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人间我做菜，离不开古老的花椒

　　椒聊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
　　彼其之子，硕大无朋。
　　椒聊且，远条且。
　　椒聊之实，蕃衍盈匊。
　　彼其之子，硕大且笃。
　　椒聊且，远条且。
　　草木人间
　　石头里长出一小棵树，满枝都是刺，叶子上也有刺，结了串串绿豆大的青果子。
　　左看右看，不认识什么树。
　　摘了一枚果子，闻了闻，一股浓烈的清香，从鼻孔涌入肺腑，好闻的让人沉醉。芳菲的香气里沁着一股麻酥酥的味儿。天哪，太好闻了，身心都向外长出馨香的草木了，我甘心情愿沦陷在这样干净，陡峭的气味里……
　　在勾魂的香味里，寻找到熟悉的故土的气息，想起来，这是花椒树。
　　记得爷爷特别爱嚼花椒。比如烧红烧肉，我们吃肉，他挑拣花椒吃，一粒花椒放在嘴里细细的嚼，再细细的嚼，眉梢舒展，那样子，是很享受的快意。我很好奇，也挑了枚花椒入嘴，哎呀，噌一下，烈火般的麻酥窜起来，舌头牙齿都不是自己得了。漱口，刷牙，折腾半天，舌头才恢复感觉。
　　不过我喜欢吃花椒叶子。
　　《救荒本》载：＂采嫩叶，煤熟，换水浸泡淘洗，油盐调食，颗（粒）调和，百味俱香。＂
　　夏天时，从村后小河里抓几条小野鱼，交给奶奶，再写作业。桌子放在花椒树下，院子里风和日丽，草木芳菲，奶奶在灶堂忙着烧鱼，对着我们叫：＂掐一把花椒叶！＂掐花椒叶，我最喜欢的事，沉迷于花椒叶攥在手心的清香。吃鱼时，我多数找花椒叶子吃的，清香可口，又省事，不用像吃鱼那样很麻烦的挑刺，毫不戒备，放开心情吃花椒叶子。
　　晒豆瓣酱，奶奶也是放很多花椒叶子和鲜花椒，父亲提醒奶奶放多了，奶奶不搭理。等到豆瓣酱晒到七成时，爷爷老喜欢摘那种修长的青辣椒，端一盅小酒，随意蹲在晒酱盆旁。先＂滋啦＂抿一口酒。青椒放在酱盆里搅搅，椒尖挑起花椒叶，入嘴，＂咯嘣＂咬一口，花椒与花椒叶以及辣椒一起慢慢的咀嚼。我没有吃过，不知其味，爷爷吃的很舒畅，回味无穷的样子。奶奶在堂屋拈线，不时的唠叨：＂不能把咬过的辣椒再放酱里，又是辣椒又是花椒，能不辣吗？＂
　　爷爷直冲奶奶嚷：＂你瞎嚷嚷啥子，干你的活！＂
　　爷爷每天都如此吃法，如此享受，奶奶照样唠叨。待到豆瓣酱晒好，花椒叶和花椒被他挑吃光了。他嫌奶奶放少了，奶奶嫌他吃太熊了。就因这事还能吵起来的，但我在这花椒事件里，看到了朴实的爱情。
　　草木人间
　　而父亲喜欢炒花椒种子。
　　在古时，椒目即是花椒种子。表面黑褐色或黑色，有光泽，种皮坚硬，种仁黄色油性，气微香，味稍麻辣。可榨油，可食用。花椒成熟时，枝青果红，神采奕奕。那些细小的果子，圆溜溜的，凸起麻麻的油包，非常可爱。总让我想起动画片里，调皮孩子长着雀斑的笑脸。它们饮露水，喝清风，由青变红，慢慢成熟了。果色红润，香气更浓了。果壳裂开，露出光亮清香的椒目。采摘之后，晒干，父亲把椒红与椒目分开。用地锅，燃柴禾，文火炒椒目。没有出锅，满院子麻香萦绕了。坚硬的果壳炒透，炕微焦，嚼起来酥香脆爽。我和妹妹们，把椒目当做香美的零食。那时我腹痛，不去医院的，食父亲炒的椒目，止痛，治愈。
　　最亲情的吃法，是母亲的＂油泼花椒豆芽＂。
　　清晨，母亲早早在院子里忙活，大门外有小贩扯开嗓子叫卖黄豆芽。母亲拿了两只鸡蛋换了半米筛黄豆芽。先把豆芽清洗，开水汆一下。油热了，放几粒花椒爆锅，再入豆芽，铲翻几下，接着放辣椒、葱、姜等佐料。一道朴实又新鲜的家常菜摆出来了，吃一口清香淡雅，脆爽可口。偶尔嚼到一枚油炸过的花椒，花椒身体里潜伏的麻香在味蕾激情的扩散，就像写诗时，突然冒出的灵感，这是很舒畅的感觉。
　　草木人间
　　我还迷恋碾压花椒破碎的瞬间。
　　我烧菜不放味精鸡精，只放一些香草。
　　家里没有花椒粉时，就随时捏一撮川花椒，入铁锅里文火烘炕。紫红发亮的花椒一沾到热锅，香味就不可阻挡的爆发开来。开始是纯粹的香气在空气里萦绕缠绵，当我用木棒碾压，一粒粒，沙沙破裂。股股浓郁的麻香，不顾一切的奔涌，扩散……
　　村庄、小院、花椒树，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我听到：＂掐把花椒叶！＂
　　草木人间
　　童年朴素的芸香科的花椒，已经离不开我们的生活。不仅是著名的调味佳品，简直是草木界的精灵。
　　浏览资料，现在人爱食花椒，古人亦爱食。《毛诗草木疏》有：＂椒聊之实……蜀人做茶，吴人做茗，皆合煮叶以为香……又用蒸鸡肠最佳香。＂
　　多么古老的香料，古人是带着诗歌般的心情食之。
　　古人更是把花椒的作用利用到极致。
　　《红楼梦》有：＂每月二、六日期，准椒房层入宫请候＂之句，我不懂＂椒房＂之意。翻资料，知有些朝代的宫廷，用花椒渗入涂料，以糊墙壁。这种房子称为＂椒房＂，是给宫女住的，后来＂椒房＂比喻宫女后妃。
　　花椒又是一种芳香防腐剂，古人常以花椒的果填棺材。
　　《诗经》有＂椒蓼之实，繁衍盛升＂，寓意多子多福，祖祖辈辈繁荣昌盛。
　　古人用花椒木做饰品佩戴辟邪，用花椒木造道具膜拜神灵。
　　古人还用花椒驱蚊虫，夜，静谧的，月光如水，夏虫浅唱，花椒的麻香在居室缭绕，仿佛睡在花木丛里了。
　　想想羡慕起古人来，现在人比之古人，哪有古人活的舒坦。友人诉苦说，市面上的花椒都抽过花椒油，不香了。而我＂掐把花椒叶子！＂时时念起，见到花椒树时，叫不出它的名字——花椒。