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那间教室

　　空园明媚，春光静好，雪松肃立，玉兰葳蕤，操场上嫩草清浅，此乃记忆中之故园；是年七月，最后一别，我摘下了一枚紫蝴蝶绿绿的坚果。仰望高大的广玉兰，抚摸发白粗壮的枝干，它已经超越屋顶，坚挺参天。
　　南端有一间教室，不过已经锁门弃用。这一学年一旦过去，该校就要撤办，与其它学校合并。故园依旧，只是岁月沧桑，弃用教室的门窗和墙面有些破旧或者剥落，留下了泥水痕迹。过去前面一排教室和后面一排宿舍之间，那棵梧桐树不复存在。
　　1991年第二次调动，我就来到这里。那时条件十分艰苦，也很简单，仅一只书箱开始创业，以校为家，东麓幽居。平时三尺讲台忙日月，闲来登山觅诗行，执着坚守，苦中作乐，一晃十年。
　　那时工作异常勤奋，每天泡在学生之间；每个工作日总是中午批改作业，晚间写教案；我备课详细而认真，同行不由赞叹；编写、刻印试卷，考后讲评，多付辛劳。那时包班，不仅是班主任，也是科任教师，工作的确很辛苦。除了教学工作以外，还要搞文化户口普查，参加教师培训。我利用假日，扑在图书室地上给图书分类，登记造册。此外还要辅导学生书法、围棋和数学，让他们准备竞赛，次次得奖。
　　至今还记得那个冬晚，寒风呼啸，刮着屋顶，踏盆烧着炭火取暖。门响了，我连忙起身去开门，一位家长把孩子送来接受辅导。他把孩子托付给我就走了，于是，每天晚上辅导完毕，我就把孩子送到河边，后来是送到村部。我和孩子冷得发抖，把手插在袖子里弓身前行，在村部附近的池塘路上分手。
　　当年初到此校，本来住在后面，后来学校安排我住在前面南端空出的教室里。平日忙碌，工作十分紧张。每天，幼师的歌声飘来飘去，她每到一处，就有欢乐的笑声。
　　假日夜读，抽烟赋诗，不知不觉地睡了，灯还亮着。突然，迷迷糊糊地听见嗖嗖有声，起床一看，竟然是老鼠抽烟，一支支拉到地面，见我便逃逸。
　　当时，确实有些拮据。同行指点，建议我种菜。于是在头边垦地，种了一地西红柿，吃不完就烂掉。秋日挖地，整地栽菜，浇水施肥，竟然忘记了吃中饭，一直忙到天黑，闻到油香，看到岗上邻家亮灯了，我才匆匆到洼溪洗一洗，然后头顶淡淡月光回园。
　　我也学会了腌肉。时间一到，就挂壁晾干。为了防止老鼠偷肉，就在下面放个洗脸架，摆个水盆。这样一来，老鼠若来啃肉，会淹死在水盆里。
　　一个少年造访，他就住在后面山岗上。那个冬天，他笑着把表姐带来了，表姐从后面搂着表弟向火。他们看书、打球，我则写诗。
　　光阴似箭，三年过去了。暑期来临，那个小姐一袭红裙，犹如一片朝霞，点燃了整个夏天。漫步长廊，少年向我招手。他和表姐打乒乓球，但见少女身穿黑裙，弯腰一笑，美丽了快乐了燃烧了这个夏天。
　　其实，她也是一位老师，而且有一手好书法，字迹娟秀，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冬夜读诗，异常寒冷，却被自己的诗情和青春的激情所点燃，倍感温暖。
　　想起那首《春天的前奏》这首诗，我摇头一笑。想起了秋天驱车到镇上发信，丢失了一把削苹果的小刀。也想起了秋游天堂寨，丢掉了一把雨伞。很快又是个春宵，踏着河堤去买烟，正好皓月当空，我一点儿也不感到寒冷和寂寞，因为柳堤上的无边月光已经萌动着春意。
　　门前的四季果，又硕果累累。邻居的栗园，芭蕉茂盛。暑期的一个夜晚，我伏案写诗，一盏孤灯照亮了那间瓦舍，通宵达旦。写就诗行，鸡啼破晓，我才收拾诗笺。
　　依然记得初来的那个冬夜，细雨敲窗。我坐在厨房里向火，感到心安，而不管这瓦舍是否破旧。吹灭煤油灯，静静地听山岗传来的孩子的读书声，倾听屋顶呼啸和竹林喧响，思考自己的未来，作出了自己的选择，并在诗歌里表达了那时我的一个心愿。
　　转眼十年，我要走了，即将北调。八月最后的一个夜晚，漫步操场，与窗前的丹桂默默对话。多少个月夜，漫步在月光下，漫步在楠树下，留下了诗行。没想到，再过八年，又回到了故校，执教这里的最后一年。附近的老奶奶来到学校找我，问起何故，言表谢意，说她孙子以前贪玩，从不做家庭作业，还老与同学打架，可现在一回家就知道做作业，平时再也不与同学打架了。
　　过去的一年，雨润夜来香，月下芬芳。窗前丹桂馥郁，竟然连开两度。秋菊斗寒，唤醒了诗情。瑞雪飘飘，给棕榈树银装素裹，把校园妆扮在童话里，又迎来了朝霞溢彩，满园叮咚响，弹起春天的琴弦。四月紫蝴蝶烂漫，五月栗花飘香，六月玉兰雪莲盛开。它们陪我和孩子们度过了执着而辛勤的一年，和我的诗歌结下了不解之缘。
　　抚摸高大的广玉兰粗壮的躯干，仰望那勃勃雄姿，突然眼角一热。
　　无论岁月多久，我对它心如故，初衷依旧。因为，粉笔生涯，品花悟人生，故园不仅给我心灵的慰藉和温暖，也给我人生的启迪。
　　201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