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敏煤油灯

　　煤油灯
　　文/苏立敏
　　七十年代那会儿，故乡人照明用的还是煤油灯。
　　说到煤油灯，很多人脑海里会飘过《红灯记》里李玉和提的灯，其实我最初的记忆里，煤油灯还没有那么气派，就是墨水瓶与小药瓶做成的，瓶里倒上多半瓶煤油，瓶盖中间穿一个孔，一个灯模子直挺挺地固定在孔里，孔中间的灯芯是棉线或烧纸做成的，浸了油的灯芯一点就着，在黑夜里闪着豆子那么大的幽暗的光。
　　故乡有个大人孩子都能猜对的谜语：豆来大，豆来大，三间屋子盛不下。说的就是煤油灯的灯光，大人最初给孩子出这个谜语，一般都是在点着煤油灯的夜里，孩子们缠磨着讲故事又没什么故事可讲的时候，就触景生情想得起这个谜语来，其实大点的孩子早知道谜底了，小点的孩子忽闪着眼睛开始猜：炕，桌子……把屋子能看到的东西说个遍后，大人就开始提醒了：这都是能盛得下的，你得想什么东西盛不下，和光有关的。孩子就说了：阳光，月光。大人又提醒：再想想，是豆子那么大的光。提醒到这份儿上，大人会不由自主地瞄煤油灯一眼，孩子们豁然开朗：煤油灯！
　　这个谜语不好猜，最初猜这个谜语的孩子都是这样猜出来的。
　　当暮色填满了屋子，实在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家家户户才舍得点亮煤油灯，孩子们在灯下做作业或做游戏，气氛是祥和的，白天的女人们慵懒算慵懒了，但在煤油灯光的映照里，是没有单纯坐着的闲歇着的女人的，她们手里拿了活计，是缝是补，都是边说话边干活，在她们心里，煤油灯照着的光阴是贵的，随意浪费是遭罪的。
　　我最喜欢在煤油灯下铺展一张报纸，用煤油的灯烟熏染画画，画猫头的时候多。母亲会画画，她是在灯光里画画的，画着画着灯光就亮了，那是灯芯处吸的煤油太多了，母亲就用剪刀剪去一小截儿，整齐的灯芯就不好意思地缩小，小屋里又昏暗下来，感觉突然就困乏了，于是打着哈欠嚷嚷睡觉，母亲就停下画笔，＂噗＂的一声吹灭了油灯，一股香香的煤油味过后，月色就流满了屋子。
　　一首小曲是很美的：小小子儿，坐门墩儿，泣哭麻哭想媳妇，想媳妇干啥，点灯，做鞋做袜，吹了灯，说话。
　　真美，简简单单纯粹的美，一点儿都不暧昧。想起这个小曲儿，就觉得小曲儿里的灯也是煤油灯了，可能是这个＂吹＂字是有关灯光的最美的动词，可以想象到把一屋子暖暖灯光瞬间闭合，只有＂吹＂字可以做到，如果用东西扑灭，一定没有用嘴去吹这个动作雅致，就是用扇子忽闪灭，会少了情绪的温馨，如果是风吹来吹灭的，那更显得风儿不解风情了。
　　家里的煤油用完了，人们会说＂打煤油＂，我没有去打煤油的记忆，或许是因为煤油很贵，父母会怕我摔了瓶子，或许是因为煤油很少，还要凭着煤油票去领，反正关于煤油家家户户都是节省的，有的人家有月色的夜里不点灯，邻居问起来会说：月光比灯光还明。有的人家夏天夜里不点灯，白天时间长，夜影一落就入睡了，就是歇夜都到房上去，香蒿的光星星点点地闪亮，和天上的星光辉映，真的是不需要煤油灯的照耀了。一个嫂子说夏夜里点了煤油灯，屋子就更热了，还是不点灯凉快，风儿都愿意从门帘里跑进来串门，不管怎么说，这句话是故乡人有关节俭的最美的措辞了。
　　煤油灯点亮的多是冬天的夜晚，冬天夜晚太长，人们有许多活计要做，于是煤油灯的记忆就悠长而温暖了。一家人盘坐在灶火烧过的土炕上，撕着棉花，说着古话，一直说到困了倦了，远处传来清晰的狗吠声，还有雪花压断树枝的＂嘎吱＂声，当然还有风雪夜归的叩门声，劳累了一天的母亲会在入睡前用热水洗泡了手，拿出一块儿黑胶泥来，用煤油灯的火烤化了，黑胶泥滴出温软的黑点来，那黑点带着烫热的温度落在母亲被风吹裂地带着口子的手上，黑点像滚烫的眼泪把裂口塞满，母亲就用棉絮压在黑泥儿上，把口子填平，母亲和她的伙伴们都这样对待裂口，她们知道有一种能治愈裂口的东西叫雪花膏，但是都舍不得买。
　　从简陋的煤油灯到带了灯罩的煤油灯，很多人把煤油灯叫成了洋油灯，精致的灯有机关可以控制灯光的大小了，再后来有了电池灯，屋里灯光通明，很快，是七十年代末吧，家家户户接上了电灯，我记得电灯开始都是瓦数很小的灯泡，那晚全村亮起来的时候，那惊喜的欢呼声是持续了很久的。
　　我们还是习惯用自己的方法做煤油灯，提上简陋又可爱的灯，用不亚于＂小桔灯＂的心情沿着墙根去捉土鳖。煤油灯的记忆是很温暖的，因为它微弱，显得月色很亮，因为它珍贵，亲情也氤氲在光亮里，一切都那么美，那么好，那么可心，也那么缭绕。
　　作者简介：
　　苏立敏，河北元氏人，中国金融作协会员，河北散文学会会员，河北文学研究会会员，河北采风学会理事，《三清媚》特邀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