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芝麻烂谷子之父亲的烟口袋

　　【原创作品】
　　作者 李海生
　　李海生著作《陈芝麻烂谷子》，本文摘自此书
　　从记事起，我总看到父亲在抽烟。不管是在田间地头，还是在茶余饭后，他总是在喷云吐雾。
　　父亲的烟口袋是用黑色大绒布缝制的，类似现在的装钱的夹子。一层一层的，每层错落开来，外层装打火机、中层放烟纸、最里层放旱烟。不用时候一卷，然后按上按釦，看起来很精致。
　　平时，父亲的烟口袋始终装在衣兜里。损破了一点就及时缝上，就像他的衣裤鞋帽，虽然经常被柴草荆棘刮些口子，总是及时地缝补完好。那烟口袋实在缝不上了，才换一个新的，新的也都是用大绒布做的。父亲一辈子换了多少个烟口袋，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父亲55岁照片 父亲的烟口袋里装的都是旱烟，那时，屯里的人都管旱烟叫蛤蟆烟或者蛤蟆赖，这种烟的味道极浓，闻起来很呛人。他的烟瘾很大，一天要抽满满的一烟口袋旱烟。
　　在家里，父亲好象舍不得卷他烟口袋的烟，专卷这烟笸箩里的烟抽。每天早晨干活临走的时侯，父亲就从炕头把烟笸箩端到炕沿边，一捏儿一捏儿地从烟笸箩里抓出旱烟末，在烟口袋里装进够一天抽的量。我经常坐在父亲的身旁，看他慢慢吐出白茫茫的烟雾。烟雾在父亲的周围缭绕着，然后被一阵清风缓缓地吹散开去，此时的父亲看上去十分惬意。
　　娘通常会说：＂小孩子，离那‘烟口袋’远点。＂我知道娘是在提醒我还不到吸烟的年龄。但父亲不以为然，并对我表示同情。当娘不在旁边的时候，他就会把他的蛤蟆烟递给我，让我吸上一小口。还对我说，知道烟是什么味道了吧。说着，立即收了回去。我被吸入的烟雾呛得咳嗽不止，并引来娘的一阵呵斥。父亲则憨憨地笑了笑。
　　30年前的全家福
　　父亲抽的旱烟，都是在自家房前的菜园子里栽种的。每年早春的时候，父亲就用家织布缝得很小很小的布口袋，把他留的烟籽装在里边，用水浸泡充足后，放在炕头的蓝边碗里，盖上几层厚厚的铺衬儿（破衣服扯下来布块），来使烟籽发芽儿。烟籽生出白花花的小芽后，父亲就选择一小块土质好的地头，种下烟籽。小苗长出四五个叶的时候，父亲就把它们移栽到垄台上。父亲莳弄它，也象莳弄各种蔬菜那样精心，一垄垄的烟叶长得又肥又大，圆圆的，象一把把蒲扇。
　　等到白露时节烟叶略见微黄时，父亲就把烟叶一个一个地掰下来，用谷草拧成的绳子系成一串一串的，搭在木杆子支成的晒烟架子上。这一晒就是二十多天，尽量地着些露水，着露水的烟叶味好。晒到烟叶达到红黄红黄的成色时，父亲就把烟叶下架捆把，并搬出四四方方的石头，把捆好的烟把压在房檐下的板石台阶上，压得扁扁生生的才拿到屋里搁起来。父亲的烟把，每把十片烟叶，形状如一，颜色焦黄，看了就勾人犯烟瘾。
　　我的记忆里父亲养家过日子靠的就是起早贪黑的实干。那时，家里没有钟表，估摸时间都是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或是听鸡架里公鸡打鸣。
　　父亲惦记着地里的活计，到了后半夜就开始睡不安稳，朦朦胧胧地等着窗户泛亮。实在难挨，父亲就悄悄地披上衣服，摸瞎乎地卷上一只蛤蟆烟，边抽烟边捉摸着一天要干的伙计，边抽烟边等待着可以下地的时间。一只大老卷抽完了，父亲就拿着工具下地了。
　　1971年，由于洪涝，生产队所有社员的每日口粮只有半斤，而我的姐弟五个正值半大小子和半大姑娘时期，齐刷刷的能吃，一家九口，一天的粮食控制不好，一顿就得吃个净光，一个个还得甜嘴巴舌的。娘把土豆秧、山野菜啥的都掺进了粮食里，吃了占肚，但还是有了上顿愁下顿。
　　父亲靠在火山墙上，夹着一只大老卷，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圈，竟想出个馊主意来。他假称有病要看病，向生产队长请了一个月的长假，跑到我的姑奶奶家待了一个月。当时，我的姑爷爷在嫩江农场公安局任局长，我父亲在他那里享了一个月吃饱喝足的福。他带出了一张嘴，还把家里的那一份口粮留给了我们。后来父亲还常说，那是抽烟抽出来的馊主意。那时，这馊注意还真挺管用。
　　父亲不惜在房前菜园子中那块最好的地栽烟，不惜搭功费力地晾晒烟叶、捆绑烟叶，其实不光单单地为了自己，还为了啥，父亲嘴上从来没说过，可他的心里却明镜似的。无论在生产队还是在自家里干活，屯里的老少爷们儿都愿意抽空靠近父亲。父亲知道他们心里想的小九九，就笑盈盈地送上一句＂来，歇会抽袋烟＂。
　　于是，几个人随便找墙根、树下垄台等地方坐下，一人一张卷烟纸，一人一捏旱烟末，打哈凑气地点着了大老卷。抽袋烟，乏也歇了，嗑也唠了，屯老少爷们儿心里有啥憋屈事儿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一张张酱紫色的面孔都笑得更加阳光灿烂了。
　　我上学后，父亲就开始指望着用我写完字的作业本做卷烟纸。我感觉，父亲为了得到我的作业本，对我呵护得更加周到，心里很是美滋滋的。作业本上留着老师批改作业时的笔迹，想到父亲要用我的作业本做卷烟纸，我写作业时总是不敢怠慢，生怕不留神被老师打个叉，到时让父亲看见了丢磕碜。父亲的大老卷，也成了对我的一种约束和督促。
　　（摘自网络，与父亲抽烟动作相似）　　后来，屯里的老少爷们儿一个个地改抽洋烟卷了，可父亲还是用卷烟纸卷着烟口袋里的旱烟。
　　父亲去世时，他裤兜里仍然紧紧地掖着一个大绒布的烟口袋，我知道，父亲是舍不得那纯正的农村旱烟的滋味。
　　作者 李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