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景中拾粪趣事

　　拾粪趣事
　　文/杭景中
　　小时候，一辆牛车从我家门前经过。牛车过后，路上留下一串冒气的牛粪。我爷爷站起用铁锨拾之。我问爷爷：＂拾它作啥＂？爷爷捋着胡子说：＂这是好面馍！……＂。一个臭，一个香，怎能划等号？我不懂。
　　使我明白＂好面馍＂含义的是上学以后。我在书中读到：＂粪是庄稼宝，缺它长不好＂。老师也讲：＂庄稼一枝花，全凭粪当家＂。
　　那年代，生产队都有一个大粪坑，而各家的院子里也有一个小粪坑。大粪坑和小粪坑，那是庄稼的肥料之源。每年夏季积肥的时候，村里号召群众拾粪和割草，将之撒进粪坑中沤制。土房的墙壁上赫然写着当时的口号：多积肥，多打粮，支援国家建楼房。
　　村里有一位老人，勤劳乐观，号称＂长不老＂。不参加生产劳动了，却挎起粪篮，成为一位积肥高手。每天黎明时分，人们正在熟睡，他早早地起床，踏着雄鸡报晓的鸣叫声，转遍了村中的大街小巷，角角落落，将遗落在地面上的猪粪羊屎，拾进篮中。有的人家起来做早饭，恰逢＂长不老＂路过这里。这些女人和＂长不老＂说笑惯了，不想吃亏，就先发制人：＂长不老，你拾的粪呢，是不是吃了＂？
　　＂长不老＂张口就来：＂咦——，这么早就起来了，是不是挤掉床啦＂？说完拔腿就跑。
　　几个妯娌一齐喊：＂别让他跑，抓住他！哈哈哈＂。
　　长不老以拾粪为乐，走到哪就将粪篮带到哪，就将欢笑带到哪。后来，八十多岁还能健步如飞，是名闻乡里的长寿星。
　　有一年放暑假，我想参加生产劳动，就去队长那里报到。队长观我年小，还不到参加劳动的年龄，就分配我去拾粪。正犹豫中，一旁的一个伙伴拽了拽我：＂拾吧，我教你＂。
　　这位少年朋友长我两岁，因为头秃，导致他没有上学。但他机灵，号称＂机灵鬼＂。他找我玩，我们一块下田割草，一块下水捉鱼。他常在生产队集体劳动的人群里走动，就显得＂少年老成＂。他会扶犁，也会使唤牲口，农活一看就会。但队长不放心，就让他拾粪。从拾粪至今，月月完成任务。有这位＂机灵鬼＂当老师，我同意了队长的分配。＂机灵鬼＂又向我承诺：＂你就跟着我学习吧，我帮你＂！
　　去哪里拾呢？ 村里是＂长不老＂的＂地盘。好在＂机灵鬼＂有办法。他说寻找集体干活的人群，在人群附近的河滩、沟底，能够隐身的庄稼地头，还有车马通行的大路上，只要不停地去寻找，都有收获。
　　可是拾粪是脏活。若在冬季，粪便结冻变硬，好拾好放。可是这夏天，粪便稀软，又苍蝇乱飞。＂机灵鬼＂手把手教我：发现粪便先用黄土盖住，再放入篮中。这么做，就闻不到臭味了。
　　慢慢地，我喜欢上拾粪了。每天走出村外，头顶蓝天白云，在广阔的原野上，说走就走任意东西。悠闲地寻觅中，好像发现的不是粪便，而是＂奇珍异宝＂。此时便停下脚步，将粪便放入篮中，再用黄土覆盖。然后继续向前走。背着粪篮，背起的是快乐。
　　最令我难忘的是我们镇上骡马物资交流大会。会上两台大戏，附近村庄的人们如潮涌至。逢会那天，村上社员放假一天，可是第二天就集体劳动了。但我们这些拾粪的自由人，不受约束，上午听戏，下午拾粪，戏前逛街，戏罢拾粪，逍遥自在乐在其中。当我们挎着粪篮往集镇上去的时候，一些人和我们开玩笑：＂咱们换换活吧＂（指干活）！
　　我和＂机灵鬼＂大声回答他们：＂不换！不换＂！
　　还没有正式参加生产劳动的我俩，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的骄傲和自信。
　　月底，我们将拾到的粪便交给集体，依数记上工分。
　　那时候，很多人热爱集体热爱劳动，拾粪渐成一种风尚。各家的大门外边都有粪堆，粪堆日有所长，那是勤劳人家。所以人们赶集上店，往往挎着粪篮，回来的时候＂满载而归＂。就是探亲访友，也顺便带着粪篮。我姥爷就是这样。他将粪篮放到村外，然后再来我家。一位婶子嘲讽他：＂你这老头，走闺女家带着粪篮，不带礼物＂。又转身对我说：＂别管他饭呀＂！姥爷哈哈大笑：＂我带礼物的时候你没看见吧？——再说啦，没有大粪臭，哪有五谷香？……＂。
　　作者简介:
　　杭景中，河南项城市人，曾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支教，后在张家口市生活。平生酷爱文学，笔耕不辍，在《长城文艺》和张家口日报及张家口晚报副刋发表散文诗歌多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