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梓园冬天的阳光

　　文｜阿哲
　　一
　　初冬，沿涟水河而上，到水府庙水库大坝，看层林尽染的黄叶飘落，正是时候。
　　11月29日下午，土著民部分文友组团赴双峰县杏子铺采风，最后一站，就是过大坝，去梓园村。
　　梓园村的路在施工，开车进去是非常不方便的。但是大山里的人却已经适应了，在山腰上，左仁贵和母亲还有他两个才几岁的孩子，终于给这一个山谷里带来了生气。
　　一众文友的到来，让梓园冲里忽然热闹起来，这是左仁贵没想到的。这一群陌生的客人，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左仁贵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赶紧去树上摘柚子招呼客人，母亲连忙把家中晒的红薯干拿了出来。
　　这些年，很多年轻人都离开这梓园冲，到外面去发展。三十多岁的左仁贵，本来有大专文化又有汽修技能，在外面发展的话，挣钱还是很容易的。可是，他却从上海回到了老家，现在，他窝在梓园冲里好多年了 。
　　二
　　早不久，我曾到过他家。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屋前的晒谷坪上，他母亲在用扫把扫地上的鸡屎，嘴里面还一直唠唠叨叨 ，说她要去外面打工去。
　　左仁贵苦笑着，傻傻的站在篱笆旁边，看着母亲在那里干活。
　　＂天天跟着你在家里面，看着你那些鸡和鸭，今天死一只 ，明天又死一只。我已经很烦了，把一些现钱都搭进去了，老娘不要紧，但是你还有两个小孩要生活。＂
　　母亲通红的眼睛里流下了眼泪，可是口里面的话语却总是停不下来：
　　＂你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月没有去进行复查了，你把山后的那些橘子去把它摘下来，屋前的那些柚子也把它处理一下，看能不能换几个钱。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咬牙切齿的母亲，其实是心疼自己的儿子 。
　　前几年，左仁贵的老父亲去世了，患的是癌症，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到后来却是人财两空 。老头子以前是村干部，为村里的事情倒是干得很起劲，家里面的事情却什么都不管。家里面的开支，全都靠母亲一个人在后山种一点菜，她经常天蒙蒙亮就要走十几里地到湘乡棋梓桥镇去卖蔬菜。
　　也正是老头生病的那一年，左仁贵也不幸病倒了，年纪轻轻的他居然还做了一个心脏搭桥手术。为了给父亲治病，他也顾不得身体要进行调理，努力的去挣钱，为父亲挣医药费。到最后，还是吃亏了，老病没有康复，又感染了结核病。
　　患了结核病的左仁贵，只得辞掉工作，从上海回家。此时的他，浑身无力。做什么事情都觉得非常疲惫，一些简单的农活也总是要做一下就要歇半天。
　　本来结核病国家是有免费药物进行领取的，但是左仁贵的病对那些免费的药物不敏感。所以他不得不自己自掏腰包，虽然医药费并不是特别贵，但是每个月去检查的几百块钱，也让他有一点吃不消。
　　镇里、村里根据他家的实际情况，评定他家为贫困户、低保户，并为左仁贵安排了公益性岗位，为他的医疗、孩子的就学等方面都提供了帮助。对口帮扶的干部，也常常来他家看望，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他家虽然已于2018年脱贫，但目前这些医药费用，对他来说，还是有些为难。
　　这一次，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进行复查了。这一切的一切， 母亲哪里会不知道的。
　　左仁贵只好听凭母亲的唠叨，还小心的和她顶嘴：＂不是在这里吃药吗？反正去复查也并不表示已经治好了，我今天就去把后山的橘子摘下来。＂
　　今年的雨水比较好，这橘子是还长得蛮多。本来左仁贵计划这些橘子卖掉以后，并不是想要为自己去做检查，而是想把钱凑起来为患病的妻子去买药的。妻子患有精神障碍，平时看起来人挺好的。如果不吃药的话，她就会到处乱跑，这一次出门也不知道又有多久了。她每一次吃的那些药丸，每天一颗，每一盒七颗药，又要花掉一百多元。
　　入冬后，突然变得寒冷起来，未来得及卖出的橘子很多从树上掉下来了。如果不尽快的把它们全部从树上摘下来的话，这橘子就会全烂掉的。
　　昨天晚上，他加班加点，用山后的竹子做了几块篱笆，手指头上也被竹篾划了一个深深的口子。这些篱笆主要是为了拦住后山的那些鸡，不让它们走到屋前来。
　　＂你养这么多鸡，鸡屎拉得到处都是。＂有洁癖的母亲又在唠叨了。
　　左仁贵的想法是，看能不能靠自己在家里面养些鸡，这样能够轻松一点，自己也能够把握，又能够凑点钱为妻子治病。
　　养鸡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一个大专毕业的理科生，本来学的是机修专业。转行到这一个山冲里面养鸡，隔行如隔山。去年养了一批鸡，全部都亏了，因为存活率太低了。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再坚强的人也只好一个人偷偷的哭了 。
　　妻子本来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患病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左仁贵非常的懊恼，如果当时不是因为去上海把她丢在家里，可能妻子不会是这样的。
　　因为患病，妻子总是在外面游逛，偶尔清醒的时候会回家，但是待不了一天又出门了。养育两个孩子的重担全部都压在左仁贵的身上，小孩晚上挨着自己睡到身旁，他才感觉到有一种安全感，白天可能在地里干活，晚上还要辅导小孩学习，很平静又平凡的生活 ，其中的心酸只有他自己明白。
　　自己本来非常的年轻，左仁贵也不愿意向别人去诉苦，他怕他向别人诉 说，会被别人看不起，面对母亲的质问，心里的苦楚不知道向谁来诉说。
　　左仁贵想着，等把鸡卖了些，把那些桔子看能早点出手的话，妻子的医药费能多凑点，希望能去省城医院看看该多好。
　　把厚厚的眼镜取了下来，他用衣襟抹了镜片，然而越擦越模糊。
　　山上的椪柑经过秋寒的洗礼，也比前些日子更甜了。他把自己的那辆小三轮的链条涂了机油，明天再去棋梓桥卖卖这些橘子吧！
　　＂明天把橘子会全卖掉的。＂左仁贵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三
　　转眼又过去了十来天，左仁贵的橘子依然没有卖掉多少。
　　今天，土著民的文友们，从娄底、从双峰冒着寒意来到了他的家中，专程来他家进行扶贫消费。在防止脱贫户返贫的实践中，作为社会团体的土著民，也在付出它的行动。
　　这群明面上去来采桔抓鸡的朋友，实际上是暗地来进行帮扶的天使。大家只是象征性地摘了桔子，但是塞给他的钱却远远不止。左仁贵有点不好意思来，口中连连说道:＂不要这么多钱的，真的。那些鸡今年才喂的，还不到可以吃的时候。＂他心里明白大家对那些桔子称都没称一下便塞一张大钞到他手中的意思。
　　他也是实诚人，看着那些还没有到可以宰吃的鸡被这群陌生人高价＂买＂去，心里过不去，他知道大家只是想给他有尊严的帮扶。
　　左妈妈口中没有再言语，儿子的病可以去复查了，她眼眶红了，她努力地想去擦一擦，但是却更红了。
　　在梓园冲的寒风中，太阳竟然罕见地探出了头，柔和地洒了一地。
　　作者：阿哲，本名何卫强。双峰县杏子铺人。一个行走在乡间的兽医师。本文经作者独家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