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世守摊老人

　　守摊老人
　　文/王新世
　　老人很老了，头发全白，满脸陈年核桃一样的皱纹又深又密。
　　每天早上八九点钟的光景，老人由她的老伴儿帮着,推着摆摊儿的小车叽扭叽扭准时从家里来到这朝阳街丁字路口的一角。万家灯火将熄的时候，再由上中学的孙女帮着老人推着摊儿车，碾着早上来时的路叽扭叽扭而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霜雨雪，酷暑严寒，少说也有十五六年了吧？
　　夏天时，老人的摊儿车上卖雪糕蛋卷橘子汽水枣汁茶；冬天里，冷的吃食饮料要的人少了，车上就改卖五香奶油瓜子和焦花生。嫩玉米上市的时候呢，车上是冒着热气的新玉米；早红薯下来呢，车上又有香甜诱人的煮红心红薯……老人总是无一日闲着，摊儿车总是无一日空着。
　　日子就象老人的摊儿车一样，被她一天天推了来，又被她一天天推了去，真快呀，说话间就到了鼠年的中秋。
　　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尽。老人木然地坐在那一直伴随着她的马扎上，茫然呆滞地打量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人们都赶着回家团圆，摊儿车前没多少生意。
　　＂奶奶，今儿个八月十五，早点儿收摊儿回家吧。＂孙女儿放学了，来到老人身边说。一个文静又秀气的女孩儿。＂哦，倩倩放学了？先回去做会儿功课吧，奶奶再等一会儿……＂老人对孙女儿说，眼睛又瞅向了马路。
　　已是晚上九点钟了，马路对面的公共汽车站牌边，像往常一样站着几个人等最后一班车。车来了，老人想着这趟车一开走就收摊儿。
　　车，慢慢地停下，又慢慢地开走，没想到竟拉下了那个穿一袭深色套装的年轻女子。老人想起来了，这些天，每晚等最后一班车的人中，好像总有这个女子，老是面朝马路这边一动不动地站着，朝老人的小摊儿车望着。
　　＂这可是最后一趟车了，这女子不上车，怕是有人来接吧？＂老人心里随意想着，口中自言自语地念叨，缓缓回转身来，一面收拾摊车上的什物，一面不时望望回家的路，等孙女来接她。
　　＂大娘，……您收摊儿呀？＂一个女子的声音问，老人徐徐扭过脸来，看看马路对面，又看看面前和她说话的人，原来是对面站牌边的那个穿深色套装的女子。
　　＂收，收，这就收。＂老人瞅着这女子，不认识，再瞅瞅女子的脸，又好像有点熟识、见过。
　　＂啊——啊！俺孙女儿一会就来！＂老人答应着，＂俺那孙女儿学习好了，可用功了！＂和许多老人爱夸奖自己的子孙一样，提起孙女儿，老人高兴得脸上皱纹层层迭起，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每天呀，俺孙女儿一放学就先到这儿来，说要陪我。我就对她说，倩倩，功课紧，可不能耽误。总是先劝她回家再读会儿书。＂老人的话多起来，继续说着，又转过身收拾东西。
　　＂咋不让媳妇来接您呢，大娘？＂那女子又问。
　　老人正在收拾东西的手一下子停住了，半天才嗫嚅着说：＂媳妇——倩倩她妈？唉，不在——不在身边……＂
　　背后一阵抽泣的声音。
　　＂大娘，……您老还……认识我吗？＂老人扭头看时，见那女子正跪在眼跟前的地上，扬起满是泪水的脸，＂您老仔细瞅瞅我，我——我就是倩倩——她亲妈呀！＂
　　老人颤巍巍地弯下腰，捧起女子的脸，端详了又端详，只见老人的手和嘴唇不听使唤的剧烈抖动起来，眼睛里闪闪发亮。＂你——你是？……真是。你还——啊，闺女！＂话也说不囫囵了，＂是倩倩她妈——像，我说咋——咋像见过面呢。＂
　　女子泪如雨下，哭着对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人说：＂是，真是，是我，15年前把倩倩用小褥子包着……放到您老的摊前……＂
　　＂大娘！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倩倩……＂女子跪着上前双手抱住老人哽咽着，＂大娘，那是……那时我实在是没办法……实在是太狠心了呀！＂
　　＂大娘！您……您老能原谅女儿我吗？＂
　　＂……孩子，大娘能原谅你，大娘能原谅你，大娘知道你会来。我这么大岁数了，离入土还能有几天那？我天天守在这朝阳一街摆摊，为的是啥呀？为的就是等你来呀……孩子，你要是再不来，我恐怕就……就等不见你了呀！＂老人的眼泪，从满是沟壑的脸上滴滴落下，落在女子的脸上，落在她跪着的地上。
　　……
　　路灯光里，朝这里翩翩走来的，是倩倩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升起来了。今晚的月亮真圆，真亮。
　　作者简介：
　　王新世，男，50岁。曾在《中国建设报》、《河南工人报》、《百花园》、《思维与智慧》、《焦作日报》发表小说、诗歌、散文多篇。失业。现搓澡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