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我结婚 " 【一】 花蓥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窘境! "先生,你是真心结婚吗?大喜日子,能笑一笑吗?" 民政局里,当摄影人员无奈地从相机前移开眼睛,宣告着又一张结婚证件照失败了。"她让我来的。" 严寥白这厮保持着那张冷脸,不紧不慢的一句话吸引了一众的目光,并成功得令花蓥颜面扫地。 狗男人!要不要这么理直气壮! 花蓥暗地咬牙,欲哭无泪的想起了自己的作死全过程…… 半月前,高雅的餐厅靠近窗户的角落,花蓥妆容精致,但难掩憔悴,双眸暗暗流连于对面的男人,忍不住在心中赞叹:果然帅哥都是要上交国家的! 天光透过玻璃,倾泻于对面人肩头,精瘦的脸庞镀上一层浅光,冷冽之感更盛几分,虽不苟言笑,确是标准的剑眉星目,抬眸间眼中光芒锐利又淡泊,颇有八九十年代香港武侠电影中的侠气。 "严探员,你说有没有办法能让我时时刻刻都处在安全的环境,又或者时刻都能得到保护……" 用餐中的沉默被花蓥打破,她自认为人低调,从不炫富,但上个月却惨遭绑架,好在家人及时报警,最后被鹿城侦局成功解救。 严寥白就是第一个冲进屋子里救她的警探。 "别怕,已经没事了。" 这是严寥白对她说得第一句话,也许那只是例行的安抚,但花蓥她只知,那句话温柔似流水,坚定似盾牌,驱散了她生来所承受过的最大恐惧。 绑匪一时不能接受被捕的事实,疯了一般还想扑过去将花蓥撕碎。 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掌心轻蹭她的睫羽,沾上了她的泪珠。"别害怕,闭上眼,我带你出去。" 严寥白的话似一剂神奇的镇定剂,花蓥小兔般乖乖闭上眼,被打横抱起,带了出去…… 至于这次的见面,是因此事还有后续资料需要递交与领取。 花氏事务繁忙,伤才好她便一头扎进了公司,可身上的伤好了,并不代表心不需要抚慰。 半个月来,她噩梦缠身,最可怖的是每当她冷汗淋漓的从梦中惊醒,总能幻听到匪徒被带走时的威胁。 筷子被端正地放下,只见严寥白十指交叉,置于胸前,睫羽一扇,抬眸径直对上花蓥的眼,认真的给出了建议: "跟我结婚。" 一口菜卡住了喉咙,不过先于被噎死,花蓥已被严寥白震得魂魄尽飞,耳边自动混响加回放"结婚……婚婚……" "严探员,我现在严重怀疑你贪图我的万贯家财!"救命恩人的英雄滤镜就这么碎了一地。 "不好意思,花小姐,你可能对我还不了解,如果我在侦局干不下去了,就得回去被迫继承百万家财。" 花蓥汗颜,又一次刷新了对严寥白的认知,内心os:怎么有人能将这么厚颜无耻的话说得如此风轻云淡! "别误会,父母催婚催得紧,我急需一个让他们放心的‘伴侣’。对你而言,作为探员家属,一般的不法分子不会敢动你。第二,婚后住在一起,我能对你时时保护。" 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堪称无懈可击。 一时间花蓥竟觉得他说得十分有理,可谓双赢! 回到现实,民政局内工作人员已经脑洞大开的开始了"逼婚论",尴尬因子漫天飞舞。 "您想多了!"走偏的脑回路需要及时得到扼杀:"逼婚什么的,完全不存在!他跟我闹着玩呢,就想我哄他!" 花蓥讨好的一笑,指尖轻轻顶了顶严寥白嘴角: "笑一笑嘛,今天是我们结婚哎,你老这么傲娇,婚后罚你跪搓衣板啊!" 这么一听,真似你气我哄的小情侣,然而在工作人员看不见的角度,花蓥瞪着严寥白,眼神警告:"给爷笑!不笑爬!" 不知是恐吓成功,还是本着business company的良心,清浅的笑意在嘴角漾开。 严寥白笑与不笑是两种人,不笑时清俊淡泊,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月;笑时温柔似水,皎月遇烟火,眼角的泪痣都越发红了几分。 最后完美的照片成功的贴在大红本本上,钢印落下,二人的"商务关系"受到了婚姻法的保护。 【二】 "新郎可以亲吻新娘!" 《梦中的婚礼》弹奏结束,交换完戒指,司仪热切的宣布了婚礼最激动人心的环节。四目相对,其中的尴尬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台下的气氛热烈起来,婚礼的主人公站在台上却越发的局促。花严两家在鹿城都算有头有脸的人家,结婚这么大的事,自然要宴请宾客。 花蓥的父亲前些年因公去世,自此花母对她更加心疼,婚礼气派又热闹。 "花蓥!支愣起来!指望严寥白是没有活路的!" 花蓥内心咆哮,深知若不有所动作,婚礼流程定然进行不下去,更甚者台下花母与严家两位长辈也会有所怀疑。 旋即,台上的新娘一提婚纱,隔着头纱甜甜一笑,明媚了整个婚场,她上前一步,纤细的手臂张开又收拢,身子小小,却甜蜜霸气地圈住了自己的新郎。 众人眼见,确是甜蜜美好的模样。 "拥抱一下,意思意思应该就能混过去了!" 花蓥低语解释,怀中的人却分明僵住了,严寥白似乎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主动一个拥抱。 半晌,她被反圈进怀中,严寥白比花蓥足足高了一个头,下巴刚好抵住她的额定,随他的一揽,身子更加向前,红唇蹭上别在他胸口衔着"新郎"的玫瑰。 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她不曾想过严寥白会有所回应,堂堂严大警探不是很高冷的吗? 恍惚间,花蓥似乎听见了他突然加快的心跳。 然而,象征性的拥抱显然不能满足宾客看热闹的心思,起哄让新人热吻已经成为了当今婚礼的常规操作,众人只当新人害羞,闹得更加欢快。 "别害羞嘛!" 起哄声越来越大,侦局的兄弟们长年屈服于严大队长的"淫威"之下,如今纷纷揭竿而起,毕竟搞队长这件事,要无视"生前身后名"。 "场面有点失控,做戏要不要做全套?" 微热的气息划过耳骨,痒得花蓥心头一颤,严寥白还未将她放开,低声询问,听不出情绪。 "我不仅是个很好的商人,也会是很好的演员。" 一个吻而已,若没有心心相印,双唇相贴也只是毫无灵魂的皮肉接触。 花蓥瞪着眼睛,发亮的双眼一左一右闪着两个字:"敬业",头纱轻垂,她主动伸手去揭,每一个指尖都是"视死如归"! 微冷的唇就落了下来,轻柔得如柳絮缓落唇瓣。 严寥白的吻来得那样突然,在花蓥还未反应之际,头纱才被她掀起一半,双眼前的白色朦胧方才明亮,那张清俊又淡泊的脸便迅速靠近占了她满眼。 花蓥呆在原地,失神地保持着半掀头纱的姿势,唇上的触感那样真实,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唇间的温度点暖了严寥白的唇瓣。 心不知何时加速了跳动,严寥白缓缓放开,双手握着她的愣在半空的手,郑重其事: ——这个吻,我真的等了很久。台下掌声笑闹炸起,台上却静若另一世界。 那一瞬,若一个人的眼真的能装载什么,花蓥相信严寥白眸定承载着黑夜中一片汪洋,悠悠海水倒映着璀璨星河,她不知何时已弃船入海,悠悠眼波,足以将她溺死于星光与温柔中。 花蓥久久的愣在原地,克制着心跳,心乱如麻,仓惶的叹服: "狗男人演技真好!被杀到了……" 原来真的有人能用一个吻,一个眼神让人心动。 夜里,当灯光熄灭后,二人的距离不过一个床高。 "贴身保护当然要同房!不过现在男女平等,一三五我睡床,二四六你睡床!公平吧!" 寂静的夜,花蓥用聒噪掩盖自己那望向窗户微蹙的眉头,被绑架的那一夜,绑匪就是破窗而入。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似一只眼睛隔着天幕与花蓥遥遥相望,冰冷得令她回想起骇人的回忆。 "眼睛"突然被遮住了,严寥白将窗帘猛地拉上,将花蓥飘远的神拉了回来,屋内陷入黑暗,清癯的身影重新躺回地上。 "太亮了,我不习惯。" 夜晚太静,静得早已平息了花蓥心底的悸动,夜色太长,长到她第一次孤男寡女共度一夜,每一秒都似分钟漫长。 "严寥白,为什么选我跟你结婚?你就没有想过日后会遇上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吗?" 屋内响起窸窣的翻身声,一缕长发从床头落了下来,花蓥开口,消磨着睡前时光。 夜色勾勒着严寥白的轮廓,淡淡的一句话,答非所问: "那你又为什么随意的和我结婚。" 无人回答,此夜便悠悠而过…… 【三】 周天的夜,鹿城侦局依旧灯火通明,当侦局的小弟神情怪异的指了指值班室的门外,严寥白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他出门来到了走廊,见到了大跌眼镜的一幕。 "失业买醉啊!你放心……我就是万恶的资本主义本资,明天我就把公司按电梯的小妹开了,换你上!" 侦局值班室门前的这排走廊,专供半夜在外发酒疯被报警送到侦局的人醒酒。 然而,严大队长的正牌老婆,兼花氏集团一把手的花总,此时此刻便十分光荣的坐在其中,半长的卷发乱七八糟的垂到肩头,酒气熏天地揽着旁边素昧平生女醉鬼的脖子,豪气万丈得想让人为她点一首《好汉歌》。 看来今晚花氏酒会的酒水真的很让人上头! 这一方,花蓥抬眸一眼看见了立在门框边的严寥白,因醉酒而迷离的双眸一下便亮了起来。 "严寥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嗓门之大,声调之高,黏腻腻的尾音拖得老长,惊得充满酒气的长廊都静了几分。一旁围观的同事们终于彻底绷不住了,噗呲声回荡在走廊。 严寥白扶额,就差把"我不认识她"刻在脸上,他转头就走,丢人丢到家原来是这种感觉。 "看到了吗?那个傲娇的男人,我老公!老不理我……" 花蓥虽醉得不轻,但也看出了严寥白的"嫌弃",受挫地拉着"醉友"指了指那个消失在值班室的身影。 她似闹累了,垂着头,卷发乱糟糟的快挡住整张脸,鞋尖一下一下百无聊赖地磨着地板。 "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晚上喝得烂醉,很容易发生刑事案件。" 说话声从跟前传来,清冷又淡然,不是严寥白又会是谁。 严寥白蹲在她面前,耐人寻味的平视着她,身上的制服已经换成了常服,乌发在灯光下浓黑,发丝看起来微微发硬,原来他去请假了。 因酒而发烫的脸,白里透红似一个刚成熟的水蜜桃,殷红的双唇微微一撅,望向严寥白眼底。 "老公,你怎么不理我?" 若是换了平日,以花蓥的性子定会不服软的反驳,可如今的她没有半点牙尖嘴利,甚至迷糊地喊了那个只属于真正夫妻间的称呼。 淡泊的眸微微一怔,放大几分又即刻恢复如常,克己又近乎冷漠的情感内敛似乎是严寥白骨子里便生来的。 "上来,回家。" 宽大的背展露在花蓥面前,严寥白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走廊间的所有人听清,沉稳又收敛。 温软的身子乖乖扑了上去,脑袋抵着那人的脖颈,在被稳稳背起之前,附在严寥白耳边悄悄耳语。 "我怕你晚上一个人回家走夜路害怕,特地来接你的……" 谁在害怕,他们心照不宣。 夜色如许,凉风消散了夏夜的暑气,昏黄的路灯倾洒而下,树影斑驳,人影于树影中被拉长。 "花蓥,为什么可以随意的跟我结婚?" 乘人酒醉进行"审问",确实是个好办法。 "因为婚姻就是一张把人绑一起的合同,而爱情又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老娘有钱又有颜,为什么要和那些不靠谱的人绑在一起!" 耳边的声音模糊又絮叨,令人听不出伤痛,在从前的一段时光里,花蓥也曾真挚的爱过两个人,只可惜深情负薄情。 第一次被分手,第二次被劈腿,每次百分百的投入,皆惨败收场,伤心又伤身,自此之后爱情便成了她眼中的廉价之物,轻易不碰。 "你救过我,又可以保护我,财力与身份上也和我门当户对……严寥白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花蓥趴在严寥白肩头,话锋转得突然,双手从身后圈着他的脖子,缩了缩身子,风吹得她头疼。 "……我喜欢能看见我好的人吧。" "要是她看不到你的好呢?" 花蓥埋首在他肩头,迷糊睡去,甚至还来不及听见他的回答…… 回家的路还很长,严寥白缓步走着,感受着身后的温度,嗅着属于她的淡香。 他们从未有了解过对方,背上的姑娘已醉入梦乡,可刚才的对话是相知开端,而爱便是相互了解的过程。 【四】 严寥白受伤了,手腕被毒贩的匕首深划一刀,花蓥下班回家时,正瞧见咱们严大警探"身残志坚"的吃着自己刚煮好面。 隔着袅袅热气,桌子的另一边放着一碗没动过的面,肉丝和饱满的荷包蛋带着清香,摆盘随意中带着严谨。 "面下多了,你也吃点吧。" 严寥白夹完最后一筷子面,起身将碗洗净收好,转身进了浴室,几分钟后屋内响起了淅沥的水声。 肉丝面向来对花蓥胃口,可不知为何,看着严寥白疲惫的背影,嘴里的面却突然少了几分滋味。 一碗面下了肚,水声已停息许久,碗筷收拾妥当,花蓥踏入卧室,走进一方沉寂的世界。 严寥白睡着了,窝在沙发上,干净的白T沾着沐浴露的味道,短发还未干透,柔软的垂在额顶,手上的纱布因沾了水,已被废弃,扔进了垃圾桶。 睡梦中的严寥白剥去了平日惯有的冷漠与坚韧,似常人一般,会疲惫会困倦,孩子一般稚柔。 心底的某处柔软不知何时被捕捉,花蓥不自觉向沙发走去,目光流连最后定格在伤口之上,最后便有了严寥白苏醒时的一幕。 一只手捧着他的胳膊,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缠了上去,指尖的温柔不言而喻,他微微抽手,却又被拉了回去。 "看在你平时上下班接送,保镖做得不错的份上,让我偶尔也尽一尽妻子义务吧,好歹也占了个名头嘛。"她一边包扎伤口,一边续道:"你可得小心点,你受伤了谁保护我啊?"细长的睫毛在眼下,花蓥跪坐在沙发的另一侧,系着最后一个蝴蝶结,不想下一秒会因严寥白的话呆坐原地。 "花蓥,我说会保护你,可我的职业要求我还有很多人要保护。" 一句话仿佛逆转了时光,许多年前也有人同她说过这番话。 "严寥白,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爸爸以前也和我说过这样的话,他也是警探……为了保护别人牺牲了。" 若有什么事能成为花蓥一生的疼痛烙印,那一定是花父的死。 "爸爸可是警探,可以保护我们花花,也能保护鹿城的每一个人!" 父女间亲昵对话言犹在耳,可花父却在一次劫车事件中因公殉职。 远山眉染上忧伤,透亮的眸泛起忧伤的涟漪,泪水在眼中翻江倒海,可却被强忍了下来。 抬眸间,她竟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向大人讨要拥抱的孩子一般,张开了双手。 "严寥白,抱抱我吧。" 不因别的,只因这一刻我需要一个安慰拥抱;只因你又让我想起了他;只因有那么一瞬,恐惧你也会如父亲一般又一次消失在这个人世。 整个世界之于无声,严寥白凝视着眼前人泛红的眉眼,眼中情绪翻涌却又克制,无人注意他曾呼吸一滞。 终于,修长的双臂从肋下操过,严寥白将那个渴慕怀抱的人儿搂紧。 他小心翼翼地拥着怀中的柔软,似拥着一团稍一用力便会消散的烟雾,又似抱着怜爱许久的宝贝,向后缓缓一靠,带着怀中的人半窝进了身后的沙发。 "我真的很想他。" 耳边的声音感伤而真挚,怀中的触觉越来越真实,严寥白觉得她的身子真冷,揽着自己脖颈的手亦是冰凉。 腰上的力量稍大,花蓥被更深的拥进怀中,温热的体温一点点隔着衣料渡上发冷的身躯。 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脑,严寥白启齿间清朗的话语扫过她耳边的乱发,一字一句,字字戳心: "别怕。我向来守信,我会小心的活着,时刻记得还有一个一辈子承诺需要用时间如兑现。花蓥,我不能让你做被我保护的唯一,但能让你做我的最特别。" 一语落下,心河涌动,那个将花蓥圈入怀中的男人亦成了她心上的一个特别。 【五】 得失之间,最易见本心。 这句话放在花蓥身上同样受用。 市中心乱成一团,侦局的人包围了整个商业中心,人群被迅速驱散,警笛一阵阵的刺激着人们的耳膜。 红色的轿车飞驰过十字路口,车速明显超标,花蓥一脚将油门踩死,苍白的脸庞流露出无以复加的焦急。 市商大楼出现炸弹,侦局负责排爆,严寥白作为侦局大队长定然也被派遣其中。 花蓥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将严寥白的生死放在心尖,看到新闻时,她也不知是怎么了,想也不想地抛下还未开完的会议,驱车前往市商大楼。 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第一时间确认严寥白平安无恙! "李某因报复社会,在市商大楼中安装了爆炸装置,鹿城侦局已到达战场,疏散人群,成功进行排爆……" 车载广播中反复的播报着一则紧急信息,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脚下的力量也松散了不少,车速降了下来,可依旧方向不改的向市商大楼的方向行驶。 市商大楼附近区域已经封锁,警车与救护车停列在封锁线外。 花蓥的车停在安全范围内,一个声音猛烈炸开,震得车身一抖。 是爆炸!爆炸的轰鸣落下,建筑物碎裂的声音随之而起,有惨叫声冲进正耳鸣的耳朵。 恶徒竟然在商场的深处还藏了炸弹! 转头间花蓥见不远处的大楼一层已被炸得不成样子,余火蹦了出来,大门前的广场上凌乱的倒着几个身着警服的血人。 呼吸都停了一拍,她走进乱做一团的现场,医护人员和警戒线外的探员冲进线内救人。 人流从花蓥身边擦过,她无助的站在警戒线外探寻,可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唯剩不断有人抬着担架从她身边奔过。 "千万不要出事!" 神经崩成一条线,花蓥焦急地咬着指甲,双眸死死的盯住了警戒线内那片建筑残骸,那里已成了火海,消防队正在全力抢救。"嫂子,你怎么在这?!队长他……" 脸熟的小探员出现在花蓥身后,婚礼上他们见过,那是严寥白队内的人。 此刻他满脸的黑灰,残留着灼伤的手臂,指了指不远处的救护车,红了眼眶,沉默了下去。 泪水从小探员眼角滑落的一瞬,花蓥的心也随之跌入冰冷深渊。 灵魂在一瞬间被掏空,她如失去生命的提线木偶般,步伐僵硬的向救护车走去,每一步都似千斤重。 严寥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烟尘模糊了他的脸,双眸紧闭,身上的制服鲜红的液体粘着灰尘,左臂满是鲜血。 她不敢靠近了,麻木地立在救护车三步远的地方,没有向前的勇气。那日的承诺冲涌上耳畔,在脑中一遍遍肆虐,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待花蓥发现已成决堤之势。 各色的情绪涌上心头,最后在泪水中幻化成一个字:"爱"。 她没有时间回想是何时心意萌动,也许是从严寥白把她从绑匪手中救下,也许是婚礼上的眼神太多温情,又或是之后种种,情不知所起,她发觉的太迟。 当危机来临的那一瞬,爱意才猛烈爆发,可惜她爱得人又一次已同样的方式消失在她的世界。 "不是说会保护好自己吗?你们都是大骗子……要我怎样你才能留下来……" 花蓥的理智彻底崩溃,脚下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双腿一软蹲下身子,捂着嘴哭得全身颤抖,哽咽声盖不过周围的警笛声,心碎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知。 "你求我……我就留下来啊。" "好……我求你,我求你留……嗯?!" 纤细的身子骤地站起,满是泪水的双目不可置信的望向救护车,只见那个男人虚睁着眼,勉强的笑了笑,眼神动容中竟然还带着一丝难得的得意。 "你没死啊!" "排爆成功,我们带着人已经出了商城,没想到还有一枚炸弹,只是受了余波,手臂骨折加灼伤……花蓥,你可能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万物寂寥,目光都柔软下来,相顾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终是差了点什么,遂破涕而笑,恼羞成怒: ——严寥白……你大爷! 【六】 距那起骇人听闻的大楼爆炸事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时间冲淡了一切,鹿城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鹿大一百周年校庆如期开展,作为优秀学子,花蓥自然也要回来凑了个热闹。 "是他啊!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居然成了一对,你当年可直接无视了他!" 灿阳下,看完甜蜜双人自拍的好友惊叹连连。 当事人花某收好手机,迷惑的眯眼,努力的在记忆海洋搜寻,始终没有发现与严寥白有关的任何踪迹。 "你心可真大,这就不记得啦?就当年这个操场,隔壁警校的那个男孩啊……" 好友哭笑不得,一个画面隐约出现在脑海。那时她惨遭初恋男友抛弃,正难过,转头就见一个男孩手握一束鲜花羞赫的表白。 失恋才不过几秒,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手足无措,最后一句话也没说,落荒而逃。 漫长时光过去,她只记得那个少年气质俊逸清冷,甚至连他的具体面容都模糊了印象。 回忆一点点袭来,那因时间而蒙上雾气的脸庞也随着花蓥的回想逐渐清晰。 身后有人唤她,转头的瞬间,温柔的眉眼撞进眼底,微笑着最后和记忆中模糊的脸庞重重对应,同一个操场,同一个身后。 上次他说:"花蓥同学,我是隔离警校的同学,喜欢你很久了。"这次他说:"来接你回家了,走吧。" 心似落在一片柔软的羽毛,随之飘荡悬浮,温暖的情绪丰盈了胸口的每一个角落。 原来这么多年他从未离开。 骄阳似火,操场上的每一个人都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向前方的男人飞奔而去,乌发飞扬,一往无前,双手圈住男人的脖子,小跳鼠一般跳入男人的怀。 ——严寥白!就因为当年我无视你的告白,所以之前你脸那么冷,就想我哄你是不是?承认吧,你明明一直都很喜欢我!你这个傲娇怪! 花蓥挂在严寥白身上,恍然大悟的质问,又忍不住甜蜜地眉开眼笑,压低了脸庞,鼻子蹭上他的鼻尖。 "恭喜花小姐,还不算太笨,终于成功发现自己被蓄谋已久的骗婚了。" 骄阳似火,人影相依,往后余生,胜似蜜糖。 【七】 你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相见时一见倾心,再见时因他而找到前进的方向,再然后为了靠近日日复年年在心中祈祷爱神垂怜——我严寥白有。 十六岁那年,严氏集团召开家族大会,我向来对经商之术毫无兴趣,却被长辈们强迫扎上领带,穿上西服坐在席间。 大人们大谈严氏未来,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期待,那些眼光令人焦虑,从商根本不是我之所喜,可说到底我对未来也毫无畅想,似乎一辈子也只能接受家族的安排。 大会结束,我立在过道透气,低眸一看,暗淡的视线因一人而着色。 酒店一层是一位警探的追悼会,扎着高马尾的少女立在遗像边,黑衣氤氲了她的悲伤与失去至亲的痛苦。 可一眼便吸引了我的不是她的楚楚可怜,而是她眼中那虽悲戚却坚强的光。她一边安慰自己泣不成声的母亲,一边礼貌的接待着前来吊唁的宾客。 从此那个女孩用她的坚毅在我心里种下了一枚小小的花种。 半个月后我竟在学校里遇见了她,听说她叫花蓥。"蓥"又作"莹"人如其名,她亦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莹莹光芒。 一次午间食堂我坐在她与好友邻桌用餐,正巧听见了她们谈论小女孩话题。 "花花,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会喜欢警探吧,努力保护别人的样子,值得让人喜欢……" 我嚼着嘴里的饭菜,想起了那日她父亲的追悼会,暗暗抬眸一眼瞥见了她眼角强忍的水珠。 我背弃了父母的意愿考进入离她最近的警校,在这里我找到了人生方向:成为警探,尽自己所能去守护鹿城的每一个人。这个目标始于花蓥的一句话,却忠于自己的心。 时至今日,我仍感谢她带着我找到了梦,心中的花种也因此开出玫色的花朵。 进入侦局实习的那一天,我带着花与满心忐忑前去告白,她却面色奇怪的转头就走,我默默的在心中安慰自己,在她世界中我们还未相识,她还不曾发现我的好。 局里工作很忙,忙到我没有时间悲伤。 再后来,绑架事件发生,我本不负责有关绑架的案件却央求局长任命我负责此事。 在废弃的仓库找到她时,她缩在角落,沉浸在极度恐惧中,我将她揽进怀中,带着她离开现场,清晰的感觉到她因害怕,紧紧的拽着我的衣角。 我心疼不已却又心猿意马,偷偷发誓日后都会将她在自己的保护圈中圈好。 可是该怎么靠近呢?说来也好笑,没想到她自己上钩了……后来的一切我皆是顺水推舟。 我承认当初一心爱意被无视让我很受伤,心中暗暗置气,在她面前故作冷淡:幼稚的想着她也哄哄我。 民政局里,她在人前哄我微笑,虽然眼神"凶狠",却让我觉得前所未有的靠近。 婚礼上,一个主动的拥抱,我说我真的等了很久,一点也不假。 背她回家的那一夜,她问我若是所爱之人看不见我的好该当如何,我的回答她不曾听见,我说: 那我就努力让她看见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