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琦小时候的故事系列（二）印象保育院

　　济空大院保育院的故事
　　一九五八年底，我家随爸爸搬到了济南空军大院，这里比五航校大多了，每天都能看到很多的叔叔阿姨，孩子们自然也就多了。我到了大院后，就被爸爸妈妈送到了院里的保育院。保育院是全托，一个星期只有到星期六下午才能让家长接回家，平时都是住在保育院的围墙里。
　　我还能记得第一次妈妈送我去保育院的情景，那天早上，一起床，妈妈就给我换上了一身新的衣服，边换边嘱咐我：到保育院要听老师，阿姨的话，那里有很多小朋友，不要和小朋友打架，要爱惜衣服，不要往地上爬，要好好吃饭，不要喝水管里的生水。反正，妈妈给我穿衣服的时候就不停嘴地说。但我能听出她说话时声音有点异样。我偷偷看看她的脸，发现妈妈好像哭了，眼睛里有泪花。
　　当时我还没有感受到，住到保育院会离开爸爸妈妈，会在每天一睁开眼睛时看不到他们，会有撕心裂肺的难受。我只是觉得这就是爸爸妈妈带我到外面转一圈儿，很快就又牵着我的手回家了。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妈妈唠唠叨叨说了那么多话的意思，只是觉得穿新衣服了，新鲜，兴奋。当看到妈妈眼里的一丝泪花时，心里泛起了一丝不祥的感觉。
　　我和弟弟
　　妈妈把我收拾好吃完早饭，就领着我去保育院。她一手提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我换洗的衣服，一手牵着我，边走边说。一路上我感觉很新鲜，兴致很高，蹦蹦跳跳地跟着妈妈，一会儿就到了保育院的门口。那是一个有高高围墙圈起来的院子，已经从里面透出来了很大的嘈杂声，有孩子的笑声，大人的叫声，但更多的是孩子们哭闹的声音。
　　再一看，眼前的两扇大铁栅栏门，我立刻被吓住了，马上拉着妈妈说我要回家，并大哭起来。之前的高兴劲儿瞬间就消失了。妈妈紧紧抓住我的手，大声地呵斥。我那时已经听不进耳朵里了，因为感到非常恐怖，我不顾一切地挣脱妈妈的手要逃走，想离开那个大门越远越好。
　　就在这时，来了一位穿白大褂儿的阿姨，脸上笑眯眯地说，这是新来的小朋友吗？说着就要拉我的手，这下可不得了了。我感觉就是医院里看病打针的医生来了，哇哇哇地就大哭大叫，要往地下躺。那位阿姨一把抱起了我，急切地对我妈妈说，你先走吧，下午再来办手续。
　　我在阿姨的手里连踢带打地就想挣脱了，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谁知那个阿姨的劲儿非常大，不管我怎样的哭闹，她坚持一口气将我抱进了保育院大院儿的屋子里。进屋后，里面更是哭声一片，大约有六七个孩子都各自被一个穿白大褂的阿姨控制着，有的孩子已经闹得精疲力尽了，只有低声抽泣的劲儿了，但更多的孩子还在拼死的哭闹挣扎，阿姨在一旁拉着他们慢慢的哄着。我当时年龄虽小，但也感觉经历了一次刻骨铭心的恐怖，痛苦的时刻。
　　慢慢地哭闹累了，情绪也缓和下来了。老师带着我到了一间坐了很多小朋友的房间，一个穿浅蓝色大褂的阿姨正在唱歌。我一进门，阿姨就让小朋友们拍手，说是欢迎我，并叫了一个胖胖的男孩子过来，拉着我的手坐到小椅子上去。这个男孩子，从此成了我的好朋友，我们一起在一个班，直到小学六年级。我随爸爸妈妈离开济南空军大院，才离别了，这是后话。
　　中午要开饭了，我感觉很新奇，穿白大褂的阿姨让我们先到洗漱室洗手，然后举着两只手再回到小桌子边坐下，不能碰其它地方。等阿姨把印有各种动物图案的小碗、小碟子放到我们的面前，当炊事员伯伯将喷香的饭端进来时，我一下子，又兴奋起来了。因为在家里，妈妈做饭，我吃饭都不是这样的，也从来没有闻到与家里不一样的味道。
　　保育院里吃的第一顿饭是鸡蛋炒米饭。里面有绿，有黄，还有肉丝，与家里妈妈做的饭大不一样，因此印象很深。这顿饭吃得很香，也可能是入院时闹腾那么半天，也累了，也饿了，再加上口味又变化很大，饭又非常可口，因此吃完一碗不够，又嚷嚷着让阿姨再添了一次饭。
　　睡午觉是到另一个房间，穿白大褂的阿姨领着我们吃饱饭的孩子们来到一个摆满了一排排带栏杆的小木床的屋子里，木床的床头也有小动物的图案。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这个味道也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它是保育院里独有的味道啊）。阿姨说：大家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小动物图案的床睡觉，以后每天都固定睡这个床了。我记得当时我选了一个猴子图案的床，靠在窗子边上，从此我在这张床上睡觉，直到保育院毕业。
　　那一天的晚上，是我有深刻记忆的苦难时刻。傍晚，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屋里已亮起了灯。我心里又开始害怕了，想妈妈了，想回到我熟悉有妈妈在身边陪伴的家里。
　　房间里，阿姨给小朋友们每人发一个水果，我捏在手里，也不吃，就是想哭。后来，我到洗漱间去上厕所，跑到走廊尽头，趴在已经牢牢锁死的大门上，扒着玻璃往外看，想妈妈会不会来看我，来接我，突然让我看见她，我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走廊里昏暗的灯光，忍不住又大哭起来。
　　阿姨听到了哭声，都急忙跑了过来，抱着我又是一片的安抚声。我照例更放肆地大嚎大叫起来，挣扎着要回家，要妈妈。也不知闹腾了多久，反正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从进了保育院的大门以后，我就成为了一个有人时刻管束的孩子。我也慢慢熟悉了保育院的生活秩序，也知道了穿白大褂的阿姨是生活阿姨，穿浅蓝色大褂的阿姨是教我们上课的老师。
　　我们每天定时有户外的游戏，室内的唱歌，学拼音，讲故事、搭积木，玩玩具。由于是部队保育院，室外活动的内容，还引入了军事化的一些内容，如列队，齐步走，跑步走，左右转，稍息，立正，看齐等队列动作。在保育院里，星期六是孩子们最开心的一天。星期五，保育院阿姨就要给我们洗澡，换上干净衣服，并且不进行室外活动，防止将衣服搞脏。星期六吃完午饭后，老师就给每一个孩子额头上点个红点儿，增加点儿欢乐喜庆的气氛，迎接爸爸妈妈来接孩子们。这一天，我会高兴一整天。
　　我四岁时
　　记得那是我上大班的某一天了，我弟弟也快三岁了，我妈妈带着他多次到保育院看我，接我，他已经会认识路，经常自己就跑到保育院来看哥哥了。院里的阿姨，老师们对他很熟悉了。他长得胖胖的身子，圆圆的脸，一副讨喜的模样。
　　他见了老师，阿姨们也很有礼貌，小嘴很甜，深得老师阿姨们的喜欢。他还有一个很有特色的小名儿，叫＂地蛋＂。每一次来看哥哥，都能吃到好吃的，然后回去时还能再装点儿糖果回家，收获满满，因此保育院更吸引他了。
　　他到了可以入园的年龄时，他拽着妈妈的手一路小跑，让妈妈要迈开大步才能跟上。他兴高采烈地来到保育院，一点儿不用费事儿。熟门熟路的就一头钻进了教室里。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是怎么度过的，反正去保育院都是自愿主动地去，从来没有哭闹过。
　　1960年，我在保育院毕业了。
　　马上要离开保育院的时候，已经和当初的状态大不一样，经过几年的保育院的全托生活，深深地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与保育院的阿姨、老师的感情已经到了和妈妈一样的难舍难分的程度，我留恋老师，阿姨们每天温暖的身影，轻柔的话语，慈祥的微笑。
　　我忘不了生病发烧的时候，老师，阿姨们彻夜不眠地守候在我身边，给我喂药喝水，量体温。这时候我真的感到她们就是妈妈，有她们在我身边，我会安心很多，减轻想妈妈，要妈妈的渴望。我要离开保育院了，我跑到每天都要去看看，去喂喂的小兔窝，小鸡笼那儿，再看看它们，再喂喂它们，与它们告别，真舍不得离开它们。从此，也再见不到它们了。
　　再见了，我的幼儿生活！再见了，我万千不舍的保育院，我深深依恋的阿姨，老师们。我长大了，要上小学了，要成为一个学生了，我走了。
　　西安 ２０２１．１０．０３
　　空军雷达兵 武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