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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福贵苦难催生的山里人家(中篇小说大结局)

  苦难催生的山里人家(中篇小说下部)
  文/田福贵
  (五)
  大贵从屁股后头踢了他一脚:"尿炕精,看把你能的!"
  二贵平时最烦别人提他尿炕的事。他小脸通红跳转身揪住哥哥就要撕拼:"别打了,再打出去就不领你了,让你天天烧火。"九儿一声吆喝,二贵乖乖地住了手,戳在炕沿边生闷气。
  一夜无话,第二天吃罢早饭,王成和李有财带着九儿来到对面的树林里。他们沿着半山腰平缓的林地走了两个来回,在灌木丛中挑选了两处疑似动物穿行留下的"巷道",在"巷道"两边他们将两棵胳膊粗的小树拽弯,绳子的两头系在树稍上,用木橛斜钉在土里。绳子的中间做成直径约一尺多的活套,左右挂在灌木稍上撑开,离地约一鞋底高。套子周围七八丈范围内,可能绕行的地方全部用树枝堵起来。做完这些,王成让姐父和九儿离开,他用衣襟兜来浮土和落叶倒退着撒在刚才折腾过的地方,说是埋脚印、压气味。
  往回走的时候,九儿问王成:"舅舅,把套子直接钉地上不行吗,为啥要把树弯下来?"
  "那样套是也能套住,但多数野物会咬断绳子逃脱,即便不逃,也有可能被别的野兽吃掉,一般得不上。把两棵树拽弯的这种叫挑间套子,野物一旦被套住,肯定会死命挣扎,当它把地上的木橛拔起来时,两棵树往回一弹,就把它吊在半空,这样不管勒在哪儿,它也跑不掉,而且越挣扎死得越快,还不用担心被其他的牲口糟蹋。不过,刚开始下面会有同伴或别的野兽守候。"
  "那咱多下它几个。"
  "嗯,附近的坡上再弄几个,不过,你得记住地方,隔十天半月的老远去巡巡,不要太勤,也不要太近,人走过得地方会留下脚印和气味,野牲口就会躲开走;再就是要看住"夜叉"别让它独自进入这一片树林。"
  "嗯。舅,你这活过瘾,逮的都是大牲口。"
  "嘁,套住套不住还两说呢,就把自个当老把式了?我感觉这两天叫你当猴耍了。"李有财泼了一瓢冷水。
  "哎、哎,李——姐夫,我不和你说话。要是半个月啥也没套住,我自动滚蛋!"
  "那倒不必。"李有财坏坏地一笑。
  此后的几天里,他们在后山又挖了一个陷井、布下两付套子,由于下雪的原因,暂时歇了手。
  "夜叉"的腿已经痊愈,它依旧跟着九儿他们在山前山后转悠。碰到野鸡、野兔就顺手射几只,遇不见也不刻意去找。反正"石丫子"下每天有收获,自家吃是吃不完,而且已经赚下了不少。在饿殍遍地的年代,他们的日子简直赛过神仙。
  大约是第六天的清晨,崖下传来野猪死命的嘶嚎。九儿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铺,跑出洞口探头察看。"舅舅,野猪。闪下去了,个头不小,咱赶紧把它弄回来吧。"
  王成就站在他身后:"别忙,先煨火,往坑里扔,可劲熏,等它不叫唤了再下去。受了伤的野猪发起狂来,连豹子也怕。快,点火。工夫大了它会把陷阱拱塌。"
  说话间,李有财和大贵抱出两捆干柴,炕洞里掏出火炭对着桦皮吹着,在上面放了两块鸟粪,待火烧得正旺的时候用铁锹端着对准陷阱扔下去。紧接着第二堆火又烧起来,再扔下去。陷阱里浓烟滚滚。刚开始,野猪还拼命跳跃、嘶嚎、咳嗽,但不一会儿就悄无声息了。
  "差不多了,走吧。"王成像个指挥官,带着姐夫和九儿拿着绳索、镐头、抬杠来到陷阱边。探头朝下一看,那野猪嘴头朝上蹲在坑底已死停当。陷阱的下半部分被它拱成了"锅底样",如果不是用火烧烟熏,不出一个时辰这家伙就会逃脱,虽然不一定能活,但人肯定是白忙活。九儿搬起一块碗口大的石头砸在野猪头上,见它毫无反应,这才用绳索挽了个活套套在它脖子上。三个人一齐用力,好半天才将它拔上来。
  这是头公猪,二百多斤;后半身已扎乱,肚皮上有个窟窿,一段肠子耷拉在外边。三个人不敢多逗留,稍微喘息了一下,动手把野猪的四个蹄子绑在一起,前后塞一木杠由九儿和王成抬着,急急地运回了山洞,李有财提着镐头殿后。
  一家老少围上来看稀罕。李有财拍了拍妻弟衣襟上的土:"我说他舅,那陷阱还能用不了?"
  "现在这样子肯定是不行。如果把下面的渲土清出来,从底下用石头垒上来应该还行。"大成子侃侃而谈,一副资深专家的模样——善于思考是他的长项。
  一家人围着野猪陶醉在收获的喜悦之中。冷不防:"刷"的一下"夜叉"射出洞口,外边传来撕咬和嚎叫。九儿提起一柄镐头撵了出去。崖栈上"夜叉"和一只头公狼缠斗在一起,它倒贴在狼的肚皮下,牙齿嵌进头狼的脖子,那狼拼命跳跃、挣扎,试图摆脱束缚;前后另有四五只狼呲着牙转圈,但它们却逮不着下口的机会,有两只反被疯狂跳跃的头狼撞下山崖。九儿奋不顾身地挥舞着镐头加入战团,狼群向后逃逸,那公狼疼痛难忍,后腿一弹带着夜叉向崖下"飞去"。
  完了——所有的人心里就是一抽。春花捂着脸瘫坐在洞口。这时,王成和李有财提着锄头、铁锹跟上来,剩下的几只狼窜进了树林。
  几个人担心"夜叉"的生死,快步赶到崖下。却看到它正趴在狼肚上津津有味地吸血——居然屁事没有。旁边有两只死狼,应该是掉下去摔死的那两个。九儿爱极生恨,上去给了"夜叉"一脚,掏出绳子将它拴起来。三个人一人扛起一只野狼,牵着"夜叉"回到山洞。
  这时候,对面的树林又喧闹起来,一大群乌鸦、喜鹊盘旋在一坨,嘁嘁喳喳叫唤个不停。
  王成手搭凉棚看了看:"肯定是套子也套住了。这可真是三喜临门,赶一块了。"
  "舅,那咱赶紧过去吧!"
  "不着急,先让它冻一夜,死停当了再去取,这时候树下肯定有别的野兽,万一是狼或豹子呢?"
  "那咋办?总不能不要吧?"
  "咋办?凉拌。明儿个看看风向,在上风头点火,烟大点,熏一阵子再过去就保险多了。这活姐夫去干,九儿跟我过去解套子。""哎,姐夫你可千万别把整个树林给点着啊!干啥也毛手毛脚的。"
  看着小舅子的嘚瑟劲,李有财转过脸偷笑。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三个人兜了些鸟粪下到泉眼边,就近搂起一堆干柴把鸟粪撒在上面点燃起来。那烟就贴着地皮弥散开来。九儿和王成绕大道来到套子下。两棵树头对头立着,中间悬着一头狼。俩人一齐用力将其中的一棵树树头拽弯松开绳头,那死狼尾巴就耷拉到地下。王成抱起死狼,九儿松开它脖子上的绳套。随后,又把树头拽下来依原样钉在土里,套子依旧拴在原来的地方。王成让九儿把死狼拖远一点,回身做了些掩盖和伪装,这才抬着死狼往回走。
  随后的半个月里,他们布设的陷阱和套子又相继捕获了两只狍子、一只狐狸、还有一只獐子。洞外的崖壁上琳琅满目挂得全是熏制好的成品野味。二贵有点发愁:"一下子弄这么多,啥时候才能吃完呢!"
  腊月二十三,是个晴好的日子。吃过早饭,李有财、王成、春花和大贵收拾好野皮、背了些冻肉下山赶集。九儿原来也是要去的,但考虑到家里就剩几个老弱妇孺,怕有啥闪失,就主动留下来。但他叮嘱春花:"回来的时候替我去姨家看看,她们要是过不下去了,就一块领上来。"
  "嗯,记住了。"
  "来,把它带上,下了山把绳解开,撵回来。"九儿把拴着"夜叉"的绳子递到春花手上。
  春花下山,本来是想散散心,可沿途的情景却使她的心在不断地往下沉。路过的村庄都死气沉沉,官道上到处是拖儿带女、步履蹒跚的乞讨之人,他们瘦骨嶙峋、面带菜色,呆痴的目光中充满凄楚和绝望。有的人走着走着"扑通"一声就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
  她和九儿出逃到现在,也就是多半年光景,这美丽的米粮川咋一下子就变成了人间地狱?她感到不可思议,心头充斥着难以言状的酸楚。镇子里的情况比乡下更糟,饭铺和粮行全部打烊。空荡荡的街市里,只有三五个卖杂货的摊贩在那儿少气无力地招揽生意。
  临街的商铺和大户人家的门口则聚集着成群的饥民。他们在等待主家开恩施舍。辗转来到"何记皮货店",这里也有十来个饥民。他们或躺或坐,散布在门口的石阶上。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声嘶力竭地摇晃着怀里的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娟儿,醒醒!孩子,快醒醒!你爹回来了,给你拿回吃的了,孩子,别吓唬娘,你睁开眼看看,呕——我的孩子!。"
  李有财走过去,搬开女人的胳膊,用手试了试孩子的鼻子,还好,鼻息尚存。"这孩子是饿晕了,你们谁有水?喂她点。"饥民们木然地看着他,没人应声,这种情况他们见多了也习惯了。
  李有财抱起孩子,跨进皮货店。那妇人也连跪带爬的跟着进了店:"掌柜的,老何——"
  "呦——有财大哥,又有啥好货了?"
  "好货有,一会儿再说,先倒碗水,把这孩子救活!"
  "唉——我的哥,这种事你也管,你管得过来吗?就咱这屁大个镇子,哪天不死十个八个的。这娘俩在我门口五六天了,就等着每天傍晚的一碗糊糊度命呢。你今天救活她,明天她还是没辙。"
  "老何,你咋这么磨叽?快去弄水。春花,嚼些肉干,等她醒来喂给她。"
  店掌柜何善从茶壶里倒出半碗开水递给李有财,春花接过来,抿了一口,对着娟子的嘴慢慢的喂了下去,两三口下肚,娟子醒过来,睁开眼看了看她娘说:"娘,我瞌睡。"说完又要睡觉。春花赶紧将嚼碎的肉干喂进她嘴里。娟子开始没反应,可就是那么一瞬间,她猛地睁大眼睛,快速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李有财扶着她坐直,从春花手里取过一条肉干递到她手里:"孩子,吃罢,慢慢吃,吃完还有。春花,给这大妹子取点,让她也吃些。大贵,把你篓子里的肉干少留点,剩下的给门外的人分了吧。"
  "嗯。舅舅,你跟我去吧。"大贵从篓子里取出一多半肉干,抱在怀里和王成走出店门。
  没曾想,爷俩刚出来,就被饥民围了起来,还没等分发:"轰"地一下就开了抢。大贵弯下腰想护住怀里的肉干,但顷刻就被好多人压在身下,要不是王成连推带踹地舍命救护,大贵指不定会有危险。
  李有财与何掌柜的听着声音不对,赶紧跑了出来。大贵怀里已空无一物,小脸青一块紫一块,手按着肚子蹲在一边干呕。
  何善看不下去了,解下腰带劈头盖脸的就冲着那些饥民抽过去:"没人性的东西,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恩人的?饿死活该!滚,都给老子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
  李有财拉住了何掌柜:"唉——算了老弟,人饿急了就这狼相,将心比心吧。走,你看看那些皮子,有没有上眼的,看完了我们还的出去卖肉呢。"
  "啥,卖肉?你不要命了,刚才的情况你又不是没看见?你的肉幸亏装在口袋里,要是露在外面,早就被抢了,没准人还得受伤。都留我这儿吧,价钱随你开,我慢慢的给他们煮在粥里。你爷几个别出去溜达了,需要买啥东西拉个单子,我让伙计去办。晌午饭,在我家凑合着吃点,从后门走吧。"
  "哎,老何,有那么邪乎吗?"
  "你咋还不信呢?咱俩啥交情,我能害你?不是吓唬你,这些人现在比你山里的狼更可怕,啥事都能做出来。听我的,没错。我还指望你送皮子养家糊口呢。"这些话多少有点调侃的味道,但李有财信。
  何善拽起大贵,为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拉着回到店里。返身将店门关闭,上了铺板。他唤过一个伙计吩咐道:"石头,从柜上拿些钱。去帮你李大叔买些日常用品。有财哥,需要啥你告诉他。吃的东西别指望,有钱也买不到。"
  李有财和石头走到一边,交代他要办的货物。无非是些布匹、棉花、针头线脑什么的。
  另一边的长凳上,春花正在为娟子梳头。娘俩吃过肉干,又喝了些开水,精神恢复了不少。小女孩睁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挨个端详店里的人,她知道,这些爷爷、姑姑、叔叔都是好人。
  娟子的家住在镇东十里的胡庄。开春时,爹带着两个哥哥去了西山煤窑。可到现在将近一年,居然音讯全无。托人去打听,都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无依无靠的娟子娘带着女儿走上乞讨之路。
  "爹,咱们把他娘俩带上吧,先让她们留在李家庄,和九儿他姨住在一块。一半天的往下送些肉,天暖和了再接到山里,你看行不?"春花以恳求的眼神看向李有财。
  "嗯——这样挺好,起码能活下去,我也正发愁该怎么安顿她娘俩呢。哎——我说大妹子,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愿意,大哥我愿意。你是俺娘俩的救命恩人,我给你当牛做马也愿意。"娟子娘忙不叠地回答。
  看着李有财一家如此侠义,一旁的店掌柜深受感动。这年月,这样的人太少了。他冲李有财的肩膀拍了一巴掌。"有财哥,好人呐!一家都是好人呐,你这哥我认了。来,咱把皮子点点,我把钱给你。"
  "哎,点啥点?我不拿钱,沉甸甸的背回去也没处花,先放你这里吧。"
  何善笑了笑"那可不行。好朋友勤算账,你不拿钱可以,但不能没有数,是不是?"说着话,他把脸转向柜台里:"朱二哥,你点数、验货吧,价格提一成,点完了到后面告诉李哥,我那儿藏着两壶黄酒,你也过来喝点。"
  "好唻,放心吧,掌柜的!"
  交代完账房,何善领着李有财一家和娟子娘俩进了后院。上房的大锅里熬着一锅由苞米碴、小米、高粱、菜豆混合起来的稠粥,炕桌上墩着一盆干白菜熬土豆,另有一碟老咸菜。
  "有财大哥,不怕你笑话,这是我家现在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也就是你来了,大家也跟着吃得稠一点。平时,我们每天两顿饭,都是稀糊糊,也不能当饱喝,还的给门外那些饥民留一半。人家好歹是冲我的字号来的,也算是看得起我了。""哎——屋里的,去厢房把那两壶酒拿过来,我和有财哥喝一杯。有财哥,咱今天就喝一壶,另一壶你带回去,眼看要过年啦,我也没啥给你的,这壶酒拿回去你们爷几个年夜喝吧。"何掌柜一脸的真诚。
  "这、这怎么使得。没留下吃了喝了临走再拿的道理。我说成子,咱的肉干还有没了?都拿出来,伙在菜里。"
  "嗯,我去取。"王成出堂屋从背篓里取出肉干,放进盆里。李有财用筷子把它们翻到下面:"这肉是熟的,泡在汤里焖一会就能吃。"
  账房朱二清点完皮子,走了进来:"掌柜的、李大哥,皮子清点完了,我给报报数:山狸皮五张,八成绒,有损伤,作价······"
  "行了、行了。二先生,我信你。你就说总共多少钱,够不够石头拿走的就行了。"李有财摆手打断朱二的汇报。
  "李大哥,你的皮子钱总共是四贯另两吊。石头拿走一贯,现在应给你三贯两吊。"
  "我把那两吊拿上,剩下的几贯先放柜上吧。"
  "掌柜的,皮子有价码,可那些肉我可真没法估了。"
  "这个——李哥,你说个数。"
  "说啥数呢!没法估就不估。我看你们也够仗义,自己都揭不开锅了,还救济别人。再说,你开的是皮货店,又不是肉店,收你的皮子就完事了。那些东西不值钱、也不算钱,就顶是哥与你们合伙做善事了。"
  何善和朱二同时冲他竖起大拇指。"啥也别说了,那就这样吧。二哥,先上炕,吃完饭开个凭证交给李哥。"何善招呼朱二。
  "那行,我就不客气啦,李大哥是咱的主顾,又那么仗义,我得敬敬他"朱二脱鞋上炕,坐在王成下手。
  李有财抱抱拳。冲地下的何夫人说:"弟妹,哥给你添麻烦了,你和孩子们闹饭吃吧,甭管我们啦,俺几个没成色,喝两樽。春花,给你婶子她们盛饭。"
  "哎——爹。"春花揭开大锅,给地下的人每人盛了一碗饭,上面再盖上一勺菜,大伙就或坐或站地吃了起来。娟子挨着春花坐在锅台边,春花把自己碗里的肉都拨给了她,小丫头居然悄悄地对她说了一句"姑姑真好"。这顿饭吃完,人们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几个女人起身收拾碗筷,男人们就坐着喝茶聊天。李有财把九儿哥仨打狼的事讲给他们,听得何善和朱二一愣一愣的。
  "我说李哥,你看啊,这灾情我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过不去。你回去和九儿说一声,以后那些雀啦鼠啦的就别扔了,赚起来吧,那可是救命的东西呀。现在是冬天,能冻住,给我拿下来,卖也好,施舍也好,我都给你钱。"
  "这话说的,外道了不是?九儿是咱俩的女婿,你的话他能不听?留着就是了,啥钱不钱的,小家子气。"
  "哈哈哈哈······行。你大气,听你的。"气氛融洽。
  大家正说笑着,石头进了屋。"李叔,东西买齐了。这是账单和剩下的钱,您点点。"
  "这孩子,点啥点,忙乎了半天,你拿去花吧。"李有财把石头递过来的铜钱挡了回去。石头转向何善,想把钱交给掌柜的。
  "你李叔大气,给你你就拿上。堂屋有饭,你自己盛着吃去吧。"
  "好唻!谢掌柜的,谢李叔!"石头满心欢喜地出了东屋。
  李有财站起身:"二位老弟,天不早了,我们该动身了。临走,当哥的我说句话你们记住,假如,有一天混不下去了,可得记着到山里找我。出李家庄正南,沿山梁走二十里就到。那里被我们趟开一条小路,很好找。"
  何善、朱二大受感动,眼里盈满泪水。何善脱下皮坎肩套在李有财身上:"哥啊,山里冷,你穿上吧,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些。"患难见真情,两家人依依不舍地惜别,彼此心里增添了牵挂。
  (六)
  半后晌,春花他们回到李家庄,辗转找到九儿的姨家。敲了好一阵子门,里边才走出一个炸脑披头的女人,正是九儿的姨妈。姨夫叫刘具,仨月前领着儿子"大肉"出了口外。现在,家里就剩下姨姨和女儿"二肉"。娘俩困守在家里,白天不敢开门也不升火做饭。只有到了半夜,才从炕洞里捧出点秕谷子,在蒜钵里捣碎熬些糊糊。
  她们每天所干的活就是掰着指头算日子,挨算着啥时候立春,能吃上榆钱、韭菜、葫芦;啥时候丈夫和儿子能背着白面和大米回到家中。
  九儿和春花出逃后,姨姨、姨夫也曾出去找过。方圆二三十里的沟沟叉叉他们转了个遍。但两个多月过去了,硬是一点音讯也没有,心想:"这俩孩子怕是不在了!"
  同在一个村子住着,春花和九儿的姨姨熟悉。由于天色将晚,也没工夫客套,就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这个姨姨。最后,留下一吊钱,将娟子娘俩托付给她,就匆匆上了路。
  第二天早晨,九儿和二贵背着冻肉来到姨姨家。娘俩自然是悲喜交集、大把地抛洒眼泪:"死孩子,走了这么久,也不懂得给姨捎个信,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到了地下,我咋向你爹娘交待呀!"
  "姨,当时事太急,顾不上想这个。"里子坏"要是不死,我现在也是不敢露头的。"
  "嗯,这倒也是。里子坏死了,孩子,回来吧,咋说家里也比那荒山野岭强点。"
  "姨,你说错了。山里现在比下边好,不挨饿,也没有抓兵派夫的。我打算开了春,盖些房子把你们都接上去,您给姨夫和我弟(大肉)捎个信,让他们回来,一同上山,过自在日子。"
  "真的?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春花昨天也这样说,我还以为她宽慰我呢。"
  "这是真的,姨。篓子里的肉你们先吃着,别省。过几天我再给送。"
  "那行,姨听你的。唉——可是想不到,指望上俺外甥了。"九儿姨妈一扫脸上的颓废,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娘俩絮絮叨叨地聊个没完,不觉已是晌午光景。姨妈出院插住街门,抠抠索索地从西墙下挖出一个陶罐,里面是半罐高粱面,她要为自己苦命的外甥吃一顿"肉菜泡糕"。她知道,她的九儿就爱这口。
  午后,九儿和大贵去了关堡二麻子家,这是妻舅王成托付的事。二麻子家略强于村里人,靠着他十天半月的套一只地狗、瞎蝼、耗子啥的,掺和着土豆野菜倒也能勉强度日,夫妻俩和仨孩子都还精神。
  听说王成兄弟在山里过上了吃穿不愁的好日子,他不由地长舒了口气。他惦记王成,也为自己往后的日子发愁,川下的野物毕竟是太少了。九儿带来的消息让他欣慰、振奋。直觉告诉他,饿不死了,家——保住了。
  他没按王成的口信等到开春上山,而是急不可耐地当天下午就跟随九儿来到山上。按他自己的说法是:"先来趟趟路,以后来来去去的就不用接送了,大家都省事。"这是个很体情的理由。当天夜里,就在山洞歇下。
  第二天,二麻子跟随九儿出去狩猎,他想亲眼见识见识山里打猎的情形。
  半前晌不到,四个人一条狗又满载而归。"这也太容易了,真是个好地方,太他妈养人了。"二麻子内心感叹,同时也有点手痒。
  下午,他执意下山回家,九儿给他带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和一条狼腿。领着"夜叉"送他到山梁上,眼瞅着下到坡底才返回家中。
  二麻子回到家就急不可耐地准备好粗细绳索、搭勾长矛。准备着上山支"石丫子"、下套子。他自认为:这方面自己绝不输于几个毛头小子。
  两天后,他带着儿子大丑进了山。走到一半,爷俩拐向另一道山梁。行走中,遇到合适的片石就搬起来支个"石丫子"。一前晌支了三十多个。然后,寻了一片树林布下四个"套子",这才志得意满地打道回府。
  往回走的路上,已经有三个"石丫子"倒下扣住了猎物,一只野鸡、一只乌鸦、一只岩鼠。二麻子欣喜异常,统统收进篓子。此后,他几乎每天上山转一遭,有时候带着大丑,有时候独自一人。收获每天有,但林子里的套子却始终没见动静。
  大年初二早晨,二麻子叫醒大丑,吃了点野鸡汤炖土豆,爷俩就出发了,沿路的"石丫子"倒下不少,各式六样的野物收拾了半篓子。
  "爹,你看。"
  顺着大丑手指的方向,就看见前方树林里一群乌鸦、喜鹊在上下盘旋,那儿正式他们下套子的地方。
  "套住啦!"二麻子心里高兴,扔下背篓,挺着长矛就往树林里跑,大丑提着镐头紧随其后。爷俩连滚带出溜不大工夫就到了套子跟前。果然,一头硕大的公狼悬挂在两棵树之间。"快,丑儿,上树把那边的绳头解开。"
  大丑深吸了一口气"哧溜、哧溜"几下就上到树梢,他找了个树杈坐稳身子,开始解绳。
  绳扣结了霜,冻成个冰疙瘩,抽不开,他只好用双手握住,试着想化开霜雪。
  猛然间:"啊——"爹的声音。透过树枝一看:二麻子已经被一群野狼摞在身下,其中的一只死死地咬住他的脖子,使它再难发出声音。
  "爹——爹呀!"目睹爹被野狼撕咬、吞噬,大丑急火攻心,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这是半前晌发生的事情。此时,李有财、王成和九儿哥几个正在梁头上伺弄"石丫子"。对过山林中传出的惨叫和大丑的哭嚎他们听的清清楚楚,又见喜鹊、乌鸦成团的飞舞,情知是情况不妙。这边"夜叉"不停地刨地、呜咽,他们断定那边肯定有人被狼攻击了。九儿让丈人领着大贵和二贵赶紧回洞,并一再嘱咐回去后把架杆抽走。
  眼瞅着爷仨走上崖栈,这才和王成拎着镐柄牵着"夜叉"向对过的树林斜插过去。俩人刚来到树林边缘,就被五只野狼拦住去路。九儿慌忙松开"夜叉"的绳套。哪曾想这畜生竟若无其事地就势平卧在地下。九儿、王成平端着镐柄向后退却,野狼却是一点一点逼近。突然一只头狼腾空跃起扑向九儿,"嗖——"
  "夜叉"向上一窜,秃头狠劲撞上头狼的肋骨,"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头狼惨叫一声滚下山坡。"夜叉"就地一个翻滚,再次弹射,撞向另一头狼,又是一声哀嚎,这一只也受伤逃窜。剩下的三只一齐扑向"夜叉"。它就地一个旋转,不知怎么的就钻到其中一只狼的身下咬住了它的喉咙,四条腿抱住这狼的后腰,来回翻滚。另外两只扑上来想解救同伴,被九儿和王成镐柄砸中,负痛而逃。"夜叉"咬住的那条,不停地死命挣扎,但不多时便张着大嘴翻起了白眼,跟着屎尿也流了出来。而"夜叉"仍不松口,它的喉结上下蠕动,感情这货是在享受美餐呢。
  九儿俯下身,提着耳朵将它拽开,王成抱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狼头上。看看这畜生死停当了,二人才慢慢地向树林里出溜,"夜叉"就跟在他们身后,这回它没有急着向前冲。好大一会儿,俩人来到出事的树下。
  这里的景象惨不忍睹:地面翻攘攘的,树枝上、落叶上到处是血迹和撕烂的衣服、棉花、鞋帽、骨头;一棵树上垂下一根绳子,绳子上拴着一个狼头(下半截已被同类吃光)。另一棵树根部被啃断斜靠在这一棵上。树上盘坐着一个半大孩子,还在嘟嘟囔囔说话,周边狼嗥声此起披伏。
  九儿不敢怠慢,迅速划拉了一些枯枝败叶,用火镰打着,这是驱狼的最好办法。爷俩连扛带抱把断树放到,将那孩子拽下来。但他双腿依旧盘坐着,站不起来,
  王成端起他的下巴:"哎呀,娘呀——大丑,咋会是你?你爹呢?"
  "呜——爹没(mo)了,狼吃了!"
  "咋地?你说清楚!"
  "爹没(mo)了,狼吃了!呜——"这孩子就这一句话,他是连急带吓魔怔了。
  "哎呀,麻子哥,是我害了你呀!哥呀,你糊涂啊——"
  "舅,别哭了,赶紧走!"九儿拉起王成,将大丑抗在肩头急急地返上山梁。
  四头野狼从对面冒了出来,"夜叉"把嘴插进土里"呜——呜——"叫两声,它们就退后一段距离,但依旧不远不近的尾随着,等待伺机进攻。
  回到居住的崖顶,"夜叉"发起攻击,将一头公狼顶下山崖,其余的四散逃窜。
  进了山洞,九儿瘫坐在地上,他扛着大丑一路奔跑,实在是累坏了。春花和爹把他架起来扶到床铺上,喂了些米汤才慢慢缓过来。大丑被放在炕上,他依旧保持着搂树的姿势,嘴里时不时地"爹没了,狼吃了,呜——"
  李有财走过去,将它面朝下担在炕沿上,让王成把他的双腿抬高,在他的背上"啪、啪"拍了两掌。
  "哇——"大丑吐出两口带血的浓痰,浑身一激灵坐起来:"爹,爹呀——快去救我爹,求求你了大爷。成子叔叔救救我爹吧,再迟就不行了。"这孩子哭着就要往外冲。
  王成家的死死地将他抱住,边哭边把实情告诉了他:"丑子,你爹没了。你要不是上了树,这会儿也没了,唉——这是造的啥孽呀?"
  慢慢的,大丑清醒过来,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人们心情沉痛,谁也不想睡,就那么静静地坐着,陪伴着大丑。
  李有财踱到九儿跟前:"九,后山林子不要去了,那里的陷阱和套子咱不要了,这他娘的太凶险了。"
  "行,听你的,爹。"九儿今天也算是领教到群狼的厉害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王成两口子送大丑回家,同时也是专门去帮着料理后事。李有财拿出两吊钱和一坨野猪肉交给妻弟:"别让他家里人找尸骨了,肯定啥也没有了,不能再出事了。把他穿过的、用过的,收敛收敛,弄个衣冠冢,立个坟头就行了。大灾之年,别瞎铺排,顾活人吧。哎——你记住。第十天前晌不管刮风下雪一准返回,我带"夜叉"接你们。"王成点点头,牵着"夜叉"出了山洞。到山脚下解开绳子,让它自己回山。
  二麻子葬身狼腹,使大家心情灰暗,山洞里该有的喜庆被沉闷替代。大人们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痴痴地想心事;四个孩子也不再打闹,变得既听话又有眼色。最先承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是春花:"这死气沉沉的,哪像个过年的样子?今儿个是初八,"八观灯"。要不咱晚上去泉眼放灯。谁去?"
  "我!我!我!我!"四个弟妹一齐响应,九儿心里也愿意,用手指刮了一下春花的鼻子:"就你事多!"
  太阳落山的时候,九儿两口和四个弟妹来到泉眼边,"夜叉"被二贵牵着带下来。他们捡来柴禾,围着泉眼架起了五堆篝火。
  此时,一轮弯月斜挂在天空,泉眼里流出的水沿山沟结成冰河,白亮亮的像一条银色的飘带。大贵搬起一块石头,顺着冰河推下去,山谷中向起了"轰轰隆隆"的回音,一直到很远。
  篝火烧起,静谧的山林瞬间生动无比。孩子们尽请呼喊"呕——啊——嗨——"他(她)们边喊边毫无章法地蹦跳,低落的情绪一扫而光。
  "呜——呜——"受主人们影响,"夜叉"扬起脖子冲天空吼叫起来。
  谁知,它的叫声竟惊起了无数的飞禽走兽,它们仓皇逃遁,有两只山雀竟误打误撞地跌落在火里——这无疑又是一个重大发现。
  春花牵着"夜叉"回到崖下,喊爹扔下六只岩鼠,用袄襟兜到泉眼边。他们每人一只,用湿木棍穿起来,架在火上烧烤。然后继续滚石头、喊叫、疯跳。
  月亮隐入西山的时候,弟兄几个才意犹未尽地返回山洞。李有财夫妇一直就在洞口坐着,看着。有如直接参加了孩子们的疯狂,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孩子们,睡觉。明天吃饺子(荞面的)!"李有财抽回了架杆,关上"府门"。
  第十天前晌,九儿带着"夜叉",去接舅舅、舅母。春花和两个表妹也执意要去,九儿拗不过她们,也就只好默许。四个人一条狗沿着山梁信步闲庭地往下走。姊妹仨边走边嬉戏打闹,太阳下、草地上尽情地释放活拨烂漫的天性。
  下到最后一个梁头上,川下的路已尽收眼底。九儿停了下来,躺在土坡上晒起了太阳,"夜叉"就势匍匐在他的腋下。春花、金枝、金叶则继续昨晚的游戏,她们不停地嬉戏、蹦跳,间或大声呼喊——这是憋的。九儿心里暗暗发笑:看来女人真的不适合圈养。
  "哎——姐夫,来了、来了。咦——咋这么多人呢?"
  九儿坐起身,顺着金叶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山脚下转出一伙人。"夜叉"挣扎着要下山迎接(习惯使然),被九儿拽住。这里的几个女孩没它也不行,两面照应着最好,九儿可不想他的春花有半点闪失。
  "爹——娘——舅妈——"春花和两个妹妹舞动胳膊齐声呼喊。山下的人也望见了她们,挥手呼应。
  一群人渐行渐近,走在前面的是王成两口子,她们的身后是大丑二丑、丑燕(二麻子女儿)和他们的娘,再后面的是九儿的姨姨和姨夫,大肉、二肉(女),娟子娘俩。
  她们每个人都背着东西,吃得、用的。行走极是缓慢,好大工夫才攀上梁头。众人稍作歇息,又一路寒暄着继续赶路。
  "夜叉"最大的优点是不攻击人。不认识的,顶多是不理不睬就完了。此时,它走在最前面,算是"开路"。
  正晌午时分,一群客人进了山洞。李有财夫妇已经备好了饭菜,但显然不够。于是又重新熬了两锅狼肉棒碴,连同原来的伙在一起,盛满两大木盆,墩在地上,然后招呼大家吃饭。
  亲戚们一哄而上,从怀里、包袱里、背篓里·····掏出碗、盆、罐急三火四地往里扒拉,九儿的姨夫刘具竟然直接用手滔饭。片刻工夫两个大盆就见了底。东家们呆愣在一边,他们一口也没吃上。李有财叹了一口气"唉——我说花他娘,再熬一锅,咱们也得吃点。"
  李有财一家吃过饭已是半后晌。他点起一袋烟低头焖了一会儿,开口了:"我说兄弟姐妹们,咱们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们的难处我心里镜明,其实俺们一家也十分牵挂你们。大家都看到了,这里,九儿和春花的家。吃得用的不缺,就是住不下。以我原来的意思是,开春盖好房子去接你们。可大伙既然来了,那就不用再回去了,咱们明儿个就动手盖房吧。刘具、王成、大丑、大肉你们几个随我去砍木头,先立起房架子,让它风干几天;九儿几个前晌去打猎,后晌帮忙;女人们也别闲着,下去刮树皮、找石头、平地基、编荆巴子。这样,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咱们就能住进新房子。再有,就是谁也不许单独外出,尤其是小孩子,没事就待在山洞里。等房子盖好后我下山请个先生教他们念书,女孩儿也念。"
  "嗷——"李有财话音一落,七八个孩子就欢呼起来。金枝跑过来抱住李有财胳膊问:"姑父,让我念不?"
  "念,咋不让你念,都念。大肉、大丑、娟子、九儿、春花都念,年轻人不识字哪行。"
  刘具站起来:"有财,亲家。你是个实在人,也机明。这样安顿太好了,我们都听你的。"
  春花娘过来对着丈夫的耳朵悄悄地说了几句话。李有财就笑了起来:"俺家春花有身孕了,她留在洞里做饭,顺带看着几个小孩。大伙说行不行?"
  "行,有啥不行的,饭我回来做。"王成家的抢着说。其他的几个女人也都表示不能让春花太累了。
  "大政方针"定下来,天已黑透。孩子女人都打发睡在炕上,男人们铺开狼皮就地打铺。
  第二天一早,李有财用镐头画好十间房的地基,让女人们平整。他带着刘具、王成、大丑、大肉到坡上的树林里伐木。砍倒抬回来,交给女人们去皮、晾晒。后晌,九儿、大贵、二贵回来,帮着四下里找石头,堆在地基外。七八天工夫,木料、石料就预备了个七七八八。接着就是开卯,立架子、上柃、垒墙、挂椽、压栈。二十天不到,十间坐北朝南的正房就封了顶。打炕,做门窗(简易型的)用了三天。
  龙抬头这天(二月初二),刘具、王成、大丑、娟子四家乔迁新居。李有财也要搬,但九儿、春花不让,他俩舍不得爹娘和弟弟。
  洞里现有的家具、被褥、布匹、冻肉、粮食、狼皮、狍皮、獾皮、兔皮各家平均分配。"夜叉"晚上留在房檐下,由王成一家经管。
  九儿哥仨、王成、大肉、大丑、"夜叉"七个生力军组成打猎队,每天出猎。李有财,刘具带着女人们垒院墙,砍柴禾,一间一间的更新门窗。期间,众人相跟着下了两次山,把家里成用的物件往上转倒了一些,日子总算是安定下来。
  清明节前一天,李有财和刘具背着皮子和冻肉(给何掌柜的)下山赶集,"夜叉"照例送到山下。
  第二天后晌,俩人在约好的时间返回。但随行多出个骑毛驴的"山羊胡子"。毛驴是李有财买的,"山羊胡子"是他请来的先生,姓张,叫张仪,是个落魄秀才。
  驴屁股上搭着些粗布、棉花和白麻;两人的背篓里是一些瓶瓶罐罐和纸张笔砚。李有财让刘具把这些东西按人头分发下去。然后将先生请进东边的两间屋子里。"我说张先生,这两间房,里间你住,外间孩子们念书,你看行不?"
  "行,挺好。东家。"
  "你先歇几天,等我钉几个桌子板凳,弄停当了再开学。走吧,吃饭去。"说完,领着他回到山洞。
  大棒碴、大肉块,让张仪惊奇、感激,馋涎欲滴。开始他还有点拿捏,可越吃越香越口大,啃猪头时,竟手脚并用,把为数不多的几根胡子浸满油渍,变成一个亮晃晃的小尾巴,文化人那点斯文被他丢得一干二净。这也情有可原,因为从记事起,他还没有当饱地吃过肉,何况是山珍野味。
  饭后春花捧上一杯浓茶。开始商量束脩的事。李有财耷拉着眼皮:"眼前总共是十一个孩子,他们前晌干活,后晌念书。工钱咱不用商量,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四季衣裳我管。但饭得自个做,粮食不多,吃肉为主,每月一斤茶叶。别的还有啥?你说。"
  "够了,足够了,李东主。你是我遇到的最爽快的东主。就冲这,我也得把孩子们调教成才。"
  第五天开始,包括杨九儿、李春花在内的十一个晚辈正式进入了启蒙教育。一个家族式的村落也就此具备了雏形,而且口口相传,有了个很诗意的名字——蝙蝠洞。
  这个夏天,川下陆续逃上来二十多人。他们择地建房、安家落户。这些人中,逃饥荒的占多数,当然也有的是为躲债、躲夫(壮丁)、躲兵(抓兵)、躲狱的(官司)跑上山的。反正都是些活不下去而且和这里有些"钩挂"的远亲。
  对这些后来人,李有财们一视同仁,不排斥,也不嫌弃。全力保证他们有吃、有住、有安全、有学上。实行"各尽所能,平均分配"的治理模式。他们中会手艺的,耍手艺:木匠、石匠、铁匠。愿意打猎的青壮年就吸收到狩猎队;会养羊、养牛、养驴的专事放牧;啥也不会,愿意种地的,就搭伙开荒。
  由于狩猎队伍的不断壮大,动辄围猎,再加上"夜叉"的彪悍凶猛,慢慢的,这方圆十多里范围内豹子、野狼、野猪竟很少涉足。
  第二年开春,距蝙蝠洞五里的刺梨沟住进了人家。七月份,一伙逃荒的南方侉子在西沟落户,那里就叫成"蛮子沟";一伙犯人在押解途中逃脱,隐藏在北岭断桥附近,娶妻生子,这里就叫成"桥狱";姓张的哥仨在山脚下开了个车马大店,繁衍生息,自成村落,称作"张店";"赶脚"(马帮)遭劫,舍了货物的七八个脚夫,无法向东家交差,带着妻儿进山避难,他们藏身的地方后来叫"马驼"·····
  杨九儿是这一带威望最高的人,他一生未搬离山洞,活到六十五岁,无疾而终。山里人感其忠义,将他和"夜叉"共同尊为"山神",四季香火供奉。(完)
  田福贵:苦难催生的山里人家(中篇小说 上部)
  田福贵:苦难催生的山里人家(中篇小说中部)
  作者简介:
  田福贵,男, 55岁,中共党员。供职于蔚县粮食和物资储备局,长期从事办公室文秘工作,偏爱文学。

思念的发尾回忆(第二章节续)有一天,他经常接送的女孩子找到了我。她把一杯水从头到脚,把我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了。什么都没说。这次我没有像那些年的无助。直接就给她了一耳光,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过来了。她马上打了好几个电申报海口工程监理勘察资质设计资质申报海南海口资质jiali651735011(微信客服)最近学习的施工成本核算的方法施工项目成本核算的方法主要有表格核算法和会计核算法具体详询(实际分享具体两者之间的关系)集团负责有时候工作给了生活寄托和表白最近的自己越来越深刻体会到,最不骗人的,只有自己的工作。因为它才会告诉你,坚持的重要性。很庆幸能够遇见自己特别喜欢的行业,遇见了很多为人处世一致的星星,感觉照亮了自己前行的路。就算深圳中考填志愿,利好叠加为冲高,利空累积为保底,指标生往哪投深圳中考志愿开始填报,5月底截止。资料到手,家长会也开过,很多家长朋友已经在抓耳挠腮精打细算,对于指标生的投押更是举棋难定,患得患失。甚至有家长在学校建群,统计高中学校分配的指标生一纸通告,薇娅与古天乐高下立判,慈善的真伪之辩你怎么看5月13日,薇娅在社交媒体发补通告文章,第二所薇娅希望小学建成并投入使用。令人意外的是,薇娅此举没有得到交口称赞,反倒饱受网友诟病。主要有以下发声1有网友说,做善事应该保持低调,自大风吹沙落文铁马悠悠驼铃敲红尘,片片孤叶打西风。短笛奏,红叶走,寒意苍穹天山偶。温壶酒,煎茶斣,沙湖独步难忘眸,窃耳雨风吼。耕牛拨弦对听酒,轻龄瓜藤难忘秋。几许醉,几多鍪,北风恰似托海咒。夜我的年终总结辞鼠迎牛图文铁马连年雪敲梅,岁遂鱼伴寐。遮几多乡愁,勿说利禄还羞。劳尽了春燕,只余这点休,了却万里觅夏侯。琼玉宇雪眸,狼风嗖嗖疫诟。渺渺鹤岭唤霞魄,杳杳溪路怀旧。右手盼故友,左手觅康健牛赐福文铁马晨跑夜炼兢持,犇前犁后福赐。鼠去牛来迎初一,辛丑康健百病弃。唐风一诗,宋雨几词。流年温酒千杯席。五洲环宇亲贤觅,九州炎黄壽延聚。扶我记,吉人祈,祈福永寄。缝我衣,伊人吉,吉祥聪明人,三不笑,三不说,三不吵!值得深思大家好,这里是一知半解今天咱们要分享的主题是聪明人,三不笑,三不说,三不吵!聪明人,看透不说透,看穿不拆穿,给别人留余地,给自己留退路,他们不会去争,不会去抢,更不会斤斤计较。做人一百多人参加深圳中考,只有9个人能上公立普高,这些学生去哪了在深圳龙岗区的布龙路旁,有一所约200多个学位的民营中学,周边邻居有些孩子就读于这所学校。2020年的深圳中考,对这所学校来说可谓不忍直视。该校除去自愿放弃中考和提前批次进技校职高这几种手串,你要一个都没有哪敢自称是文玩人手串是时尚的文玩,是吉祥的饰物,是低调的奢华。手串,这一常见的手把玩串,在古时不仅仅是佩戴者身份的象征,有些珠饰本身的组成还代表着某种含义。十大经典手串,底蕴深厚,魅力非凡,在当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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