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种西瓜的岁月

　　文｜杜汉文
　　闲来无事，翻看老家村上的微信群。群里的老哥们在讨论西瓜备种下种，一下子，我的西瓜情结又念起来了。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未九十年代初那十来年，双峰甘棠方圆一二十里，农田里、山坡上遍地种西瓜，当时的通讯员、后来的双峰教育局局长匡梅初同志，撰写了一篇《六月甘棠西瓜甜》的长篇通讯在湖南日报发表，一时间甘棠西瓜享誉省内外，一到瓜熟时节大车小车来收瓜买瓜的商户不断，西瓜效益提升，农民种瓜积极性空前高涨。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们家也试着种瓜了。
　　种西瓜有很多程序，头年收割完晚稻，空闲下来就开始挖西瓜地。西瓜地要深挖，有经验的会带点底层生土，一坨坨互相支撑有空间，使得土壤最大限度接受光照和冰冻，减少病虫，提高墒情。
　　土挖完了，开始备肥。首先备营养钵肥。将淋过雨的火土灰和猪牛粪晒干打碎过筛备用。其次备大田肥，那时家家户户几乎都养猪牛，畜肥有的是。过了年准备营养钵筒和苗床，这些零碎活都可利用闲时慢慢来。
　　春分边下种了，这回开始很有季节性了，有很多精致的活要干。首先要育种催芽，将吃饱水的种子用塑料袋包着，放置温度合适的地方催芽。保险起见，大部分人家都放在身上利用体温催芽，可笑的是身强体壮的大男人，把个种子包系到肚子上，象个怀孕的少妇似的，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待到芽出，就分批选出放到早已准备好的苗床营养钵里。
　　种下了，种瓜人的满心希望就都种下了，身心也都拼上了。
　　在苗床的瓜苗简直就像刚出生的宝宝，人们小心呵护着，浇水、施药、通风。芽子一拱土，大田就赶快伐土，这时一个秋冬积累的畜肥人屎尿，一股脑儿往西瓜地里送，复合肥也洒上白白的一层，人们寄予着厚望，下足了本钱。
　　待到苗子长到二叶一芯，就开始移栽了。这回要的劳力多，人多的全家动员，人少的相互合作或请人帮忙。有的起苗，有的运苗，有的栽苗，有的浇水。苗栽完了，赶紧地膜覆盖，保水保肥，增温控草。苗子移栽到大田，种瓜人就两点一线了，家里吃饭，地里拾掇。
　　西瓜保苗最关键，刮了风下了雨，晴了必得施药，西瓜生长期雨水多，下了雨就得背着喷雾器喷药，种瓜人肩膀都磨出了茧子。
　　藤蔓长成了，开始座果，有经验的人十一二叶就开始保果授粉，恐以后无花果或天气影响座不上果。天天授粉，天天清理，十五六叶到二十叶以内的，挑选长相好、个大的留下，一蔸藤保留一个，其他的要果断摘除，这样才长得大。干这事，我往往有点保守，舍不得摘除，有时看两个瓜长势特好任其留下。妻只要发现，她会立马掐除一个。事实证明，一蔸藤上两个还不如一个大，真所谓2＜1，其原因是营养有限，两个都长不大，卖不到好价钱。
　　座上了果，看着一天天疯长的瓜瓜，种瓜人充满了热切的希望。是啊，一季稻谷搭上了，种子、肥料、农药、工程内力都投入了，就指望收获了。
　　种西瓜也充满了很多变数与哀怨，有时又是那么令人煎熬。西瓜最怕连绵的雨水，而西瓜生长时值春夏之间，梅雨有时真变成了霉雨。连续几天的雨水一下，西瓜叶子就烂叶死苗。这时人虽在家中，那心却在田里的瓜上，心里七上八下总不能宁静。一到停雨现点太阳，象伺候病人一样，立马背着个药桶去地里洒药去了。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年，我们种了一亩多地的瓜，瓜成熟得差不多了，满心欢喜等待销瓜了。可偏偏这时那恼人的连绵梅雨来了，而且那几天雨下个不停，无声无息，农村管叫落聋子雨。这种雨的特点是不紧不慢几天不停歇。天上雨下着，地上种瓜人愠怒着，一会儿祈祷停雨，一会儿嘻笑怒骂，人都好像神经质了。
　　终于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可上午见到太阳下午叶子就开始耷拉了。更要命的是过不了两天叶子全烂了，只留下象猪崽崽趟在那儿的满满一坵瓜。比这更坏的是，西瓜一经太阳暴晒，竟东一个西一个爆裂了。心疼哪，那就是钱啊，种瓜人的血本、希望就在那。有的妇人，听着那一声声的爆裂，看着那一个个裂口的瓜，露着瓜瓤，流着汁液，想着全家人一年的计划，一年的希望，甚至西瓜垒成的新房，就这样破灭了，泪水止不住地流，有时竟嚎啕地哭起来了。
　　当然，这样特殊的年景很少，更多的是丰收了，挣钱了。中国人节俭惯了，有了节余，就是改善人居条件。那几年周边一栋栋新居拔地而起，看着新居落成，大伙笑在眉头喜在心，到了喜迁新居，摆上八仙桌，亲朋好友开怀畅饮，纪念着主家勤劳，也纪念着西瓜的奉献。
　　西瓜是那样令人痛心，也是那样的令人念想，西瓜又是那样的有脾性。西瓜必须轮作而且最少间隔不少于两年。不轮作西瓜苗留下的毒素会造成死苗，严重时会颗粒无收。
　　西瓜这一特性为改造土壤立下了汗马功劳。种瓜人年年轮作，自家的田地因为农家肥的投入，精耕细作，土壤墒情得到了极大改善。人对地投入，地给人回报，收成逾来逾好。但自家的地有限，就同村人换地，后来需求大了，出高价和他人换地，一亩地出一千几百斤稻谷租地种瓜。
　　这样村里的地都得到了改善，那几年可说是农村最繁荣的时期。山野田间，四季应时作物应有尽有。田地没有闲的时候，普及两季稻，好多实行三茬，即稻稻油，或稻稻麦。田间地头，处处显现精耕细作，连田埂上都种上了荷豆。家里粮满仓，圈里猪牛肥，塘里鱼打堆，农村一派欣欣向荣，人心稳定。一部分人种植养植，一部分人从事工副业。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丰衣足食；闲时逸情雅致，忙时结伴而作。人们乐观向上，几代同堂，其乐融融；邻里乡亲，温情脉脉，大情小事，互相关心，互相帮衬，融和暖心。
　　我想念种西瓜的岁月，更想念那时繁华乡村里的民情乡俗。
　　20200405初稿于湛江
　　作者：杜汉文，湖南省双峰县三塘铺镇退休教师。本文经作者独家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