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青树坪那条消失的渠道

　　渠道是一部分人的渠道，
　　更是一代人的渠道，
　　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记忆。
　　只不过，
　　有些人在自己的记忆里选择承受，
　　有些人选择反思，
　　而有些人只能选择遗忘。
　　消失的渠道文｜李长宏
　　古镇青树坪有一条渠道，依老街而过。就是这条渠道，使我青少年时代有许多至今令人难以忘怀的故事。这条渠道没有名字，因它大部分在青树坪镇范围，我估且叫＂青树渠＂吧。
　　青树坪镇，顾名思义，是一块平坦的地方，四面无高山无水流，传说就是这个缘故，使当年的娄邵铁路擦肩而过，双峰水泥二厂也失之交臂，幸而小镇以商贾立足，古韵增色，县域第二城也从未被超越。
　　六十年代，双峰县邵东县同属邵阳地区，所以，双峰举巨大的人力财力在邵东县界岭乡修建了南冲、群力、曲江坝三座大中型水库。而且相继完善了77公里的主干渠和无数的小支渠。
　　青树主干渠始于邵东县的群力水库，终于印塘乡注入湄水，全长四十余公里，青树坪镇范围有二十多公里，呈梯形结构，顶宽两米有余，深度也在二米左右，渠基全是石块砌成，混泥土填缝。如非人为损坏，千年不会溃败。
　　渠系建筑物有倒吸虹、渡槽，隧道等，其中金线铺倒虹吸工程由华国公社承建，张家坪渡槽由五星公社承建，排山塘渡槽由青树公社承建，均于1970年建成。并将南冲水库的水引向群力水库，以保证灌区的水量。
　　渠道蜿蜒向东走，一个巨大的S形，沿着320国道南北穿插，如果那时有卫星拍摄，青树渠就是一条弯曲的青龙，盘桓在青树大地，为小镇带来甘霖，滋养生息。
　　而最令小镇居民兴奋的是，渠道依街而过，每逢放水季节，渠道便成为居民心中的小河了。而且，在小街的上首建了一个小小的发电站，名群力水库二级电站，为小街送来了光明。
　　渠道设计得很人性化，大凡在人口集中的地方，都会修建一个石级，方便群众日常活动。渠道的两旁大多有两米宽的行人道。在主要交叉道还修筑了石板桥或石拱桥。
　　我家屋后的码头又与众不同，中间部位分三层，每层都是铺着半个平方的青石板，左右两侧又分别砌了石级。所以无论渠道水是满还是浅，众人都能很好的在渠水中挑水、洗澡、洗衣等等。
　　我的家在小街的中部，屋后便是青树渠。直线距离不过三十米，依街而下沿北门巷子的石板路到渠道只有百来米。值得一谈的是，我的家是个二层的楼房，楼房前临街后临塘，有吊楼，站在吊楼，一眼望去，渠道便呈现在眼前。渠道里的水和码头上的风景便一览无余。
　　小街那个时候没有自来水，井水是小镇的生命之源。而挑水是每家的必修课。有劳力的还好说，而那些子女不在身边的，就靠买水了。
　　离我家最近的井也在三里之外，我从小体弱，所以挑一担水需半个小时，一家人一天要用三四担水，所以挑水也成了一个难题。唯一期盼的是渠道的放水季节。渠道水补充了家里人洗澡洗菜洗衣等生活用水，这样，就可少挑井水，节省了时间减轻了劳动。大多数人家都备有两个水缸，一为井水，一为渠水。记忆中，渠道每年放水有三至四次，春插、双抢、晚稻收割时。有时，为了泄洪也会放一段时间。
　　渠道放水的季节，是令我们欣喜的，因为渠道成了我们游泳的天堂。初学者可以站在石级上练习，熟练者则可大胆站在横在渠道上的石板上，扑通一个跳跃，溅起无数浪花，一个青蛙式的潜水，游向前方。
　　但有些人也遇到过小小的风险。比如老同学谢卫国对我说：＂我家门前的桥是用一块木板做的，人走在上面总是晃悠悠的，每次都害怕掉下去。每年夏天都会有很多小孩光着屁股在那游泳。有一次我快游到对岸时，没力气了，伸手想抓渠岸上的草，但没抓住，就沉到水里了，幸好水只比我的身高深一点，只好喝口水之后再跳起来吸口气，这样被水流冲到了下游四十米处我们同学凌光辉家门前，手抓到了一把刺才有幸爬上岸。从那之后就不太敢游泳了，至今游泳水平也不怎么样。＂
　　老同学游泳吓破了胆，但我就在游泳中壮大了胆，蛙泳仰泳自由泳样样＂精通＂，尤其是仰泳，能游过一口较大的塘是没有关系的。
　　每逢放水季节的清晨和傍晚，渠道的码头便成了女人们的天地，往往人满为患。当穿着红裳绿袄等各色艳丽衣裤的她们来到渠道时，便好像那微波荡漾的水面上立刻开放出了灿烂夺目的莲花，显现出一番别样的光彩照人。
　　倘若同时间到达了好几位女士，那就是一番分外热闹的景象了。小镇的女人个个心灵手巧，双手麻利的操作着，一点都不耽误做事，而嘴上的功夫更是毫不逊色，口舌如簧，妙语连珠，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码头便成了戏台。
　　每天傍晚，我会准时来到小渠，一为洗澡，二为看那位叫洋葱的姑娘。洋葱是小街一枝花，长得好看又动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辫子不短也不长，灿烂的笑容中总是快递着迷人的酒窝。望着迷人的酒窝，犹如胸口挂钥匙——开心。
　　一个多云的日子，她离开了小街，去了远方。心中的失落感油然而生。多少次我不由自主沿着渠道漫行，看着缓缓流动的渠水，努力平息心中的喧哗和浮躁。
　　多少次坐在渠边，看小镇的青瓦飞椽，和那些青瓦中飘出的淡淡轻烟，看那几只肉肉的猫和几只黄白的狗，在小巷中放肆地扑腾。回忆洋葱那塑料普通话的歌声。
　　多少次我折一只纸小船，在上面写上思念的话，轻放于渠道中，任渠水漂流而去。不知是船的力量不够？或是船迷失了方向，我始终没有她的消息。风雨飘摇，也曾摇落满地的落红片片。红尘路上，有些缘，注定擦肩。有些情，注定无缘。
　　随着城镇化的进程，那条水渠被一点点地掩盖，被重重地压在钢筋水泥之下，渠道变成了下水道。曾经依赖渠道水生存的稻田，有的荒芜，有的改变了用途，或种植果木，或栽培经济作物，农村似乎也不那么缺水了。而南冲水库基本上变成了自来水水源，小街的居民也用不上渠道水了，渠道放水时再也找不到往日的欢乐气氛了。我们曾经引以骄傲的小渠，基本消失，留下的也只是记忆了。
　　生活在钢筋水泥中的我们，身边逐渐缺少了青山绿水，没有了活水长流，没有恣意呼吸的香甜空气，这是我们心中的痛。
　　渠道是一部分人的渠道，更是一代人的渠道，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记忆。只不过，有些人在自己的记忆里选择承受，有些人选择反思，而有些人只能选择遗忘。
　　作者：李长宏，1962年生，双峰县青树坪镇社区居民，文学爱好者。八十年代创建青树坪镇图书馆和青树坪少儿图书室，九十年代末期改开渔具店至今；曾在《红网》等网站发表诗文近百篇。本文经作者独家授权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