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画家最近诸事不顺,前几天认识了个四川来的喇嘛,说手上有几幅老唐卡,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文画家就有点想看,请喇嘛吃了顿涮羊肉,约好今天一早去看唐卡。倒了几趟车,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有个脏兮兮的小喇嘛出来说:师傅被请去讲经了----问啥时候回来,就不耐烦地直摇头。 文画家抬头看看天,乌云盖顶,从昨天晚上起就闷热得要命。这倒腾一上午,浑身大汗淋漓,这老贼秃不会是个骗子吧?那天还说什么捐钱修庙,亏着自己没细打听,要不非得被坑了大钱不可。哦,对了,还一脸严肃地说我脸上的痣主凶,招烂桃花,切,江湖骗子!!可惜了我那顿涮羊肉! 气得转身要走,一出门,掉雨点了,大滴大滴地啪啪砸在石板地上,看起来是场大雨,他犹豫着想回去躲会儿,但一想,又气起来,倒霉催的!再不想看见这帮喇嘛了,一个个獐头鼠目的!他回头的刹那,看见窗下靠着一把暗红色的伞,像喇嘛的藏袍,好像更显旧点,像陈年血渍---- 他抄起伞,冲进雨里。文画家住在很偏僻的一个地方,再往前走就是河北省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里,建有几栋红砖五层小楼,一看就知道最起码有五十年以上历史了,院子里种着几棵很茂盛的大杨树,遮天蔽日的,红砖小径的砖缝里长出了草,路边爬满藤蔓。楼周围被老头老太太开辟出一些不规则的菜地,稀稀拉拉种着南瓜、豆角、辣椒----大热天总是有一股沤肥的臭味扑鼻而来。离院子不远处有一条很野的小河,源头不知道在哪里,河边倒是绿柳如烟----- 文画家一身臭汗的下了车,嗬!这雨下的!北京难得一见,天都黑了。头上一个炸雷接一个炸雷,怎么比市里还吓人呢?他打着伞趟着水,能走多快走多快--- 他半闭着眼,只顾低头快走,突然,身后蹿过来一个人,钻进了伞下,死死地靠在他身上,浑身发着抖。他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了来人一眼,哟,是个绿衣女子,雪白皮肤乌黑发髻,一双大眼睛恐惧地望着伞外面,下巴短短的,嘴唇丰厚,是个很灵动的长相。文画家画了多年画,别的不好说,对美女的鉴定还是很有水平的,这时候还在心里过了一遍,嗯,有点像春夏,如果把头发放下来,眼睛顾盼生姿---暗喜,绝色呀! 不过,美女住哪儿呀?我得把她送到家才成,看她浑身水淋淋的,哎呀,可能要感冒,马上就到我家了。他心中一动:"嗯,这雨下的,一会半会的也停不了,要么去我那儿躲会?雨停了你再回家?" 女子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紧紧抓着伞柄不撒手。他作势把伞往女子那边挪挪,怕她被淋的样子,一把搂住女子的腰,呀!好细腰! 真是桃花运来了拦都拦不住,他心里乐得飞飞的,面颊上那颗黑痣都放起了光。文画家其实长得还不错,五官清秀,一头艺术家标志性长发,可惜个子有点矮,而且有点邋遢,夏天就破汗衫大裤衩子夹脚拖鞋,不爱洗澡,汗味刺鼻,脸上老是油腻腻的,气质说不出哪里带点猥琐,所以谁也懒得多看他。又潦倒,在这么偏远的院子里租了个半地下室住,端的没有出息。 第一次有这么正的美女投怀送抱,你看搂得紧的,女子温顺地一声不吭,只低头跟着他疾走。 总算到了家,往下走了几级楼梯,他松开女子,拿钥匙开了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他赶紧去里屋把湿汗衫脱下来,翻出一条新毛巾拿了出来。 女子背对着他,站在小窗户那儿往外窥视,雷电交加,打得更密集了,一个接一个的,就在屋外闪。他也颇奇怪,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奇景,这半天了,老天爷咋还不带歇的呢?看见女子手里还拿着伞:"啊,把伞放下吧!来拿毛巾擦擦!对了,我好像有个吹风机,我去找找!"他殷勤地又一头扎到柜子里,心里美滋滋的,这么一看,女子身材也好得很呢,长腿细腰丰臀----- 绿衣女子小心翼翼地把伞就这么支着,暗红的伞面堵着窗口。雷就在窗口打得像放爆竹一样,闪电一亮一亮的---- 女子环顾四周,咦,很不错呀,阴暗潮湿,不见天日,屋里有松节油的味道,还有些腐烂的霉味。墙角堆着几幅画,斑驳的底子上,浅紫粉绿,画着裸着的飞天---- 文画家走出来,拿着一个电吹风和一件崭新的淡绿色的衬衫,脸笑得稀巴烂:"那个,小姐---姐,我帮你吹吹头发哈,回头别再感冒了!" 说着就过来,两人面对着面,他把一只手放在女子肩膀上,另一只手一把拽下女子的发簪,离这么近看,女子脸白的没有血色,甚至没有毛孔,真是细白皮!他心里啧啧称赞,而且眼睛这么大,咦,他闭着眼摇了摇头,怎么回事,还越来越大了呢,自己眼花了吧,他突然觉得手下女子的肩膀又滑又腻,冰凉彻骨,什么东西?缠上自己的脖子?他睁开眼,看见一张大嘴,一双大而凸的眼睛,一条长长的舌头紧紧缠住他的脖子,他想叫:"救-----"已经叫不出来,眼前全是碧绿的颜色。 一夜暴雨如注,清晨方歇。 楼前几个大妈摘着菜聊着天:"哎,楼后面那一排泡桐树全被雷劈倒了你看见没?整整齐齐地躺一排----" "可不,奇了怪了,昨天那样的闪电呀,老年间就得说,是什么玩意要成精呢,渡劫呢,闪电追着打!" "哦哦,还能那几棵树要成精?" "没准,要么劈倒了呢!" "不过,人家妖怪修炼也怪不容易的,说给劈死给劈死----"一个看着年轻点的大妈咯咯笑。 另一个老大妈压低了声音:"听说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办法,就是,哎呀,女人用过的带血的脏布头,就管用,嗨,你说说,有点恶心哈?" 几位大妈一起羞答答地笑起来,真的假的?这个老姐姐真会扯。 正说着话,看见文画家神清气爽地从门洞里走了出来,穿一件淡绿色的衬衫,头发油亮顺滑地披在肩上,几个大妈立刻住了嘴,呆呆地看着他一阵春风似的走过去,面面相觑。年轻大妈有点恍惚地开了口:"那个是---画家?怎么比以前好看许多?以前----"她们费劲地想了想,好像是个脏乎乎的小子,弓腰驼背的。 他现在背影都好看,宽肩长腿,摇曳生姿,像一朵绿色的云。 老大妈突然一拍大腿:"痣!他脸上的痣给点掉了!" "哦!对对对!"都恍然大悟起来。 文画家夹着那把红伞,穿花度柳,施施然地向小河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