刘队长的话,孟祥忠和其他知青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能得到乡亲们的认可和夸赞,是他们最大的欣慰和满足。 时隔半个世纪,每当说起在陕北插队落户的那段青葱岁月,孟祥忠眼里就会泪花涌动,他说一辈子也忘不了在陕北插队落时的那段青葱岁月。那时的生活条件虽然艰苦,可老乡们的无私关爱和热情照顾会令他们温暖感动一辈子。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